《迟来的人》繁花放尽

4、当志愿者的一天

　　下午6：00，电话铃准时响起，一看，4838结尾的号码，是吴韵樊在那张小名片上的号码，接起，是他助手，于是约了在公司门口对面见面，我好不容易避开熟悉的同事，走到街道对面，只见一辆别克商务车正停在路边，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驾驶座门边，操着北京口音，见我，忙接过西服，客套了几句就上车走了。
　　望着车子绝尘而去，心里那块空了的地方猛地一紧。
　　周末，我挎着个大旅行袋直接坐的士来到我和小燕子约好的地点。已经来了二十多人了，都是志愿者，大家打过招呼就看到小燕子奔过来，朝我大叫：“哎~~你是来旅行还是来做事的啊，这么大一袋东西！”
　　“都是些营养品和书，还有郑阿姨的药膏，我特意跟我舅舅讨的，挺有效的呢。”
　　“是吗，看不出你还爱心爆棚啊，来来，让姐我帮你背哈！”她笑着抢我的袋子。旁边已有位男子帮我背了过去。
　　“还不是被你传染的啊1”我笑着轻捶了她一拳。
　　我们今天来的这家敬老院是位有钱人发善心捐赠的，具体是谁敬老院长刘阿姨却不肯透露，只说那人不希望留名，所以院里的楼房都没有命名。
　　敬老院的工作进行得很愉快。有句话说人老了就变成了小孩。他们喜欢吃零食，喜欢耍点小脾气，也喜欢有人哄着、关心和照顾。虽然口里总说我们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了，可那微微得意的表情却让我想笑。我们一群青年就这样忙活着，说笑着，给他们读散文、讲笑话；给他们修指甲、擦身子；给他们按摩捶背。中午不知不觉就来了，大伙都累得不行，可大家都在笑。
　　我刚给郑阿姨按摩完出来，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找了个圆柱子挨着坐下。冬日的阳光还是刺眼，我眯着眼睛看着院里六十多位姿态各异的老人在大院子里晒太阳、看书读报、下棋写字，那种安详和满足总让我深深感动。
　　“吴总，您来了1”身后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敬老院长刘阿姨的声音
　　“嗯，……”一把似曾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与刘阿姨低语着，好像询问敬老院的现状，刘阿姨恭敬地汇报着。他们边说边向我这边走来。
　　正考虑要不要躲开，他已经看到了我，愣了一下，然后如常走了过来。我赶紧站起来。
　　刘阿姨马上殷勤地介绍：“吴总，这是我们这里的志愿者小何，何可迪。”
　　“这位是永鑫集团的吴总，捐赠……”看到他向刘阿姨使了个眼色，刘阿姨忙改口：“是位社会善心人士。”
　　“我们又见面了。”他笑笑，今天他一身白色休闲装，显得很年轻，也没有了那种威严的感觉。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我也愉快地笑了，刚才那种感动仍然在心里荡漾着。
　　竟看到他有一时间的恍惚。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你们好好聊聊啦。我先到办公室去趟。”刘阿姨说着便走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问。
　　“也和你们一样啊，来做义工。”
　　我故意退后一步，叉着下巴作上下打量状，：“恩，的确是做义工的，表演义工。”
　　他听了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很是迷人。
　　“为什么想到做义工？”
　　突然回想起四年前与苏怀斌的蜜月旅游，心情不禁冷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问
　　“没，没事，是四年前我同老公度蜜月时候在旅游团里认识了市里H市日报的新闻记者农喜燕，她介绍我加入志愿者之家的。”我如实说。
　　“快乐吗？做义工。”
　　“怎么说呢，当你全心帮助别人，给别人带去欢笑的同时，我就会忍不住欢笑。就像现在，看到这些爷爷奶奶过得祥和满足，我就感到自己还是有用的，还被别人需要和想念，如果这叫快乐，那么我还是快乐的。”心里藏着的话语不多想就这样自然地流露出来，这些话我是从来都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包括苏怀斌。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赞赏地笑笑。
　　这时，他手机响起，他翻出看了下。皱了下眉头，脸色马上有点不耐，对我点了点头就走一旁接去了。他讲电话声音很小，语气很严肃，我隐约听到“……怎么还不回家……打麻将也要有个限度……”应该是家事吧。
　　回来时还见他一脸忍耐，看了我后稍有好转。
　　半响，他才说道。
　　“现在已经很少人能这样感到快乐……包括我，也不快乐。”
　　“都没怎么看你笑过，其实快乐很简单，我每次生活不开心一到这里‘疗养’一天半天的就会感觉心情好很多。”
　　“我这不是也来‘疗养’了嘛~”他终于挤出一丝笑意。
　　“你这是来视察吧，刚才还间刘阿姨向你汇报工作呢。……该不会是你就是那位这家敬老院的捐赠者吧，我们大伙可崇拜他了，好事不留名，活雷锋啊！”我笑着拍拍他的手臂，他很高，我够不着他的肩膀。
