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旧欢闲处却思量

1、无人在意-白惠篇

　　医院的灯光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惨白。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让人反胃。白惠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在意识的海洋里上下沉浮。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隙。
　　“医生！她手指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呼道。
　　是陈默。白惠感到一丝温暖从手背传来，那是陈默的掌心温度。她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床边那张憔悴却难掩欣喜的脸。他瘦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看着她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
　　“小惠，你终于醒了...”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握紧她的手微微发颤。
　　白惠想开口，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她脑中横冲直撞。她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白惠重新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状态。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就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灵魂驾驭着她的躯壳。
　　“我叫林嫣。”那个灵魂在她身体里轻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白惠从未有过的娇柔与矜持。“想不到我堂堂林家大小姐，竟会附身在这等凡俗女子身上。”
　　白惠在内心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惠被迫旁观着林嫣如何用她的身体生活。起初，林嫣对现代世界一无所知，闹出不少笑话。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学得极快，不过月余，就已基本适应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更让白惠心痛的是，林嫣用她的身体，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小惠出院后像是变了个人，更懂事了。”母亲欣慰地对父亲说，而林嫣正优雅地为他们沏茶——那是她从异世界带来的茶艺，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白惠想起自己以前毛手毛脚打翻茶壶被母亲责备的场景，内心一阵酸楚。
　　就连她最好的闺蜜苏晓也更喜欢现在的“白惠”：“亲爱的，你车祸后整个人都变得好有气质啊！快教教我怎么做到的？”
　　林嫣只是掩口轻笑：“姐姐说笑了，嫣儿不过是遵循礼数罢了。”
　　嫣儿。她自称嫣儿，而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个可爱的昵称。
　　最让白惠痛苦的是陈默。起初他对“白惠”的变化感到困惑，但渐渐地，也被林嫣的温柔体贴所吸引。白惠看着林嫣用她的手臂挽住陈默，用她的嘴唇亲吻陈默的脸颊，内心在尖叫。
　　“默哥，今日工作可还顺利？”林嫣总是这般细声细气地询问，适时地为陈默揉捏肩膀，端上精心准备的茶点。
　　陈默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欣然接受，甚至有一次他对林嫣说：“小惠，你车祸后像是变了个人，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你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了。”
　　白惠在意识的牢笼里痛哭，却无人听见。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陈默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林嫣准备了烛光晚餐。两人坐在餐桌前，林嫣突然神色严肃。
　　“默哥，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了，小惠？”陈默关切地问。
　　白惠感到林嫣的意识里涌动着一股决绝的情绪。
　　“我们分手吧。”林嫣平静地说，“我腻了。”
　　陈默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嫣：“小惠，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林嫣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默，“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配得上我林嫣？这些日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我已适应此界，不再需要你了。”
　　“小惠，你到底在说什么？”陈默脸色惨白，伸手想要拉住她。
　　林嫣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别碰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未爱过你，不过是利用你在这个世界立足罢了。看看你，平凡无奇，连为我提鞋都不配。”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穿陈默的同时也凌迟着白惠的灵魂。她在内心疯狂呐喊：“不！不是这样的！默，那不是我说的话！”
　　但陈默听不见。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痛苦。
　　“好，如你所愿。”他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那一刻，白惠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力量。她开始疯狂冲击意识的牢笼，与林嫣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壳内搏斗，导致身体时而僵硬，时而抽搐。最终，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后，白惠感到一阵轻松——她夺回了控制权！
　　“不！这不可能！”林嫣的声音在她脑中尖叫，“区区凡俗灵魂，怎能抗衡我林家秘法！”
　　但白惠确实成功了。她看着镜中久违的自己，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是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终于回来了。
　　然而，白惠很快发现，夺回身体只是战争的开始。
　　“爸妈，我回来了。”白惠兴奋地跑进家门，习惯性地想给父母一个拥抱。
　　母亲却微微侧身，皱眉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又毛毛躁躁的？站直了说话。”
　　白惠愣在原地。以前母亲总是抱怨她不够亲热，现在却嫌弃她不够端庄？
　　晚餐时，白惠迫不及待地夹起最爱的红烧肉，却被父亲制止：“小惠，注意用餐礼仪。你看看你之前多么优雅，怎么病了一场又打回原形了？”
　　“我之前？”白惠心中一惊。
　　“就是车祸后那段时间啊。”母亲接话，“那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现在这样...”
