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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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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宁此刻实在是枵肠辘辘,饥不可堪——自从来到南昭荣城这个热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天下山河锦绣,湖海绮丽,无处不是风景。可自从前些日子,来到了南昭荣城,徐昭宁看到了一丝不同。此处没有清冽泉水,没有溪深鱼肥。目之所及是农田绝收,是饿殍遍野,是一批又一批的食未能果腹的流民。
听着街道上人们的哭嚎哀求,徐昭宁沉默了。她生在京城,还从没见过边界困苦人民的日子。
太阳光辉洒下,热浪奔涌,笼罩着小小的荣城,所见之处皆是一派荒凉景象。
她在那条窄窄的街道上走啊走,不至多时便觉口干舌燥,想寻口水喝。倏地,一双手拉住她的衣袖,徐昭宁寻迹望去,看见一张沾满了泥土的稚嫩脸庞。
“阿姐,我好饿……”
几日前,南昭,信王府。
许是从北边来的热流吹到了临安,天气也愈发变得闷热起来,府外柳树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知了伏在上面“发牢骚”,令人烦躁的声音也恰好衬托了府内人的心情。
“……特令信王殿下慕再熙押送粮食物资,即日启程,代朕前往荣城,以抚恤民心,解荣城人民温饱之苦,钦此。”语毕,张公公收起圣旨,“信王殿下,接旨吧。”
“儿臣领命”,慕再熙将圣旨接过,开始准备这一趟的舟车劳顿。
送走张公公后,慕再熙一旁的李启管不住嘴了:“真是的,正值仲夏,天气如此炎热,每次这种麻烦事都交给咱们殿下做,陛下可真是偏心。”
慕再熙冷声堵住了最后一句,“你何时成了令人生厌嚼人口舌的长舌妇?当心你的舌头!”
李启吃瘪,不再言语。
尽管慕再熙对于李启的话不置可否,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今南昭,内□□败,大皇子常年领兵在外征战,无心朝堂之争,二皇子并非嫡出,五皇子正值年幼,这东宫之战的主角便就落在了慕再熙和另外一位淳王慕衡端肩上。淳王是怜妃所出,怜妃是景帝身边的红人,信王势弱,在争储之争中落下风。
旱荒已持续多日,荣城这些人民已经是饱受温饱之苦良久,身上有些积蓄的都奔向那些稍繁华的地区,留下的全是无能为力的贫苦人民。
这时候食物对于他们无疑是救命良药,有食物的人也便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救命恩人。
而徐昭宁恰好是这样的一个人。
徐昭宁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因为好心而自己吃不上饭——虽然之前行走江湖也常常三天饿五六顿。
自从她把身上带的饼子分给了街头上的那个小姑娘事情就变得严峻了起来。她拿出饼的时候没有遮掩,被街上另外那些饿急了的人瞧见,全都挤上前来向她索取。
一开始徐昭宁来者都不拒,可慢慢的问题就扑面而来——她的行囊瘪了,可是找她的人越来越多了。
渐渐的,她穷了,又累又饿——这是她意料之外的。
就这样僵持了几天,一日正午。
一队人马穿盔带甲气势汹涌地从城门处走来,粗鲁地驱散着周围的群众,荣城县令也弓着腰在旁边迎着。
一看就是哪位王公贵族大驾光临了,排面可真够大,徐昭宁心想。
只见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袭青衣。青衣少年梳着高高的马尾,左手持一柄折扇,另一只手有以下没一下地玩弄着一枚玉扳指。锦衣上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衬托着来人的清秀,身姿板正朝着群众徐徐踏来——尽管不穿金戴银,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徐昭宁望着似曾相识的面孔,这莫不是哪次与我有过露水缘的少侠?
于是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慕再熙与县令寒暄几句,便偏头低声同一旁的李启吩咐着,李启应“是”,转头将一些吃食分发给了群众。
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前去抢夺来之不易的食物,慕再熙却没注意闹哄哄的这边,四下观望这小城的破败之景。
目光掠到徐昭宁这边微不可查地停顿了须臾,而后移步向她走来——确实,尽管身上沾上了些许泥尘,但徐昭宁的穿着还是在这群难民里显得格格不入。
慕再熙走近,望着有些熟悉的面庞,心中有了猜测,刚想出声询问,谁料徐昭宁这厮不按寻常路,直接一把抱住慕再熙的小腿,大喊:“夫君!”。
此言一出,慕再熙、慕再熙的侍卫、宫中跟来的随从、荣城县令都愣住了。
他们怎不知传闻中不近女色的信王殿下已是有妇之夫。
“这位姑娘,你大抵是认错人了,在下还未曾婚配。”慕再熙低声同徐昭宁解释。
可徐昭宁哪管那么多,以达成目的为目标,不择手段。
“夫君,你难道不喜欢阿宁,要弃阿宁于不顾了吗”,徐昭宁继续演。
可她没料到对面也是个奇人。
慕再熙观察徐昭宁片刻,自知跟这种人讲不了理。
于是她便听到慕再熙扭捏做作豁然开朗的声音,“夫人,夫君我可是寻了你已十日有余呢!又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完了,遇上对手了。
徐昭宁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禁吞了口口水,突然有些后悔。
这一回合,昭宁,毙。
不过慕再熙并没有把她的抗拒放在眼里,冷声吩咐还在吃惊于他家殿下莫名多出来的王妃的李启,“李启,本……本来,我是要亲自抚恤难民们的,再前往县令府上的,但你也瞧见了,夫人是饥饿难忍,担惊受怕了一路,所以我先去寻间客栈,你先将部分吃食分给大家,我稍后便至。”
众人:“……”,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个小女子“怕”的。
不过李启可不敢抗他家王爷的令,乖乖应“是”。
半柱香后,客栈。
因为是两国交界处,荣城地区贫困,客栈酒楼的条件都比较简陋。沉香燃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桌案前,两人铺毡对坐。
洗净脸的徐昭宁正逮着一桌子某人带过来的饭菜胡吃海塞,完全不顾旁边的某人。
慕再熙在一旁默默玩弄着手上的扳指,扳指上隐约能看见一些金箔,百无聊赖。
慕再熙假装出神,看着眼前人熟悉的吃相,心道一句果然。
叫的那么轻车熟路,看来是个惯犯!
慕再熙莫名有些烦躁。
“夫人吃慢点儿,千万别噎着了,为夫是不会同你抢的”,他出声打断了徐昭宁的进食。
徐昭宁一噎,自知理亏,放下筷子道错:“此事是在下冒犯公子了,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无事,你我夫妻一场,为夫是不会计较这些无足挂齿的小事的。”
“……”
没事没事,不气不气,谁让我先有求于他呢。
“还没问公子贵姓,在下日后定报今日相救之恩。”
她说的诚肯,不过慕再熙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处。
“你真的,忘了?”慕再熙疑惑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他的冷冰冰,“报恩就不必了,我已经失了贞洁了,你以身相许吧。”
徐昭宁被后半句噎了一下,试图忽略,发问:“难道我应该记得公子你?”
她仔细端详着慕再熙,面润如玉,唇红齿白,眉尾微微上挑,散发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一双桃花眼镶在眉下,眼睑处还有一枚痣,莫名勾人。目光下移,瞧见他紧绷的唇角,冷若冰山的模子与方才同自己斗智斗勇的泼皮截然相反。
之前没发觉,这样一来她也觉得确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