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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妖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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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柩和嬴楼淡然处之。
这近两百年来,他们游历在人间界和妖灵界各处,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浅薄之人。
兜兜转转,他们进了一家酒楼,名为“今朝”。
乌柩在酒楼牌匾上看见了一朵镂空的梅花,栩栩如生。
梅花印是妖灵界的约定记号,意味着这家店铺由妖灵界中人经营。
这梅花的雕镂技巧只有用灵术才能做到。
“这里是青坊商家的管辖范围,这家酒楼背后有商家在撑腰。”文公子简要介绍道。
笑意盈盈的侍者迎上来,在宫亦羽说出“梅花菜”的暗号后,将他们带到了三楼的包厢中。
“梅花菜”指的是妖灵界中人。
宫亦羽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熟练地报出几个菜名,侍者下去准备。
不过,他以冰冻三尺的气场往那里一坐,画舫的人深感天气寒冷,纷纷不说话了。
嬴楼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苍白得病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乌柩乖乖地静坐着,存在感隐没。
文公子瞟了一圈,抽了抽眼角,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说起以前的故事来。
其他人配合着和上一两句。
画舫主太一本正经了怎么办?
众人原本是祭出无视大法,还能聊得挺欢。但如今多了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就奇怪了起来。
乌柩正在努力融入这种氛围,嫣然笑着,继续演绎自己的乖乖女角色。
相比一个刺头,人们更喜欢温顺听话的人。这种身份认知在平时很能带来一种隐性的便利。
她的余光留意着嬴楼。
不愧是号称连光都能反射的黑暗,他以一种淡然的姿态似笑非笑着,在这里却不显得突兀。
气质和氛围融为一体,哪怕他只是坐着,什么都不说。
她这些年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或许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
在闲谈中,乌柩意外得知了一件事。
“妖鬼?”
乌柩看向谢槐,谢槐也睁大眼睛回望她,对她“嘻嘻”地笑,看起来天真无邪。
千眷难得接话。他的声音很有少年感,只是声线低沉,听起来有些冷冽:“谢槐是一级的特殊妖鬼,从无数儿童的怨念中诞生,有自主意识,不是那些满脑子只知道杀戮的存在。她是最早跟随舫主的人。”
文公子笑道:“她的妖鬼身份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陈玦早已放下他的烟杆子。在众人聚会时,他会克制住自己。
他此时仿佛一位慈祥的老爷爷般亲切地看着谢槐。
谢槐一脸乖巧地看着众人。
笑容明媚而信任。
乌柩沉默了一下。
所谓妖鬼,是浊气入体的堕落修行者,为三族共敌,大多凶残无比,为祸世间。
一级以上的灵师堕落时才会留存自主意识,这样的妖鬼是最可怕的,他们本能地渴望着杀戮,人格已被修改,却拥有智慧和实力。其他五到二级的灵师堕落后,其智能与野兽无异,倒是不足为惧。
世间有灵气,又有浊气。浊气会令灵师走火入魔,败神伤魂。人间界多浊气,除了那些实力再难长进的灵师和妖鬼猎人,灵师根本不会长时间驻扎在人间界。
谢槐的情况和普通的妖鬼不同。她是灵气和浊气混合诞生的产物。儿童们的怨念本可以催生出一位灵族,但这里是人间界,在诞生的过程中浊气入体,最终形成了谢槐。
“不仅如此吧。妖鬼的周身会逸散出黑色浊气,只有特级能自主控制,但谢槐小姑娘却与常人无异——是套了一身白瓷?”
嬴楼忽然出声,清秀的声音温和斯文。
千眷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乌柩则不动声色地揣测着他此刻毕露出些许锋芒的意味。经他点拨,乌柩也看出了谢槐的底细。她是以白瓷为基础构筑肉身,相当于在外面套上一层保护膜,很是新奇。
嬴楼微笑着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
“是的呢。”谢槐用软萌的声音脆生生地说,“大哥哥还能看出些什么吗?”
本应是天真的话语,却有种莫名的怪诞。
她的秀发在微微飘扬,朱唇愈发红艳。
如染血的枫叶。
嬴楼从容道:“蒂固于本性的天真与残忍本应交织出一个扭曲的怪物,孩童心性,修罗手段。但在诸位的刻意引导下,以白瓷肉身为基,配合灵阵,压制住了她的杀戮渴望。”
好毒辣的眼力。宫亦羽冷眼旁观着,心中将他的评价再度拔高几分。
“那大哥哥可以陪我玩吗?”
