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咕咚国王K1

7、第七章

　　凌晨三点，我被一阵恶心感唤醒，靠在床边就吐了一地，一阵翻云倒海之后，我慢慢清醒，窗外惨白的月光照在我脸上，旁边此起彼伏着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和鼾声，我慢慢坐起，穿上衣服看向窗外，不自觉的惨笑了出来。
　　这已经是我上班的第五天了，我已经慢慢开始适应每天陪酒，呕吐，强颜欢笑着为每一个禽兽服务，然后第二天再早起赶着去上第一节课的日子了，只不过今晚上，我很难入眠，烈酒的灼烧感在肚子里翻腾，头疼的像有千万根针戳向脑髓，耳边的鼾声逐渐变大，然后突然变小，然后再次变大，此起彼伏。我拿起手机，想看一会儿电子书，却发现之前使我如痴如醉的文字仿佛现在也失去了色彩，只剩一下空洞和虚无。
　　早上八点，我不知道这五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看着逐渐变亮的天空，我拍了拍旁边那个男人说：“哥，到时间了，我今天还有课，我先走了。”
　　他慢慢苏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我说：“别去了，再陪我两个小时。”
　　我婉然道：“哥我第一节课马上就要迟到了，真的不行的。”
　　他翻身从包里拿出一沓红钞票，扔在我旁边不耐烦的说：“哪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加时。”
　　我默默收起放进包里，打开手机给格格姐发了一条让她帮我答到的消息，然后带有一丝轻蔑的说：“你想怎么玩？”
　　下午，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乏味的课程，我拿着手机无聊的刷着抖音，今晚上休班的我心情格外好。
　　突然老板发来一条微信消息：“今晚上加个班，有个新客人点名要找你”
　　我有些恼火：“我都连着上了五天了，今天怎么还让我加班？”
　　“今天多给你五百加班费，客人是个年轻的小富二代油水多，你再辛苦一晚上给你放三天假。”
　　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没有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心里安慰着自己，再累一天就可以休息了，难得有三天空闲，我想跟学校请个假回家看看爸妈，在外面一年多没回家，现在生活好了总觉得心里有些愧疚，自从上次转完账之后再也没帮过他们，电话经常也不接，现在仔细想一想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晚上，我换上工作要求的短裙和黑丝袜，默默在包厢里等着今晚客人的到来，这几天接的客人不是老头子就是大叔，年轻的还从来没有过，心里多少有一点紧张。
　　正在想着包厢的门被打开了，我自然的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欢迎语：“贵宾你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但当我抬起头的瞬间，一个壮硕的身影却令我惊讶的合不上嘴，门前伫立着的，正是大一时苦苦追求我的贾豪，一股难以言表的羞耻感瞬间涌上了大脑，我自认为把工作与学校分的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但当两方汇聚时，我才可悲的认识到我有多么无知。
　　他仿佛早就知道是我一样，默默地关上门，嘲弄的说：“好久不见了，郑红。”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起身拿起包就想离开。
　　他默默挡在了我面前，继续着高傲的语气说：“服务态度这么恶劣？我可以跟老板投诉你哦，或者，在学校宣传宣传？”
　　听到这句话的我瞬间双腿，几乎要瘫坐在地，真正对我有杀伤力的是最后一句话。
　　“回床上坐下！”他不容分说的命令我。
　　“求求你，求求你，今晚上你想怎么玩我都行，你千万别说出去”我几乎要跪下去，带着哭腔哀求道。
　　“放心，只要你今晚把我伺候舒服了，我不会多嘴。”他高高在上的看着我。
　　“谢谢，谢谢你”我边说边想开始脱衣服。
　　他却摆摆手阻止了我：“不着急，时间还早，老同学之间先叙叙旧聊聊天也无妨。”
　　我安静的坐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你想聊什么？”
　　“聊聊以前，你知道吗郑红，我第一次在食堂碰见你的时候，看见你穿着百褶裙和衬衫，扎着高马尾在一个人默默的吃饭，那一刻我就一见钟情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我自己都忘了当时的装束。
　　他继续说：“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多少我也要让你当我的女朋友，我知道我不好看，但幸亏我有钱，我给你送好几千的包，各种礼物，想着法子给你转账，每天费尽心思的打听你的喜好，只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但是你一次也没收过我东西”
　　我无奈的说：“我当时不想欠你人情。”
　　“所以我更喜欢你了，我觉得你是那么纯洁无瑕，那么懂事善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即使拥有再多的钱，哪怕拥有全世界，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是那么的高贵，典雅，哪怕你对我笑一下我都觉得比什么都值得。”
　　“我没想到你当时内心那么丰富，我以为你只是单纯贪图我的美色”
　　他仿佛没听到我说什么，继续自顾自的说：“直到你跟戴高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天都塌下来了，我自暴自弃了很久，也换了很多女朋友试图把你忘掉了，但是她们在我心中都不如你，后来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说你在外面被包养，说你不知廉耻，我统统都不信，我觉得你永远都像我第一次遇见你那么纯洁无暇。”
　　我苦笑着说：“那我真是让你失望了。”
　　他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我想不通，为什么你现在变成了这样，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当时给你成千上万的给你送东西你都不收，现在只需要花几千块钱就可以让你像狗一样为我服务，我用一片真心跟你示好你熟视无睹，却用一点小钱就能让你对我俯首称臣，你说这是为什么，你说可不可笑？”
　　“哈哈哈哈哈，确实是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开始冷笑起来。
