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玉临风

7、

　　刺耳的电话铃声穿过狭窄的楼梯从楼下传来，它把三人从沉默的世界中唤了回来。玛琳急急忙忙地下了楼，当她提起听筒时，听到的却是短促的“嘟嘟”声。
　　“挂了。”她看着扶梯上的莱斯特与克里斯汀茫然不知所措。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莱斯特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危险，他迅速拉着克里斯汀跑进房间，推开窗户窗。窗外漆黑的景色中，只亮着暗淡的黄色路灯。
　　“莱斯特，你要做什么？”
　　当莱斯特踩上用黄色木条包裹着的窗户时，克里斯汀想要阻止他，可晚了一步，莱斯特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这里距地面并不高，他在下方的草坪中重新站立起来后，又向克里斯汀发出了邀请。
　　克里斯汀也像他那样站在房间的高处，可她犹豫不决，两层楼的高度对她来说有些可怕，她在窗上来回挪动着，不知该往哪里跳。犹豫中有人在敲门了，接着，玛琳的尖叫从楼下传来，还有嘈杂的男人的声音；有人正在上楼，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他们”来了！大恐惧战胜了小恐惧。此时，克里斯汀已顾不得那么多，向着莱斯特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地方大胆跳去。
　　本以为从空中落下的感觉是让人晕眩的，可它很快就结束了。睁开眼睛，克里斯汀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她抬头看去，见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脸上诡异可怖的笑容，他脸上的道道皱纹在肌肉的拉扯下变成了又深又长的沟壑。
　　克里斯汀成了暴力下无力反抗的人质。那个男人仅用一只手就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缚在身边；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枪。
　　他望向窗外的夜色，莱斯特已经藏身其中了。他找不到他，于是对着那片黑暗喊道：“快出来！我知道你没逃走！如果你不想看到这两美丽的女孩死去。”
　　玛琳被他的部下揪了进来，可怜的女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她只知道在别人的推拉下前进。她被推到男人身旁，全身不住地颤抖，男人手中的可怖凶器指向了她的额头。
　　“我数三声。一、二……”
　　“我在这儿！”莱斯特从黑暗的树林里奔出来了。
　　“三！”
　　一声无声的枪响，雪白的墙上开出了艳红的花朵。玛琳的身体随着克里斯汀力竭声嘶的喊叫慢慢倒下，细细的褐色发丝滑过苍白的脸庞，遮住了额前丑陋的洞穴，瞳孔放大的双眼已经看不到此时零乱的发型，少女的青春在身后逐渐变黑的绯红花朵的映射下迅速枯萎了。
　　已站在窗下的莱斯特爆发出生平从未有过的愤怒：“混蛋！我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开枪！”
　　“因为你的动作没我预想中的快。”楼上的男人又将那只刚刚行过凶的凶器对准了克里斯汀的太阳穴，“其实你不用太着急的，这里还有一个。”
　　他那游戏般的笑容只会增加莱斯特的憎恨。莱斯特从怀中取出磁盘，少校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磁盘在莱斯特手中还没变得温热就已经被扳成两半，它的碎片被抛出，滑进草丛中。
　　“它已经没有用了。”莱斯特看着夜色下朦胧的草丛，冷笑道，“多德少校，我是最后一个了，杀了我吧！不过请你放过那女孩，她什么都不知道。”
　　“跟我讲条件？凭什么？现在一颗子弹就能解决你。”
　　莱斯特对少校发出了嘲笑：“多德少校，聪明无比的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那些数据已经通过纲络传送出去了，国家的秘密很快就会泄露，它们去了哪儿？相信你的上司比你更着急吧！放了她，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去向。”
　　“哦？很诱人的条件。让我想想。”多德少校假装要思考，却给部下们递去一个眼色。
　　克里斯汀早已两脚发软，如果不是多德的手臂勒着脖子，恐怕她早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了。玛琳就躺在自己脚步下，克里斯汀总觉得她那双还没闭上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她有时想，或许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比这样承受着恐惧要好受些，但当她看到窗下为了自己而奋不顾身的莱斯特时，眼睛就模糊了。
　　多德少校悠闲地活动着手腕，长时间举着手枪让他的手有些僵硬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交易还是不划算。”那把手枪立刻指向了莱斯特。
　　深色的布景下窜动着几个更黑的人影，多德的部下已经趁机包围过来，莱斯特明白－－逃不掉了。
　　“出于对你的勇气的敬意，我会让这个女的多活几秒。先杀你，再杀她。”多德少校露出笑意，仿佛一切已经结束，抠动板机的食指已迫不急待，“永别了，莱斯特博士。”
　　这时，多德的部下们一个个发出恐惧的惊叹。一道金色霞光从天边喷射而出，它的光芒仿佛要吞噬所有的乌云，深绿色的乌云全加上了一圈金边，然后在无形的大风中烟消云散了。多德少校望向天空，他也被这样的景象惊呆了。耀眼的光芒打扰了人们的睡眠，岛上所有的灯都发出了光亮，小孩的啼哭声随处可闻。海底发出的光芒还未消退，轰鸣的巨响又从天空滚过，它听起来很像雷声，却又绵绵不绝，就像千军万马排着长长的队伍从空中奔腾而过。诺亚山上更是出现了状观的奇景，数以百万计的飞禽拍打着翅膀从森林中飞出，它们在逃亡，惊慌的鸟儿们在狭窄的空间里挤来挤去，遮住了半个天空。
　　“开始了……”莱斯特的目光随着小鸟们飞向天边。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挽救。回过头来，向多德喊道：“多德！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你们几十年前投下的炸弹爆炸了！我和你都要死了！”
　　“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事吧！”多德打算做完被打断的事。
　　莱斯特此时已经无所畏惧，死亡已是迟早的事。
　　不甘寂寞的大地终于爆发出忍无可忍的呐喊。死神在地下的死亡之国沉闷地喊叫着，是该他出来的时候了，他要找个缝隙爬向人间。
　　房屋巨烈摇晃着，克里斯汀挣扎着摆脱了多德的束缚，此时连站立都感到困难的多德也顾不了她了。克里斯汀想出去，但她的想法太天真，惊恐中她跌倒在玛琳冰冷的身体上。房屋的轮廓线在眼中模糊了，由于震动，它们变出道道重影，玛琳的书籍、台灯、桌椅，全都在跳跃，它们蹦跳着，寻找自己的出路，就连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也出现了裂缝，它也想从墙上逃离下来。
　　一声巨响，玛琳的木屋在震动中瞬间崩塌了。莱斯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屋里的一切，包括克里斯汀，全被埋进了瓦砾中。一条裂缝在草坪中延展开来，它划过莱斯特的脚边，露出黑色的土壤。莱斯特连连后退，因为那东西正不断地撕裂、扩大，它像大地张开的嘴，正吞噬着地面的一切。莱斯特看见嫩绿的草坪一块一块地跌下幽黑的深渊；多德的部下们受到死神的邀请，也接二连三地掉下去了；街道上的房屋像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连续不断地倒塌。世界仿佛已走到尽头，连天上的星星也跟着这个可笑的星球一块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