谢槐睁着呆萌的大眼睛,笑得天真无邪。
只是,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那无形的气场碰撞。
“当然可以。谁又敢说,这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是怪物呢?错的从不是妖鬼,而是杀孽。相比某些人,你可比他们可爱多了。”嬴楼轻描淡写地说。
谢槐呆愣地歪了一下头,思考着他的话语,周身凛冽的杀气逐渐淡去,笑嘻嘻地说:“大哥哥的话好深奥啊。”
这么轻易便化解了谢槐的敌意,她的小孩子心性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懵懂无知,接受赞美,难以思考深刻的话语,因此产生了好奇和好感。
文公子摇着折扇,掩住眸中冷光。
乌柩摆弄着兽皮手套,这是她下意识思考的表现。
这是一场试探与反试探的较量,毫无疑问,嬴楼先发制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本想借谢槐的妖鬼身份试探她与嬴楼的心性,但嬴楼直接点破了谢槐的根基,展露出了坦荡的君子之风和辩证思维。
尤其是超越常人的眼光和见识。
嬴楼曾告诉她,想让一个人对你产生忌惮,最好的方法是“冰山理论”。
露出两分狰狞,隐藏八分凶险。当对方无法彻底看清你时,表露出来的东西越少越神秘,越是令人忌惮,因为他不知道在冰水之下,冰山的规模到底何其庞大。
有时候,无形脑补最为致命。
这样一来,画舫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无疑给了他们低调做人的时间,以获取对方的信任,摸清底细。
自己当老板不比给别人打工来得快活?
由文公子主导,话题回到正轨。
千眷默默地缩在角落中,似乎不经意地抬眼,盯着乌柩和嬴楼。
乌柩恍若未觉,而嬴楼似乎不经意地移了移目光,和他对上。
千眷一惊,又腼腆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然而此时,包厢门被敲响了。
在得到允许后,一位宫装俏丽的女子端着托盘走进来,盘上有四样菜肴。
这位长得极为标致的美人笑吟吟地放下托盘:“今日有些热闹,时候耽搁,请诸位贵客见谅。”
宫亦羽:“无事。”
“您就是宫前辈吧,晚辈常听家父谈起过您呢,称您是个活着的传奇,不想今日竟有幸得见。”美人娇笑着,“晚辈商晗不才,现任今朝楼的掌柜。今天这顿饭,就当是我请宫前辈和诸位贵客的吧,聊表心意。”
换个人来,面对如此娇俏的人儿,那声音能听得骨头都酥了。
可宫亦羽不假辞色,冷淡道:“不必了。”
答应了,未免要欠人情。一顿饭换画舫的人情,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回绝得这般生硬未免有些尴尬。可商晗笑容不改:“晚辈自然尊重前辈的决定。”
她还想说什么时,一位侍者推门进来,礼貌地向他们行了致歉礼,对着商晗附耳说了几句话。
商晗轻轻颔首,让侍者退下后,微笑道:“诸位请用餐。在下偶有事务,先失陪了。”
在商晗带上门离开后,宫亦羽环视众人:“先吃饭吧。”
他是主宴者,一声令下,众人自然乖乖用餐。
除了谢槐是小孩子吃相,大快朵颐外,其他没有透露出身的人吃饭矜持得很。
像是那些世家贵族的子弟,同时还奉行着“食不言”的戒律。
乌柩本来考虑到自己是“孤儿”出身,按理不该有这么贵气的用餐礼仪,但瞧了瞧其他人,尤其是嬴楼,吃的那叫一个斯文,她只好“入乡随俗”了。
宫亦羽在吃饭时终于摘下了那顶斗笠,完全暴露出他英俊的容颜。
乌柩用余光瞧着他。
宫亦羽于她,终究不是过路的石子般可以随意忽略的存在。
他曾经贯穿了她青春韶华的梦。
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能冻结时光。
文公子留意到了她,垂着头的神色开始变得玩味起来。
画舫主不知是不想理会她还是如何,低头专心用餐,绝不会是没有察觉。
顺带着,文公子留意了一下她那位很棘手的守护灵。
漫不经心,温温和和得瞅不出异样。
乌柩打量了宫亦羽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有些东西可以怀旧,但不可以眷恋。
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虽说刚刚进来的侍者以传音灵术告知,但他的修为不到家,瞒不过耳聪目明的特级灵师。
二级到一级,一级到特级,这两个境界的晋升对于灵师实力的飞跃就跟打通人间界和妖灵界的障壁一般。
越级战斗那是话本里的幻想。
乌柩藏拙了,身为特级灵师的她自然可以捕捉到侍者的话。
他说,有人间界的权贵公子死在了二楼的包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