　　他目光开始变得温柔，转过头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但即使你变成现在这样，我的心仍然没变，我只觉得心如刀绞，如果你愿意，把这里工作辞了，我愿意当你男朋友，我虽然给不了你在这里挣得那么多，但是我绝对亏待不了你，我愿意跟你结婚，跟你生孩子，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内心的幼稚一点没变，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刚开始对他的畏惧，开始嘲弄的说：“你知道你们男人有个最大的爱好是什么吗。”
　　“什么？”
　　“拖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我在这里才刚开始工作，但是已经有好几个客户每次临走前，都一本正经的劝我辞职，劝我好好上学，有个客户的闺女跟我一样大，也上大学，他苦口婆心的劝了我一个小时。虚伪！如果不是世界上的男人都有这种肮脏的本性，我这个职业也根本不会存在，一边吃着肉一边鼓吹着万物有灵，这就是你们男人！”
　　他哑口无言。
　　半晌，他默默站起身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但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人，我既然花了钱，今天就肯定不可能白来一趟，你准备好了么？”
　　我冷笑着：“我早就准备好了”

　　也许是这里经营者的过度自信，也许是命运开了一个小玩笑，20分钟之后，毫无征兆的几个警察破门而入，给我戴上了银白色的手铐，用强有力的手劲把我押进了响着警笛的车。我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反驳，欣然地双手抱头蹲在墙角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欣赏着贾豪在大喊大叫着做着无谓的挣扎。
　　派出所内，我麻木的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物件扔进了端过来的小盒子，签好字就被带进了一间狭窄的小单间，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我不怨老板欺骗了我，也不怨上天不公让我遭此大难，我知道这是我咎由自取，这是我贪得无厌应得的下场。
　　五个小时后，我被带到了审讯室，玻璃前是一个一脸正气的中年警察，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我，直到我被手铐固定在一个铁椅子上。
　　“我是公安局副所长沈大山，现依法对你进行审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争取宽大处理”他率先开了口。
　　我点点头
　　“姓名” “郑红”
　　“年龄” “19”
　　“还在上学？”“大二”
　　我明显的感觉到他顿了顿，但还是继续一脸严肃的继续盘问。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属于违法行为，一般处10-15日拘留，你不是案件主犯可以从轻处理，只不过你要将犯罪事实交代清楚。”
　　“有什么好交代呢，事不都在这儿摆着呢么。”我突然一股无名火涌上来。
　　“郑红，我有必要提醒你摆端正你的态度，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学校和父母，你现在老实坦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这都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轻蔑的说：“宽大处理？你就是把我关一年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我不懂法么，我这顶多是个行政处罚，你耀武扬威什么？”
　　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脸上有了怒容，放下手里的笔缓缓朝我走过来说：
　　“真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要是我闺女我非打死你。”
　　我好像突然找到了激怒他的方法：“那你还不赶紧回家看看，你闺女现在是不是也忙着呢？”
　　他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知廉耻！才大二就走上了这条道，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国家和社会对你的栽培吗！”
　　我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穿上一身警服就了不起了？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了解我父母吗？我无助的时候国家和社会帮我什么了？你现在在这里人模狗样的，脱下这身衣服不一样是个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色鬼？”
　　他淡然道：“年纪轻轻就以为自己看透这个社会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遇到点挫折不想着怎么去解决，就知道不劳而获投机取巧，满脑子虚荣还自认为自己了不起得很，我闺女和你一样大，高考落榜了两次，今年照样顶着压力考上了好大学。”
　　我轻蔑的说：“为什么每一对父母都自认为很了解自己的子女呢”
　　“废话，我是他亲爹我不了解她谁了解她”
　　“你错了，往往最不了解他们的，就是他们的父母，不信我问你，你闺女高中谈过几个男朋友？”
　　“她不会早恋”
　　“不，她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不然她不会落榜两次，父母往往会关心孩子的衣食住行，会关心孩子的学习和前途，但他们永远跨越不了年龄的鸿沟，去真正关心子女想了什么”
　　他死死的盯住我，半晌之后，坐回椅子上张了口：“你是怎么走上这条道的？”
　　“被逼的”
　　“谁逼的你？强迫妇女□□是重罪！”
　　“被家庭，被社会，被男人，被钱”我一脸轻松的说。
　　他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而且整个案件已经很清楚了，缓缓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行政拘留十天，希望你好好接受改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你父亲明天就到。”
　　接下来的10天好像一年那么漫长，每天重复着机械化的步骤，我的脑子好像注满铅水一样沉重，什么都不思考，也思考不了.......
