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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重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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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前世在死前听到的名字,李自遥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她真的没想到,害她李家,杀她和腹中胎儿的,竟是自己的夫君。
珠帘被撞的发出泠泠翠响,月亮罩着白纱,突然动了。
一只雀儿挥舞着闯入,嘴里还衔着一块清透的白玉,纤细的红绳无力垂下,与那饱满的璎珞并行。
那雀绕着女子转了三圈,发出急急的嘶鸣声。美丽的羽毛奋力煽动着,似是想说些什么。
李自遥伸出左手,接过那玉,左右转了转,忽地笑了起来“做的不错”
说罢,她极自然地将那玉塞进了腰间挂着的香囊里。又从桌案上抓了把瓜子,开始与那雀儿嬉闹起来。
“姑娘,公子……”婢女的声音还未清晰,便听得一道冰冰凉的声音夺门而入。
“李自遥,你这几日到底犯的什么病,父亲不见,母亲也不理,莫不是失心疯了!”
少年用一只竹笛抵开了门,清瘦的脸上虽不见病容,却也没有向上的朝气。
他紧抿着唇,背手立于帘后,眉间带雪,似有化不开的冷气,那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眸子,此时正冷冷地盯着李自遥肩上的小雀。
光影洒下,他身上那暗色的绸缎也染上的几分暖色。
“哥哥觉得我疯了?”李自遥缓缓站起,看着眼前病弱的少年,眸底藏着隐痛。可她却又是笑着,仿若玩笑般说道。
少年被她的笑晃了晃神,似有些不忍再凶她,只上前一步,放软了声音“遥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自三天前从宫里出来,你便闭门不出,你可知父亲母亲有多担心你。”
李自遥闭了闭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郎,终是沉不住气,猛地掀起帘子,狠狠地搂住了少年是腰“哥哥,对不起”她哑着声,将头埋入,似有流不完的泪。
“遥儿,到底怎么了,可是宫里人欺负了你!”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李自尘有些慌乱,神色也紧张了起来。
“哥哥,去做官好不好,你当了状元,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想到面前孤傲的男子最后被人打折了腿,葬身火海,李自遥的心便如被撕碎了一般。
她的这个哥哥,最负傲气,可因为她,却生生受着那般折辱,她恨,她悔。
“遥儿,你知道我不想做官”李自成安抚的手一顿,声音微冷。
李自遥只埋着脑袋,一声不吭,眼泪却不曾止住。
李自尘怕她赌气,只得轻轻将她扯开,用袖口替她拭泪“遥儿,就算我李自尘不去做官,也是护得住你的,莫哭。”说罢,他扫了眼那雀儿扑腾处的棋盘,牵着她过去坐下。
李自尘左手执白,右手执黑,不一会,这棋盘上便风云突变,两两对峙。
“遥儿,你看,这,便是我们李家”李自尘神情肃穆,紧紧盯着棋盘上被包围的那颗白子。
“我李家,处于这盘棋的中心,只能死死的护着这位置,不可有分毫异心。我不能入朝,你也不能入宫,这便是我们的宿命。”说罢,他缓缓放下棋子,眉眼却未放松分毫。
李自尘探身,温柔地抚上她的头,眼底满是傲气。“可我不是傀儡,也不愿做这傀儡。你相信哥哥,哥哥会闯出另一片天,带你冲出这牢笼!”
李自遥死死地攥着衣袖,听罢,她突然冷静下来,抬头。
“哥哥想做什么?”
李自尘却不愿再多说什么,收敛了笑,直直站着。
“你还小,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无益,你只需做这李家最快乐的姑娘,其余的烦心事,交给哥哥”
说罢,便用笛子掀开珠帘,大步向外走去。
“哥哥……”
“别再缩着了,早些出去拜见父亲母亲,莫让他们忧心”
那道孤瘦的影子慢慢散去,徒留一道清冷的回音。
李自遥收回目光,神情有些恍惚。她迈出门,斜望着屋上压低着的房檐,呆看了许久,突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径自笑了起来。
“是了……也不止科举一条路”她呢喃出声,又笑着回到屋里。周边的婢女连音也未听清,便听到女子唤人的声音,连忙跟着进屋了。
菱花镜前,芙蓉玉面,香兰垂目,荷衣翠袖,宝钗玉簪,这便是十五六岁的,李家姑娘。
李自遥扶了扶头上的翠玉簪,心绪不由地飘向了前世,那时自己总爱与秦家三姑娘比这时兴的妆饰,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还央求哥哥替自己保密。现在想起真真是年少任意,心思单纯。
“最近各府可有递帖?”李自遥取下头上的翠玉簪,又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桌面上的一对流云坠,语气淡淡的,猜不出喜怒。
“昨日康王府递来了帖子,是郡主娘娘办的赏花宴,姑娘可要去?”云落规矩地笑了笑,自然地拿起那对翠玉簪插入她的发髻。
“推了吧”李自遥默了一瞬,转头便褪下了手上的白玉镯子,起身向外。
云落连忙打起帘子,小心地扶着她出门。她自幼便跟着李自遥,可近些日子,她却愈发猜不透主子想的什么了。
“父亲可在知安堂?”李自遥突然停住,回头看她
“回姑娘,应是在的”云落只模糊道了一句,不敢多说。
“那先去见母亲吧,你去父亲那知会一声,我晚些时候到。”李自遥拧了拧眉,松开了云落。
云落身子一僵,姑娘竟是要她亲自去一趟,这是以往都不会有的事。可李自遥毕竟发话了,她张了张嘴,还是低头应了。
雀息连忙上前替着云落,她与云落同为姑娘的大丫鬟,可近身时姑娘总习惯云落服侍着,她一向是在后头跟着的,今日姑娘遣走了云落,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雀息心下虽惊讶,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轻声问道“主子,可要奴婢派人去夫人院里知会一声?”
