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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弑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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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对深渊的探索在三年前的变故后不久就已经继续,深渊中已经不再有像从前中心区那般血气浓度极高的地区了,原本的中心湖中也没有了湖水。”
“深渊的探索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但……我们没有发现前往第二层的通路。”
“整个深渊第一层都被找遍了,半点讯息也没有。不仅如此,同样没有找到的,还有那把刀——妖刀无修。”
仍旧是当初宁弼到达的那艘舰船上,会议室中,一位身着干练的作战服,面容算不上美,但也别有韵味,气质沉稳的短发女子正直身站立在长桌末端,手中拿着一打资料,向着对面的两人汇报情况。
对面两人,一人坐在旁侧,是个气质有些颓废的中年男子,他嘴里还叼着一只未被点燃的烟。
正是邵邢。
另一人背对着女子站在长桌首端,翻看着手中的搜寻记录。他腰身挺拔,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竟然找不到……”他嘴上说着竟然,但语气却没什么惊讶的意味。
“你们要找无修做什么?”邵邢把烟拿在手里,不在继续注视桌面,而是抬头望向男人,问道。
“无修虽然噬主,但毕竟也是件神兵,边境上一直不算太安稳,能多把强力的兵器也是好的。而且无修的能力专克血肉,对付那些这怪物的作用很大。”
“知道了。有消息了就给你们送过去。”邵邢站起身,不再理会男人,带着短发女子一同离开了。
“继续安排人,这座深渊中的血肉活性很高,二层入口很可能已经重新生长掩埋了,加大对地面的破坏搜寻力度。找无修属于顺带,先找到第二层的入口。”走出一段距离后,邵邢这才吩咐起短发女子。
女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邵邢则继续留在原地,低头点燃了手里的烟,望向深渊。
深渊内部的第二层中,血海灌注进第二层中,时至今日,血肉地面上仍余留着一片刚刚没过脚踝的血水。
在这片血水中,静静的躺着一个人,青年肤色呈现出不正常的惨白色,没有半分血色,这人正是宁弼。
三年前血海坍塌冲破的洞口恢复的十分迅速,以至于后来探索的邵邢等人根本没有发现。
不远处传来了怪物的怒吼声,第二层的怪物们远比第一层更加疯狂,两个怪物,甚至是一群怪物之间的争斗相当常见,只不过,敢在无修的威慑下离他这么近的却是没有。
怒吼声越来越清晰,一块不知是什么怪物的残肢被甩飞了过来,溅起一片血水,有许多都滴落在宁弼的脸上,甚至有几滴顺着嘴角流进唇缝,为青年毫无血色的双唇添了些红色。
许是血腥味的刺激,沉睡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的双瞳竟是一片无光的猩红色。
宁弼机械的起身,看了看一直被抓在掌中的无修,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呆滞的面容渐渐有了生色。
他抬眼看向前方争斗的两只怪物,前方的两个怪物,一只如同半截老树,根系化为的触手疯狂的挤压着另一只像是一团肉块的怪物的生存空间。
这场战斗的输赢已然显而易见。宁弼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虐杀。
血腥的画面与血腥的气息不断的刺激着他精神上脆弱的防线。
“杀啊——杀了它们!”
“毁掉这一切!毁掉整个深渊!杀了这些怪物!”
脑海中的声音扰的宁弼头痛欲裂,他无光的双瞳中猩红色越来越重,视野中的事物模糊不清,只剩颜色鲜艳而诱人,先前溅到脸上的血迹有一些缓缓流下来,流过了他的嘴角,宁弼再次舔去血液。
这滴血彻底冲垮了宁弼理智的防线,他脚下一点,握住无修飞身冲了过去,他尚未靠近怪物就被它极长的触手迎面挡了过来,连带着把他甩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向了血肉筑成的地面,巨大的力道震碎了他的骨头,碎裂的断面甚至刺穿了他的皮肤。
这种伤势,寻常人已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宁弼的喉中却还发出嘶哑的,如同野兽一般的喘息声。宁弼抬手,以无修拄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如今的面貌甚至堪称可怖。
伴随着宁弼的喘息,他的血肉在飞速的生长,错位的骨头被迅速的矫正,一场“复活”在不过十几秒间完成了。
如同老树的怪物正在吞噬先前的胜利品,尚且还无暇顾及他。
宁弼则是重复上一次的行为继续向怪物冲了过去。
宁弼此前从未学习过任何同刀法术数相关的东西,自身更是不曾习武。如今的搏斗更是毫无章法,说是搏斗也不准确,只是在单方面的被虐杀。
此时的无修相较于宁弼初见它时暗淡了许多,就连威势也弱了不少,但此刻毫无理智的宁弼又如何会注意这些。
宁弼顽强而毫无杀伤力的行为彻底惹怒了怪物,他的死法都开始变得多种多样。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肢体被扯的支离破碎,又或者是被彻底绞成一团烂泥,宁弼都能一次又一次的复活。
此刻的宁弼,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更像是深渊中的这些怪物。
这种抛注性命的争斗中,宁弼的身法与刀术也都些微有些进步。哪怕绝大部分的时候一次只能伤它一刀,但怪物远没有宁弼这般强劲的恢复能力,伤痕逐渐的累积着,直到怪物伤痕累累。
但深渊中的怪物拼杀向来你死我活,杀戮的意志占据着他们的意识,除非死亡,不然这些怪物根本不会后退。