　　他又笑了，“英雄可不好当啊，本人还是做充满铜臭的资本家算了。”
　　原来真是他捐赠的啊，心里不由得对他尊敬了几分。
　　“放心，我保证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说完敬了个军礼。
　　博得他一阵轻笑。他能这样笑，真好……
　　回来时候他要送我，我不肯，认为这样做太脱离组织了，不利于以后活动，他听了也点头称是，于是与助手各自开车离去。
　　旁边小燕子目惊口呆地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狠狠推我一下，我快被她推倒在地上，火了，嚷道；“哎~你想谋杀啊，花痴也该发完了吧！”
　　看她刚才发现我同吴韵樊在一起的那个表情，简直比看到外星人入侵还惊讶，不单她，还有我们这里所有志愿者，都那副表情，不就同有钱人聊个天嘛，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吗！看她往死里推我就气。
　　谁知她一跳，然后大笑起来；“哈哈！真有你的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单位饭局。”真不想多扯这事。
　　她突然做了个朝拜状，抱住我大叫；“你真是姐的救星啊！刚好我那死老婆子上司要让我做一次他的专访，可我横竖打他公司总台总是说转告转告的，这不，都转告了一个多月都没给答复。诺！这回你一定要帮姐这个忙啊！拜托，拜托！”
　　晕！这是哪跟哪啊！
　　“事先说明，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聊过几句，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你让我去求他，他肯定不会答应的啦。”我推开她一本正经地拒绝。
　　小燕子别的不行，磨人的记者本领还是一流的，最后我终于在她的百般磨蹭中落败，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她赶紧拿出她们报社的资料同名片交给我，拍拍手走人。
　　日子平静有序地过着，这段时间除了加班加点地赶第四季度的工程结算外就只有陪张副经理应付各种饭局，不过他总算会帮我挡酒了，林局也没再骚扰我。千遍一律的饭局。可每次进入酒店前都会下意识地在停车场找那辆纯黑的奥迪，每次中途上洗手间时候总要到处看看，希望能看到他，哪怕背影也好，有次在回包厢时突然听到身后一把低沉的声音正说话，猛一回头，只见一位中年人在说电话，哦……不是他……
　　他就如同变魔术一样出现，又如变魔术一样消失了。
　　小燕子的催命电话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我一个劲地推说问了他秘书说他出差不在。其实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在干些什么，有没有觉得开心……甚至，每天上网都会在搜索栏中键入“吴韵樊”三个字，每条关于他的新闻都会认真地看，报道都是去年或前年的日期了，看他开人大会议，看他视察工地，看他慰问孤儿院，也看到了他出席政府年末酒会，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身旁拥着他的妻子，一位身材高挑，丰满高贵的女人，白皙的瓜子脸上两条峨眉淡淡的，礼貌疏离地笑着，奢华的紫色晚礼服更显出修长的美腿。刹时只想到了郎才女貌一词。网页文字介绍的那句“……吴韵樊董事长携夫人顾玉媛女士……”直刺眼睛，忙把网页关掉，泄气地俯在电脑桌前。
　　原本就是根本不可能，别以为人家跟你聊天就代表着什么！何可迪！你已经不是十八二十的小姑娘了，应该醒醒啊！想着狠狠地敲了几下头。
　　张副经理倒是高兴地从他办公室走出来，直嚷嚷：“哎~我们的何美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国庆那篇散文发表得奖了，二等奖！奖状都发下来了，你可为我们公司立了大功啊！”
　　“哪篇啊”我还一时想不起来。
　　“喏，你自己看。”递过来一份刊物。
　　哦，原来是国庆节那次省电信总局举办的“萌芽杯散文诗歌大赛”，张副经理也被上面下指标要凑够五篇参加，只能再分派任务给我们这些小将了。没法，只能随便写了下自己的心情，凑足三千多字就交上去了，用了原来就经常给刊物投稿时用的笔名“繁花放尽”。
　　那段时间正好是我对苏怀斌还抱有希望的时候。那时候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在家里忙扫地、学做菜、经常陪婆婆打牌说话，天知道我是多么讨厌打牌，那时周末竟然能顺着婆婆的意一打就是一天，回家直接就晕睡过去了。甚至当苏怀斌回家时候像那些日本女人一样给他提手包，跪着给他拿拖鞋。可苏怀斌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动，还是每天晚上出去，说是和同事一起喝酒，可回来后身上那股香水味却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我就把那段时间对婚姻的希望——迷茫——绝望一股脑子地写了进去，真不知道就能得奖了。
　　想到这个惊喜我还是高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