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24、鹤洋山高20

　　余家傲并不是他杀的。

　　这个人伤于傅羽仪，死于林汀云。

　　但是方禅岳此时并不想解释得这样细致。能让这些人误会自己杀了余家傲也不错，至少达到了震慑对方的目的。

　　唐多令的脸正在抽搐。

　　虽然他不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总之他的确有点实力。短暂交手过后，他竟然没有速度取胜，这对于一个老江湖人来说，就是一种失败。

　　眼看着方禅岳双目清明，手中却没有兵器，唐多令深知他仍然处于弱势，于是再次提起剑，飞速向他袭去。

　　方禅岳再次躲过此剑，飞身落到了一处人前，脚在地上使劲一踩。

　　只听铮鸣声响起，一把闪着银光的剑从地上弹了起来，转了几圈，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方禅岳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这把剑，不由扬起了眉。

　　他原本使用的留春剑已经还给了李纯白，如今正是无剑可用的时候。而现在手中的这把剑，正是刚刚黎绡为了救人掷出的佩剑。

　　这把剑很有来头，据说是请传闻中江湖第一铁匠的传人所打造，因为是一把轻巧的女式用剑，因此薄而轻盈，是一把开了双刃的细剑。就算你不懂剑，就直接来看它，也能从它的剑柄与剑身看出几分女性使用的特征，仿佛它兼有柔美与果决，与使剑的人脾性相似。

　　这把剑被起名叫“红绡”。

　　唐多令又有一招袭来，方禅岳赶紧举剑应合。只见两把剑各有其风骨，一把如同缠人的游蛇，时时刻刻准备吞噬猎物，一把却像是不知前路何在，却仍要坚决突破的斗士，二者相交的瞬间，长长的金属碰撞音划入在场众人的耳朵，一时众人脸上顿时露出了不适的神色。

　　更加不舒服的是在场的两人。

　　唐多令的软剑长，几乎把红绡绕了整整两圈，剑尖直冲着方禅岳的右手而去，但却被方禅岳的剑势生生拦截下来，二人对着那最后的一点余地较劲。

　　方禅岳知道，唐多令已经察觉到他对这套剑法的熟知了。他不比余家傲的迅猛有力，光凭磨人的巧劲，在剑法上难以取胜，因此转而靠拼内力，试图让方禅岳受到内伤后不敌。

　　这样的算盘十拿九稳。

　　可惜，他今天碰到的人是方禅岳。

　　就在唐多令的内力顺着二人互相撕咬的剑传递过来的时候，方禅岳也不由咬紧牙关。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一招。

　　经验告诉他，这样强烈的内功，正面遇上的唯一结果就是死。可是直觉告诉他，今日的一战必须试着拼一拼。

　　唐多令并不知道，他的身上其实有之前余家傲留下来的剑伤。就在刚刚与这群江湖人士打的时候，旧伤已经隐隐有撕裂的征兆。这就是为什么他尽可能不使用剑，而是一直在躲招的原因。

　　如果继续与对方缠斗下去，搞不好他自己会因为复发的旧伤而快速落败。

　　基于这些原因，眼前与唐多令拼一拼内力，实在是不得已到无可奈何的做法。

　　感受着唐多令的身上源源不断而来的内力，方禅岳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胸闷气短。他曾经听自己的师父说过，所有的武林高手都会融会贯通地使用自己的内力，不仅可以收放自如，甚至无论是通过什么媒介，都能发挥它百分百的作用。

　　从前方禅岳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自从见过了苏幕遮与李纯白的隔空抓人绝技之后，他就明白了。哪怕是空气，也能够成为内力强大之人的媒介。但李纯白与苏幕遮在这门功夫上展示出的都是短暂的能力，如果要比长久，他们或许都打不过面前的唐多令。

　　方禅岳当然也敌不过。不出几十秒，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上半身就被对方蛮横的内力霸占了，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变了位置，就连普通的呼吸都难以做到，更别提集中精神开始调息。

　　眼看着方禅岳的脸色越来越差，围观的人哪里还看不出他即将落败？纷纷替他担心起来。

　　羌阳咬着下唇，手伸上了胳膊上的银环。

　　虽说在二人动手的时候偷袭，实在是不符合江湖道义，可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江湖人士，凭什么受这些破烂规矩的束缚？

　　意识到她即将进行的举动，黎绡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臂膀。

　　“黎姑娘……”羌阳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不相信黎绡看不出方禅岳即将落败的危险境况，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意阻拦。