同样不会后退的,还有宁弼。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死亡后,正欲对濒死的怪物再砍下一刀时,宁弼却突然顿住,随后猛然向侧面滚去,这是他在无数次死亡后留下来的危险感知。
深渊里,最不缺的就是怪物。
一根带有腐蚀性液体的尖刺擦过他的侧腰,钉在了濒死的怪物身上,瞬间就腐蚀掉一片血肉,解决了的它的性命。
宁弼抬头看去,却没发现怪物的影子。这时,触碰地面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血肉蠕动的感觉,宁弼正欲退开,却已然来不及了,满是尖刺的血色的藤条穿透他的手掌,周身也有数十根藤条钻出,死死的缠绕住他,腐蚀性的液体随同刺入身体的尖刺渗透进身体里,直接便将他的血肉腐蚀大半。
宁弼眸中猩红的色泽愈发鲜艳,他握着长刀的手被藤条紧紧束缚,动弹不得,他便借着与藤条相反的力道,生生扭断了自己的手腕,才将长刀调转方向,斩断了藤条。
宁弼脱身后就将身上残留的藤条拽了下去,在活着的状态下血肉被不断汲取又重新生长的痛觉为宁弼换回了些许的理智,猩红色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黑色的眼瞳,他略带迷茫的后退了两步。但这久违的理智仅存在了不过两秒钟,就重新陷入沉寂。
疯狂的厮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深渊中重复的上演着。
宁弼不知道自己杀戮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深渊里的怪物究竟有多少,他在生死搏杀中掌握的刀法,没有行云流水之意,也没有刀剑争鸣之声,他的刀法杂乱无章又自成一派,是以命博命的刀法。
他的战斗越发流畅,每一次死亡的间隔越来越长。他偶尔也会找回一时的理智,但大多数时候都处于疯狂的杀戮中。
又一只怪物倒下,再次恢复理智的宁弼瘫坐在地上,呆滞的看着地面。
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他杀死的怪物,已经能为第二层重新铺上一层血肉地板。
深渊每时每刻都有新的血气凝结成怪物,如今的第二层中,怪物依旧没有死绝,但这些新生的怪物根本不会再靠近他了。
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知道厮杀的怪物们,对他产生了恐惧。
宁弼深吸了一口气,疯狂重新上涌,他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无修,另一只手同样攥紧,指甲都深深的扎进血肉里。
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宁弼终于成功压下疯狂的意志。他重新睁开眼睛,这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握住无修的手。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这副杀神的模样。
他在恐慌。
哪怕他杀的是怪物。
毕竟,在疯狂的状态下,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他处在人类的聚居地呢?那他杀戮的……岂不就是人类了?
宁弼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再次握紧了双手。
他深呼吸了几下,却又被空气中过于浓郁的血气挑拨起了刚刚才被艰难的压制下去的疯狂。
他连忙稳了稳心神,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呆在血气浓郁的深渊里,他的疯狂更难以被抑制。
他必须出去。
可是……出去之后呢?他回不了人类的驻地。
他会杀掉他们的。
宁弼叹了口气,只能先在聚居地之外,被怪物占领的地方呆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深渊,在下一次无法抑制的疯狂上涌之前。
几乎是在想到离开深渊的第一时间,宁弼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深渊经常会不定时的向外传送怪物,那些怪物并不全部来自第一层,可能每层都会有,他没有疯狂状态下的记忆,但至少,那些怪物尸体里面,他看见了几个眼熟的。
或许是因为外界灵气仍旧没有完全复苏,深渊传送到现世的怪物,目前的等阶都在八阶及以下。
他自己对等阶没有明确的概念,也不确定自己杀过的怪物都是几阶的。
但根据一层的怪物普遍在七阶以下来看,二层的也不会高出太多……的吧?
宁弼不再去想这些,转头看向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无修。他将这柄长约一米四的长刀横放在腿上,观察起来。
这把刀很漂亮。
也很强。
他这种曾经的24K纯菜鸟,都能拿着这把刀大杀四方。
虽说也有一点疯子的不要命因素在里面。
宁弼自己苦中作乐,顺带自嘲了一句。
“也不知道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但是,你现在落我手里了,你自己一把刀,我自己一个人。咱们俩就先凑合着过吧。”
“你之前呆的岛没了,石桥上的封印也没了,你现在估计也没什么事干,不然也不能跟我在这杀怪杀了这么多……久。”
宁弼想说“这么多年”,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改口说久。
“说起来……你也算救了我好几次了。”
“一起走吧。”
宁弼一直都能感觉到,这把刀有自己的灵魂,或许是在岁月长久的冲刷下,逐渐诞生了意识;又或许是血肉类的能力自带活性……
宁弼再一次用右手握住了刀柄,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长刀化为细碎的光点,涌入他右前臂上覆盖的,密布的血纹中。
宁弼只看了两眼,就要起身去找出路,走时环顾一周,看见周围堆积的血肉,苦笑了一下。
“这样的我,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