李自遥幽幽地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雀息连忙去叫人,又一边偷偷观察着李自遥的神色,却发现她虽笑着,可眼中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她有些不解,却又不敢多看,一路只小心地伺候着,不敢有半分错。
绕过花园,便是李夫人所在的园子。望着牌匾上那稚嫩的荷苑二字,李自遥眼中哀色顿起。这是她幼时闹着要写的,明明字写的不怎样,却还死皮赖脸地要挂在母亲的园子里,一挂便是十年之久。
她记得,这的荷花,是京都最好的风光,就连云贵妃当年,也是羡慕的。
“姑娘,快些进吧,夫人在佛堂等着呢”母亲身边的张嬷嬷小步走来,笑着请她进去。
“母亲身体可好些”李自遥没有拖拉,抬步跟着进了园子。
“夫人前几日头痛犯了……”张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李自遥,又接着说“不过只要姑娘好,夫人便心安了”
“遥遥……遥遥”
刚进佛堂,那脆弱的美妇人便从蒲垫上站了起来,快步迎了来。她面色有些惨白,眼窝也陷进去了些,想是有几日没睡好觉了。
她只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服,虽是寻常样式,可那大朵的金丝镶着边,料子上又绣着祥云白鹤,看似寡淡却又显华贵,她发髻稍稍松散着,只一玉如意样式的簪子斜插着,整个人显得十分病弱。
“母亲……”李自遥刚想问个安,就被她牵着坐下来。
“遥遥,你怎么了,你告诉母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肯见我们,母亲好怕你……”李夫人捂着李自遥的手,似是担心受怕久了,说话也一阵阵的。
李自遥望着面前的美妇人,眼中的泪便似流不尽似的冒了出来,“母亲,是遥儿错了,遥儿只是……有些烦心事,现下已经好了”
“母亲,遥儿好想你,好想……”李自遥将头埋在妇人的膝上,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肢。
“遥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美妇人却只喃喃自语,眼中仿佛看不见李自遥一般。
李自遥放任自己发泄情绪,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她的母亲,是半疯之人。而害她至此的人,是她李自遥。想起自己不知事时曾亲手将那下了药的糕点递给母亲,李自遥心中便如刀割一般。害她李家的人,她这一世绝不放过。
“母亲,我们去见父亲可好?”李自遥抬起头,为她理了理云鬓,柔声道。
“意之?可他在上朝,我不好去打搅他”李夫人歪着头,似清醒了些。
李自遥缓缓起身,扶着李夫人向外走去。“母亲记错了,父亲已经下朝,该休息了,母亲不想去见父亲吗?”
李夫人似是有些顾虑,却仍顺着李自遥出了房,须臾,她似是听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檐上轻轻晃荡着的风铃。
“不,我不去,我不要见他!”李夫人的情绪瞬间失控,她拼命甩开李自遥的手,逃一般地想要跑出园子。可不待她慌神,便撞入了一个带着松木冷香的怀抱。
“若若?”这是一道极温和的声音。
李自遥刚想追去,便见一高大身影立于门口,接住了慌乱的母亲。
一如前世,他沉默,冷肃,却又温柔,悉心。前者对她,后者对母亲。想是赶来的太急,身上的衣裳才刚换下不久,月牙白的衣裳相互搭着,似要融为一体去了。
李夫人似是呆住了,只僵硬着靠在他怀里,须臾,她抬手抚上那张不显岁月的脸,她的手在那胡茬处逗留了会,似是不确定,又似是确定“意之?还是……”
“是我。”李晋洲极快地抓住她的手,檐上的阴影打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怎么了,你怎么在这?”李夫人似是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茫然无措。
李晋洲低头说了什么,没过多久,她便垂头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李晋洲一手抱起李夫人,一手在她背上轻轻安抚着,稳着步子朝她走来。
虽只是简单的仿佛不带情绪的问话,李自遥却能听出其中含着淡淡的责备。
“母亲想见父亲,跑的急了些。”李自遥垂着头,简单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