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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时间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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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春和一行一行读下去,对诗人的每一个要求都做出分析推断,试图计算出与郑可心的需求重合的面积。然而他还没有读完,就被整齐排队进入眼睛里的一行字扎痛,那些字句的棱棱角角像是进入眼睛里的沙粒,把他的眼睛磨的血红一片。
“我想在我生病的日子里,问你要一阵笑声;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问你要大声的哄笑。”
或者这并不是郑可心真正想要的,读到前面几条的时候,那些要求里提到的光、装满食物的冰箱、从容冷静、甚至是小孩子和最后一条里提到的安眠,他都觉得有可能是触动郑可心的那一条。但当一行印刷在书里的字句与现实诡异的百分百重合的时候,他无法不觉得这是命运悄无声息的嘲弄。
郑可心读到这一行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景春和不知道,或许是觉得巧合一笑置之,也或许是会感叹造化无常吧。
景春和往后翻了翻,没再发现有特殊标记的书页,便将书摞在文件袋上面。
只剩下最后一样了,一根打了结的领带。这大概就是郑可心的“结”的具象化表现吧。景春和拎起那根领带,让它自然的垂在自己面前。他记得刚从书店角落里取出来的时候,领带保存完好且布料平整,可能因为回来的路上收纳不当,被其他东西压到,所以原本平滑的布料上产生了两道浅浅的褶皱痕迹。
景春和忽略掉这些细节,再次打量它的时候,却产生了一种熟悉感。他想到一种可能,立刻攥紧手中可怜的布料,一阵风一般快步走进衣帽间,在角落里找到了被团剩一团塞进深处的可怜的布料。
果然,两条领带一模一样。
那是他们大吵一架,郑可心乘车离开后的第七天。他早上按照郑可心的喜好精心装扮自己,在衣帽间里千挑万选了这条领带。只可惜,那天他从早到晚都没有见到相见的人,这条领带最终因为携带了太过浓郁的烟草味儿而被送去清洗,送回来之后又因着勾起主人不虞的回忆而被迁怒,草草团起塞进角落。
那天穿得光鲜正式如同要去选美的景春和最终也没有把完美形象展示给那个人,无数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和没有回复的消息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却还执着的等那扇窗里的那盏灯亮起直到深夜。
他记得自己最终也没能如愿等到。
而现在,他左右手各执一条领带,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那天,郑可心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他,或许是在楼下,或许是在那扇窗旁边。他甚至知道自己在等的不过是一盏亮起的灯光,却决绝的没有给他。而自己,如果能够再往前走一步,到楼上敲敲门,也许就能迎来爱人的回头。
但立刻,他又否定自己的猜想。
不,不会的。郑可心已经做了决定,即使自己真的去敲了门,得到的也不会是不同的结果。他该是了解小朋友的,是坚定又善良的人。
他永远敲不开那扇门。
景春和想着那天一分一秒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煎熬的,却从来不知道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郑可心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他,又目送他离开的。
郑可心如此深爱着景春和,却残忍地剥夺景春和爱他的权利。
景春和那一刻又想哭,又想笑。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情绪又几次起落,他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把文件袋放到书房的保险柜里锁好,那些照片也顺带锁了进去;装有胸针的盒子与装有珍珠的盒子在同一个抽屉里排列整齐;那本书则放到床头柜上,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读;还有那两条领带,他找了纸袋装好,决定送去打理一遍再做打算。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的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光了。没有胃口吃饭,他也不难为自己,只是放好了热水打算泡一个澡。
当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住,景春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回想起之前很多次,他抱着小孩儿把他放到浴缸里,然后丢一颗浴球进去,看泡沫满满遮盖住郑可心的身体,于是便也翻出一颗浴球丢进水里,让那些泡沫也淹没自己。
不能再想下去了,景春和及时制止了自己蔓延开来的思绪。至少今天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想郑可心,便把注意力强行转移到那封信最后写道的他希望解决的事情上来。
首先,他要去查一下关于那个叫诗璐的志愿者的消息,至少要知道那棵树具体在哪里,他的爱人又在哪里。
然后,他现在拥有郑可心家里的钥匙,虽然可能不太道德,但他想要去郑可心长大的地方看一看,再考虑一下要如何处理这套房子。
还有郑可心想要做的捐赠,成立基金会也不是一件小事,要组建理事会,还要起草章程,要选址,要筹集资金,总之一大堆的事儿。
他在脑子里大体梳理了一遍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倒是把那些悲苦愤懑驱散了大半。景春和想,不论如何,郑可心最后的这几个愿望,自己一定要帮他实现。
这样下定决心,景春和觉得自己又重新燃起了斗志,甚至热情高涨比处理公司的事务还积极。他哗啦一下从浴缸里迈出来,用浴巾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水,顾不上还在滴水的头发,拿起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他一整天只吃了一块点心,如果要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他需要保持体力。
之后他简单的计划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他决定要去郑可心家里看一看。
说起来他虽然知道郑可心的具体住址,也曾站在那间房子的门前,但从来没有机会到门里看一看。
他听郑可心说过,虽然父母也有自己的房子,但因为父母经常出差,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父母意外去世以后,更是直接把那处房产直接收拾干净对外出租,除了租户更换几乎不再回去。
那么这次他推开的门看见的,将会是由他自己满满拼凑起来的,完整的全面的郑可心,他太期待了。
景春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里状态,显然他还没有忘记郑可心,他也承认自己还爱着;这份未得善果的感情对他的影响显然很深,但是这段影响能够持续多久,会不会一生都无法走出来,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所以他欣喜于郑可心留下的未尽事宜,这好像一个迷路在沙漠上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脚印,他不知道这个脚印指引的方向是沙漠边缘还是沙漠腹地,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就交给时间吧,景春和实在不爱在这些自我挣扎的事情上耗费太多精力,他总要走出去一步,才知道自己靠近的是正确还是错误。
餐桌上方的吊灯带一点点的暖色,使食物表面看起来更加的光泽诱人。景春和把外卖的饭菜都倒进家里带着花边的骨瓷盘里,颇有仪式感的吃着他这些时日以来最认真对待的一顿晚餐。虽然他对面已经没有了那个挺拔清瘦的人,但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些日子里,小朋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点着头计算咀嚼次数,或者是他吃完后捧着水杯,坐在对面看自己把剩下的餐食风卷残云般消灭掉时笑眯眯的眼睛。
吃完晚餐,景春和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许多。他把吃剩的绿豆饼码进保鲜盒放进冰箱里,暗暗想着要节约着吃;后来又觉得无所谓,反正他的小孩儿给他充的钱够他买好多好多盒。这样一想,有一种诡异的像是被包养的感觉,景春和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里,对着冰箱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
收拾好一切,他看时间太晚,只能第二天再联系助理。景春和带着一种平衡的安稳的甚至有些满足的情绪顺利的进入了梦里,第二天神清气爽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