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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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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飞机前,林听聆听了林霁一通疯子的喃喃自语。
在飞机上,他沉默着看完了江、谢、段、季四家发来的资料。拼拼凑凑,还原了支离破碎的大概面貌。
当年林霁踹走那本《真假少爷》,他自己的一生,何尝不是别人手里荒唐的纸页呢?
机缘巧合,林听车祸穿到了另一个世界,当起了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路鸣涧也过去了。
林听什么都忘了,但路鸣涧不是。
他是带着记忆跟着林听去了所谓的现实世界。
两人在福利院长大,路鸣涧依旧沉默寡言,却与林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总会在林听困难时施以援手,而在林听平静时光里静静地注视,并不打扰。
其实林听早就觉得很奇怪,路鸣涧看他的眼神,幽深但不冰冷,像是极力克制隐忍,似一汪无声无息的清泉,柔和地护绕在他周身。
直到林听又一次车祸,回到了书里的世界,时间线却拨正的有些偏差。
路鸣涧提前返回了书中,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林听,没有林霁,匮乏的什么都没有。
孑然一身,一如最初。
但路鸣涧不想再让血淋淋的事实重演,不愿再看到林听闭上双眼、自己无能为力。
他要回到洲安,他要改变一切,可自己太过弱小。
于是,在各家做慈善的时候,他竭力展现出惊人的智慧与天赋。
一家收养还不够,他压抑太久,内心也疯得太深,他竟然说服了四家收养他。
他可以帮助四家带来商业效益,事成以后,则需要他们联合交出资源,打造出一个、与四家背景不遑多让的身份--
路鸣涧。
这也意味着,他要扮演好四个身份。
科技高度发达,换张脸皮不是难事。
但要改变四种身份的行事风格,无异于将人一次次打碎重铸又打碎,无形地反复折磨。
路鸣涧不怕,他唯一害怕的,是没有林听。
只有资源越多,力量越强大,才能让不再重蹈覆辙。
林听欣赏的,林听喜欢玩的,林听工作过的,林听不曾有过的少年时光……
路鸣涧一步步长成林听心目中各式各样的人。
哪怕最后面目全非,不是自己。
所以再林霁狗急跳墙,要将他精分秘密公诸于世时,路鸣涧宁愿自己毁了,也要让证据消失。
他没了也就没了,可问题是,林听怎么继续活。
他不想让世人觉得,林听身边有个充满谎言与欺骗的精分怪物,因为那样也会给林听蒙上一层怪物的阴影。
再长的旅途总有终点,林听走下飞机,踏上了昔日他熟悉的地方。
“我们正在竭尽全力搜寻路鸣涧的下落,林先生别着急。”
四家的人员安抚林听,并配合调查。
林听手机亮了下,他拿起来查看:
“林听,你一个人过来,否则我立刻杀了路鸣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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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曲曲的小路,人烟越来越稀少,深夜,一辆轿车行驶在荒野。
林听赶到了指定地点,是一座废弃的工厂。
林霁说,这是他出生的地方,就是这么破败不堪,他说是林听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才应该在这里挣扎陷落,潦草终生。
林听没什么想法,只是盯着悬挂在吊顶上的路鸣涧。
血把他的深色衬衣浸透,显得锈迹斑斑,也看不清面容。
路鸣涧昏死过去,伤势不明。
“你为什么总是眼里只有那个畜生,没有我呢。”林霁也是形容狼狈,见林听对自己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眼里哀恸而嫉恨。
昏黄灯光映得他布满血丝的眼底,异样的疯狂可怖。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
良久,林霁笑了一下,空洞无神。
他站在二楼,用沾血的刀尖,遥遥点了点林听面前,脏乱木桌:
“你用黑布蒙上眼,拿着旁边的弓箭,把捆绑着路鸣涧的绳索射中,我就放了他。”
路鸣涧离地面有几层楼的高度,一根粗糙的绳索将他悬挂在中央。
就算是正常射箭也不能保证一击必中,更何况悬空的重量摇摇晃晃。
眼睛,耳廓,呼吸,都是痛的。林听强撑着没倒下,死死地咬紧下唇,维持气若游丝的清醒。
嘴角边很快洇出一丝血痕。
“你要是一次不能将绳子射中,那我就弄醒路鸣涧一次,让他看着我们做。”说着,林霁竟有些疯癫咧开唇角,充满期待。
清秀面容上,是相反的狂癫,显得林霁令人作呕。
“然后,我再弄醒,再打昏,我们再让他看着做。”林霁笑得痴狂残忍:“哦对了,你要是不能射中绳子,而且把他的什么眼睛啊,腿啊,给打中,那可太有意思了。”
