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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桥头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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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手一冰凉一温热,轻握到一起不过须臾,又马上松开。景春和心想,这人手倒是挺软的,一边轻捻手指回忆那种触觉,一边开口递出话题:“刚才你怎么辨认出我是国人的,你好像开口就跟我说的中文?”
郑可心顿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你那句我靠……声音还挺大的……”
这下轮到景春和尴尬起来。不过这人各种场面都见过,这种当然更是小意思,况且对面的郑可心看起来挺腼腆的,没想到对着不熟的自己还能开玩笑。有门儿。景春和想。
“哈哈…”景春和笑了一声,然后又问:“你也是自己出来玩儿的?”
郑可心轻轻点头,同时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虽然注意到景春和说了一个“也”字,但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景春和看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又问:“从哪儿来啊?”
“首都。”
“那可太巧了,我也首都人,西城的。”
郑可心觉得礼尚往来的话,自己也应该回应一下,可能因为异国他乡碰见了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人,他以往的警惕性下降了不少,再说首都那么多人,再遇见的概率比在伊斯坦布尔再次遇见的概率还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景春和:“我住在海淀那边。”
景春和其实看出了他的防备和犹豫,但他并没有转移话题,而是一直等到他开口。其实景春和对郑可心的住址什么的也没那么大的兴趣,反倒是看他犹犹豫豫的自我挣扎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挺单纯的小孩儿,啥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景春和勉强也算得上阅人无数,所以更生出一种好奇来。这样白纸一张,看起来不是各色到没朋友的人,又正是呼朋唤友的年纪,大过年的一个人跑到国外来,让他很想探究一下原因。
景春和快速在内心归纳了一下,首先,郑可心的长相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其次,自己空出了一周的档期但被放了鸽子,剩下的几天有个好看的人一起肯定能比一个人有意思;第三,这小孩儿看上去就没什么感情经历,应该不难拿下。
盘算好了之后,景春和又开始抛出话题:“你今天第几天啊,我昨天下午才到的。本来跟人约好了,我从国内来,朋友从希腊来。结果他有事儿直接回国把我晾这儿了。”
这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悲惨境地清清楚楚地展示给对对方看,先把自己摆在一个弱势地位。从刚才郑可心伸手扶住自己看,这人一定善良又心软,这一下真是精准出击,景春和在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
果然,郑可心听了以后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想安慰他一下,又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景春和在面对感兴趣的人的时候都是很有耐心的,虽然他很难遇到符合条件的人。他替郑可心搭了一个台阶:“你知道土耳其都有什么必去的景点或者必玩的项目吗?我们本来打算自由行,攻略都是我朋友做的,现在我两眼一抹黑,只能在街上闲晃……”
话说得情真意切,其实哪是这么回事儿啊。来之前助理把所有行程都安排好了,游玩购物一条龙,还有翻译和地陪,甚至帮他租了车,不过都是按照小情儿的喜好——现在是前任小情儿了——安排的,事无巨细。但现在嘛,自然是全部作废了。
不出所料,郑可心立刻顺着他给的台阶滑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儿急迫,仿佛是为了把刚才没接上话的尴尬赶走:“嗯,其实我对这里也不是很了解,你可以找一家旅行社,按照你停留的天数让他们帮你定制一个行程。”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景春和,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自己的潜台词他是一句也没听出来。于是他又换了一个攻略方向:“你经常一个人旅行吗?”
“不,是第一次。”
景春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问一答可太像在面试新员工了,这孩子是真不善言谈还是防备心太强啊。万花丛中过的景春和感到了一丝丝挫败,从前哪有这么费事儿的,碰上的都是旗鼓相当的人,你来我往三句两句,要么就一拍即合,要么就各自转身。这样几个回合之后对方连他的意图都没有搞清的状况,倒是也激起了他恶劣的征服欲,景春和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
于是他换了一个稍微涉及一点隐私的问题,来搞清楚小孩儿究竟是迟钝还是有意拒绝:“你住在哪个酒店?”
郑可心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呃,叫梅利亚酒店,在教堂那边,景观很好,能看到教堂。”
景春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一个微笑,打出一记回旋球:“正巧我想去教堂看看,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可惜郑可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利落地躲开了这球:“我想到桥上去,今天天气不错,没准能看到日落。”
景春和:“……”他暗自咬了咬牙,露出一个明显失望的表情,整个人的气场从一朵盛开的太阳花迅速变成了缺水枯萎的狗尾巴草,变脸速度连川剧演员都自愧不如:“这样啊——”他还有意把尾音拖长了些,让语气听起来更失落。
郑可心看着对面的人突然泄了气,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想让自己帮忙带路,赶紧解释:“教堂虽然离这里不算远,但是现在过去的话,可能赶不上开放的时间了,即使赶上了也没剩下多少参观时间,不如明天早一点去能看得仔细一些。”
“那我和你一起去看日落吧。”
“啊?”郑可心有点吃惊,但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那走吧。”
景春和听见他“啊”这一声拐了三道弯,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招来服务生买单,留下一张钞票,告诉侍者找回的零钱就当作小费,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和郑可心一起走了出去。
郑可心赶忙掏出钱包,本想问他拿结账单,付自己那杯热可可的费用,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景春和识破了意图:“说好了请你喝咖啡,感谢你使我免于在大街上出丑的。”
“只是顺手……”
“不要这么计较,你要是非还给我,那一会儿看完日落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郑可心只好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案,但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人不是说自己没做攻略吗,怎么教堂他知道,网红冰淇淋也知道。
两人闲聊着走到桥上。郑可心不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桥下的海是不是地理里学到的亚欧大陆分界线的海峡的一部分。夕阳的光已经没有下午时那么暖,但却把两岸的建筑都涂成了暖色调。钓了一天鱼的中年男人们开始收拾渔具准备回家,海鸟还在天上游荡。郑可心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在地平线上只剩一个半圆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自己新注册的没有一个粉丝也没有一个关注人的微博上。
没有配任何的文字,只有一张图。
等夕阳仅剩的一点弧形边缘也被拽下地平线以后,郑可心转头看向景春和的方向。男人背对着夕阳落下的方向,随意的靠着栏杆看半空中的海鸟,过路的汽车灯光照亮他一侧的脸又很快消失,明明灭灭中看不清表情。
感觉到郑可心的视线,景春和也转过头来。这次是郑可心先轻轻开了口:“走吧,去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