　　这十天内，我有两位来访者，第一位是格格姐。
　　我缓缓走到玻璃面前坐着，拿起电话筒开玩笑似的说：“你怎么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这里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
　　格格姐面色凝重，只简短地说：“你被学校开除了。”
　　“那贾豪和吴辛呢？”
　　“贾豪的罪没你重，而且他家里有钱，只记了个留校察看的大处分。吴辛那天没去上班，什么事也没有。”
　　我笑道：“开除就开除吧，就算不开除我我也没脸继续上学了，就是不能继续陪你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了，不过等我出去了你可要经常来找我玩。”
　　她眼泪滴落到桌子上，哽咽的说：“怪我没劝你，我如果好好劝劝你你一定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我这个朋友真不称职！”
　　我依然强颜欢笑：“不，不怪你，是我被贪欲迷了眼咎由自取罢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好好上学，别被我这桩事影响了心情，等我出来咱俩喝酒去，到时候再细聊。”
　　“好，我等你。”
　　第二位是我一年多没见的，沾着鱼腥味的父亲。他一见我就泪眼婆娑的哭倒在桌子上，手隔着玻璃不停抚摸着........
　　我一脸释然的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父亲颤抖的声音。
　　“红红，爹对不起你啊，爹对不起你啊，你说我这一年多没怎么给你打生活费，去年还问你要钱，我怎么就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咋会有那么多钱啊，都怪爹没本事逼你走到了这一步，爹对不起你啊！！”
　　我依旧忍住了心中的波澜，故作轻松地说：“爸，别说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妈和我弟呢，他们也知道了？”
　　“我没敢跟你妈说，我怕你妈受不住打击，我跟她说你在学校有点事，需要家长来一趟，我自己赶了两天的火车，你妈非要我给你带一包核桃，说你在学校学习累脑子，得补一补。”
　　我眼角有一丝湿润。
　　“我跟当官的说要给你送点东西进去，他们也不让，说啥也不给你带进来，都是爹没本事让你受罪了，我的好闺女啊......”
　　我忍住哭腔：“一共没几天我就出去了，我也没啥想吃的，不用给我送东西了。”
　　我正说着，却看见父亲从他的小土布袋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一本淡黄色的书，我脑子嗡的一下仿佛要炸开一样泪流如注。
　　“红红你还记得这本书吗，这是你十岁的时候我领你去赶集给你买的，别的小孩都要糖葫芦吃，就你在书摊前面死死的盯着这本书不愿意走，我跟你说.....我跟你说买了这个就不能买别的了，你还是用那双小眼睛瞧着我，拽拽我手要买，我就给你买了，我还记得你当时高兴的直用小嘴亲我的脸，回家之后就把它塞到枕头底下，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看，书页都快翻烂了还爱不释手，我在你上学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过，爹文化水平低，一点也看不懂里面说的啥，字都认不全，但你就是翻来覆去的看它，我当时就在想，闺女这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以后一定是十里八乡的才女。”
　　这本书的书名叫《理想国》，是我看过的第一本哲学类书籍。
　　“我知道这是你在家里最喜欢的东西，爹怕你无聊，揣兜里想送进去给你解闷，但是他们不让我送....他们不让我送，爹没用啊红红！”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把电话挂断在桌子上嚎哭起来，直到警察把我拖走......
　　十天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沈大山副所长亲自帮我办好手续，送我出门，临别前，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郑红，你这几天在里面表现不错，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够找份正经事业，千万不要再触碰法律的红线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辉煌的人生，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你爸失望，好吗？”
　　我再也没有了刚进来时候的傲气，只剩下感激：“谢谢你，沈所长，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我为我之前的无礼跟您道歉，我们有缘再见。”
　　他笑道：“只要不是在我工作的时候见就好，快走吧。”
　　走出派出所大门，格格姐正在外面一脸笑容的等着我。
　　“嗨，大小姐终于洗心革面啦？”她开玩笑似的说。
　　我也笑骂道：“妈的，这几天快憋屈死我了，赶紧找个好馆子，我要好好吃一顿。”
　　“行，我请你吃顿大餐，对了，这是你爸托我交给你的”她说着把一本书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随手翻开扉页，一句我读了无数遍的话映入眼帘，但今天我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们一直寻找的，却是自己原本早已拥有的；我们总是东张西望，唯独漏了自己想要的，这就是我们至今难以如愿以偿的原因。
　　——柏拉图《理想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