　　黎绡没有说话，只是问道：“唐多令给太清观众人下的药，是从你们苗羌来的吧？”

　　羌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当然瞒不过药王之女的眼睛，更何况她的手上就有与其十分类似的药物。

　　唐多令能够获得这样歹毒的药，多半还是当年他与乔五娘情真意切时，从她身上骗来的。如今二人撕破脸皮，变成了一对怨偶，他却还厚着脸皮使用着他们苗羌的药物，实在是无耻之至。

　　“此毒名叫‘努古’，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牢笼’。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只要食用下去，就会失去体内的内功。”羌阳着急地说道，“它的药效至少要持续三个时辰。就在这里干等着，等药效过去，姓方的早就死了！”

　　苗羌人不避讳说这个死字，可是听到别人的耳朵里，那就大不相同了。

　　许多人看向场中央，都感觉大事不妙起来。

　　方禅岳的脸正处于一种憋得十分痛苦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狰狞，甚至鼻孔开始流血。那血液从他的鼻管中顺着抿紧的嘴唇慢慢滑落下来，滴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他的目光中正在充血，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难道，他真的预估错误了？

　　方禅岳的心中升起绝望。事到如今，除了认命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不知道李纯白告诉了孔学什么方法，让他帮助自己重新获得了内力，不过，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方禅岳的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心感。他对自己的期许不是这样的，甚至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至少能有与唐多令的一战之力。

　　对比与余家傲的那一战，他虽然处于劣势，体内的内力却还在源源不断供输着让自己反击，如今他简直是被压倒性的强大而打倒了。

　　唐多令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看到，方禅岳的眼角也开始充血，要不了多久，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狂得要命的江湖后生就能彻底地告别这个世界。而他，则是帮助师父赢得胜利的那个人。

　　他再顶上了一只手，压在剑柄上，软剑向前动了两寸，剑尖插入了方禅岳的皮肤。

　　一口鲜血从方禅岳的口中喷溅而出，直朝着对面的唐多令而去。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下意识侧过脸躲避，顺带着内力的欺压也稍微松懈了一刻。

　　而也正是这一刻，让方禅岳找回了瞬间的氧气，仿佛一直搁浅的鱼突然获得了一丝水源。一股真气从他的体内团团地聚拢起来，给了他五脏六腑的保护。

　　方禅岳的神色一动。

　　他虽然完全看不出眼前的样子，但是知道自己似乎得到了一股强力的帮助。他慢条斯理地在体内的多股内力中分辨属于自己的部分，不断地找寻着，甚至闭上了眼睛。

　　“他闭眼了？”羌阳皱眉，看着身边的黎绡。

　　“羌阳姑娘，你现在再怎样关心则乱，也不能冲上去。”黎绡简短地说道，“别看方师侄这样难受，他还能站着，就说明与唐多令的内力之间正达到一层平衡。如果你贸然打断，恐怕要吃大苦头。”

　　她记得，当初洪初真人被困，他的徒弟中就有不少人救人心切，却因此丧命。

　　羌阳皱着眉，干着急了一会儿，倒也看开了：“罢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他要真不行，我就试一试，好过他这样被人白白耗死。”

　　听她这样说，黎绡没再阻拦，只是微微一笑。

　　她看得出来，场地中央的方禅岳虽然狼狈，但却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眼珠子还在微微滑动，似乎在不断确认着什么。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正在一旁站着观战的李纯白。只见这人脸上没有半分担忧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

　　“正御心法”？她回忆起从师父桑岐老人那里听说的一些事。

　　这是一门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功。它能够在吐纳之间撷天地之灵气，并在运作内功时采各家之长，摈弃多余的无用之物。哪怕是在对战之中，只要是瞬间内功的交融，也能让它取到其中的精华。将一缕内力吸入期内，不断转化，变为自己的东西。

　　按照桑岐老人的说法，只要有了这门功法，不断地与人对战，就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只不过，它不仅是一门宝贝，也是一门邪功。

　　历代练习这门武学的人，大多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暴体而死，活着能够完好使用此功的，只有李纯白一个。

　　不过，他也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学了个形，却没学到精髓。然而就算只有这半卷左右的能力，就已经足以在江湖中成为高手了。

　　黎绡一边想，一边看着场上的方禅岳。

　　难道说，江湖中真的要出现第一个，能够运用正御心法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