接着,略带可惜,林霁:“美中不足,我刚下手太狠,不然你要是射他身上,血流更多呢。”
转身上了二楼,走进一间房,消失在林听视野里。
“林霁。”林听艰难开口,声音疼得不像自己:“你不是说我就应该在这儿吗。”
“事已至此,我无法在这儿出生。”林听喃喃道,眼神望着路鸣涧,一错未错:“那你把我埋在这儿,放了他。”
“不行哦。”林霁笑嘻嘻地说,声音从二楼玻璃窗后传来,回荡在夜晚空旷的荒郊野岭,莫名瘆人:“我可舍不得你。”
“哎,你要犹豫的话,我替你做决定,我现在就把他的绳子断了。”林霁慢悠悠地吐词,每一个字,都好像一记重锤,将林听的心脏砸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林听听到,林霁摇动绳索滑轮的动静。
他真的打算,径直斩断绳索。
时间已不待拖延,林听拿起黑布,蒙在眼睛上,已然表示,他做出了选择。
周遭寂静无声,林听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晃。
“稳住,别晃。”
夜色无边,林听也看不太清,耳边似乎响起少年清润的嗓音。
是他们在射箭馆,季漾手把手教他,在他耳边低语:“你的弓晃,是因为你的心不静。”
可我怎么能不晃,可我现在必须救你啊。
“我说过,真正的射箭,最终靠的都是直觉。”少年懒洋洋道,嗓音沉而温和:“跟你的心走,林听。”
滑轮吱呀作响,卡裂的动静残忍地将林听拽回现实。
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多停留一分了。
恍惚间,虽然林听看不见路鸣涧地位置,却好似听见了,那个正中的靶心。
凭借最后深深地注视,林听艰难回忆路鸣涧所在的位置,将弓箭拉满,抬高,瞄准虚空。
箭矢松手,划破晦暗夜空。
老天爷,求求你,就让我命中吧……
我真的很需要他活下来。
我不能没有路鸣涧。
在射出去的一瞬间,林听一把拉下眼睛的黑布,目眦欲裂。
“哇哦。”林霁站在玻璃窗后为他鼓掌,若是换个场景,当真以为是替林听庆贺。
眼下断壁残垣,徒生阴森恐怖。
箭矢划过路鸣涧头顶的绳索,但麻绳粗重,林听能射中已是强弩之末,灌注在箭矢中的力量,是远远不够将绳子斩断。
箭矢擦过绳索,留下半道划痕,然后停坠在灰尘中。
“你说过,只要我射中,就放过路鸣涧。”林听手心攥紧,指甲划破掌心,血肉模糊。
“对啊,的确放过他。”林霁缓缓说着,摁下一旁的装置,悬空的绳子发出慢慢断裂的声音:“这不是来了嘛。”
心念陡转急下,电光火石间,林听突然想起,这么高的的高度,就算林霁放过路鸣涧,他摔下来也是凶多吉少。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会没想到……
关心则乱。
没时间有多余的悔恨自责,林听快步冲了过去。
“林听!”林霁大喝一声,已然来不及。
只有林听两个字,能刺透路鸣涧昏沉的意识。
他本能地睁开眼,与下方的林听遥相对视。
“别怕。”额头的鲜血仍在往下淌,路鸣涧的视线模糊,然而意识迫使他睁开眼睛,想要仔细瞧瞧林听。
林听似乎在笑,尽管风尘仆仆,眼里的笑意却无限温柔。
“别怕。”林听柔声,一如第一次见到他,林听红着眼眶,围在他病床前,说
:“别怕。”
路鸣涧意志力惊人,醒过来的瞬间,立刻察觉到绳索束缚的不对劲,于是艰涩呼喊:“别过来!”
“啧,你声音不是挺好听的。”
生死攸关,林听竟然还笑得出来,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语,又似乎是叹息:“那你为什么要躲躲藏藏,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
绳索断裂,连带着中央区域的灯泡炸开,漫天碎裂的玻璃渣,在周遭微弱的老旧灯光下,反射出绚烂致命的光彩。
在光亮与爱人温柔目光里,路鸣涧往下跌落。
林听无畏无惧,跑过去接住他。
巨大的惯性作用,让林听的手刹那间骨折断裂,这是他预想到的。
在剧痛中,他借助双腿向前的力度,抱着路鸣涧,扑倒跌撞进旁边腐烂的杂草布料堆。
“林听!”他听到路鸣涧在叫他,但是他看不见。不是他不想,是因为碎片玻璃悉数落进眸中,林听失明了。
鲜血渐渐地从颤抖羽睫流出,林听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还有路鸣涧滴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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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路总,林先生的其他的身体状况都已经基本好转,除了……眼睛。”
对面的男人高岸冷峻,医生觑着脸色斟酌回答。
“当然,不是我们不配合啊,是林先生……目前不想治疗。”医生头疼说:“再拖延下去,视网膜会到不可逆的损伤,到时候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