　　父母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神。
　　类似的场景在与朋友相处时再次上演。白惠和苏晓约会，兴奋地谈论最近看的电影，手舞足蹈的样子让苏晓皱起了眉头。
　　“小惠，你最近怎么了？感觉又变回以前那个没轻没重的小姑娘了。”苏晓说，“我还是更喜欢你车祸后那段时期的样子，那么优雅从容。”
　　白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没有人意识到那个“她”不是真正的白惠。所有人都更喜欢那个异世界来的入侵者。
　　最让她心痛的是与陈默的相遇。在朋友聚会上，白惠看到陈默独自坐在角落喝酒。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默，我能解释...”她刚开口，陈默就冷冷地打断了她。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戏弄我的感情？还是解释你怎么在甩了我之后又想来挽回？”他的眼神像冰刀一样锋利。
　　“那不是我真的想说的！那时候控制我身体的不是我！”白惠急切地辩解。
　　陈默嗤笑一声：“怎么，现在又想来‘附身’那一套？白惠，我真是看错你了。分手就分手，何必编造这种荒谬的借口？”
　　他拿起酒杯，将红酒泼在她脸上：“如果你真想挽回，那就跪下来求我啊？”
　　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白惠愣在原地。周围的朋友们或移开视线，或窃窃私语，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那一刻，她明白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她的父母、朋友、爱人，全都爱上了那个占据她身体的异世灵魂。而她这个正主，反倒成了不受欢迎的冒牌货
　　白惠平静地擦掉脸上的酒渍，看着陈默和周围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
　　“好的，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回到家，白惠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个林嫣时常把玩的胭脂盒。那是某天林嫣从古董市场淘来的，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白惠曾多次在意识中听林嫣嘀咕，这个胭脂盒与她灵魂穿越有关，是“联系两个世界的媒介”。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她...”白惠轻声自语，手指抚过胭脂盒上复杂的花纹，“我就把她还给你们。”
　　她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模仿林嫣的说话方式和行为习惯。起初很难，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能越来越熟练地扮演那个角色。
　　“爸妈，请用茶。”白惠学着林嫣的样子，优雅地为父母沏茶。
　　母亲的眼睛顿时亮了：“小惠，你回来了？”
　　白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与苏晓约会时，她再次表现出那种矜持优雅的气质，闺蜜欣喜若狂：“太好了，我认识的优雅小惠回来了！”
　　最戏剧性的是与陈默的和解。白惠以林嫣的方式约他见面，轻声细语地道歉：“默哥，前些日子我心神不宁，说了许多糊涂话，还请你见谅。”
　　陈默的表情从冷漠到惊讶，最后化为宽慰：“小惠，你终于变回来了。”
　　看着陈默眼中重新燃起的爱意，白惠心中一片冰冷。那爱意不是给她的，是给那个占据她身体的异世灵魂的。
　　随着她越来越像林嫣，真正的白惠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消失。有时她会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原本的说话方式；有时她会对着镜子久久发呆，疑惑镜中人究竟是谁。
　　但最让她恐惧的是，随着她刻意模仿林嫣，那个异世灵魂似乎真的在慢慢回归。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穿着古装，在亭台楼阁间漫步；有时她会无意识地吟出一些陌生的诗句；甚至有一天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居然用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工整的繁体字。
　　林嫣正在归来，而白惠正在消失。
　　终于，在一个满月之夜，白惠下定决心。她取出胭脂盒，按照记忆中林嫣念叨的咒语，轻声吟诵起来。胭脂盒发出微弱的光芒，整个房间的空气开始震动。
　　“既然你们爱的不是我，而是她...”白惠闭上眼睛，任由意识逐渐模糊，“那我就成全你们。”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白惠”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陌生的光芒。她起身走到镜前，优雅地整理着头发，嘴角泛起一个白惠从未有过的微笑。
　　“这具身体，终于又属于我了。”林嫣轻声自语。
　　楼下，白惠的父母正在准备早餐。
　　“老公，你发现了吗？小惠最近又变得优雅懂事多了。”母亲欣慰地说。
　　“是啊，看来那段时间的异常只是暂时的。”父亲点头附和。
　　门铃响起，是陈默来接“白惠”出去约会。他看着眼前举止优雅的女友，满眼爱意。
　　没有人注意到，真正的白惠已经消失了。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林嫣偶尔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仿佛另一个灵魂在某个角落轻轻啜泣。但她很快便会摇摇头，将这感觉归咎于错觉。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很幸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