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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来是他 ...

  •   李自遥死在了嫁给齐容生的第二年,那年,李家遭了难,南梁失了城,她腹中的孩儿也随她一块葬送在了这埋着数不尽枯骨的寒鸦山。
      “啪嗒……”
      久违的声音让夜里深藏着的黑鸦急速地睁开了狩猎的眼,将目光探向声音的发出地。
      来人是个女子,她似是试探地退后一步,步子迈得极小。让女子如此警惕小心的,不是野兽,也不是干尸,而是个坐在马上用面罩遮住了容貌的黑衣男子。
      女子退一步,那人便打马更进一步,反复几次,女子的背撞到了树,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
      她下意识侧身护肚,随后猛一抬头,右手从袖中抽出把小巧的匕首横在颈脖处“你再过来,我便死在你面前”
      那是张极美的脸,是不曾有过一丁点操劳,被保护的极好的脸。
      然而,她眉眼寡欢,唇边带血,额间的花钿似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狰狞地横在中间。血珠斜斜地滑下,浸入眼眸,茫茫然刺得稀碎。月色朦胧,却也不及那女子身上的云烟衫。
      女子死死地攥着腹前的纱衣,颤抖的右手已然抓不稳匕首,可她仍固执地横在脖颈。
      “夫人,小公子必须死,请你不要为难属下”
      男子僵直地坐于马上,一双枯死的眼眸此时淬满了剧毒。
      话落,剑锋便冷冷地刺向女子小腹,须臾又如错觉般收回。
      他看着树边那团明月染上了血污,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须臾,似是满意了,方牵动缰绳,策马向东赶去。
      女子瘫软地倚着树,双手死死地按住腹部,仿佛这样便能堵住伤口,可那不断冒出的血花却残酷的揭示出真相,一点点地占领了她那天青色的云烟衫,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低头,看着身下被血欺压的绿色,感受着疼下坠般撕裂的疼痛,突地笑了,声音嘶哑道:“孩子,娘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又何止这个孩子”
      铃声由远及近,那一身墨绿华服缓缓走来,眉眼含情,妆似月下晚荷,朱唇不点,灿若三月桃花,这是个容貌颇艳丽的妇人。
      她右手腕上缠着一条细细的红线,上头坠着几个大小不一致的铃铛。那铃铛是黑铜色的,随着她的走动,相互交错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着,在这月色下时不时发出呜咽的怪音。
      她似是无意地撇了眼她身下那一片泥泞的血草,目光稍滞,在离她三尺的距离内立住。
      她缩了缩右手,弯着腰,细细瞧着那落魄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叹“李自遥,你真是活该啊,为了个男人背弃家族,可真有你的”
      说罢,她扯出一块锦帕,不屑地扔在女子面前。
      “看看吧”
      李自遥只在听到铃声的那一刻移了视,之后便没有再搭理她,只沉默地抚着肚子。
      女子见她不作声,却也不甚在意。只不急不慢地抬手从发间取下一支簪子,直直逼近她的脸。那透亮的玉色簪子看着成色极好,光影一晃,似还能窥见里头夹杂的一点血丝。
      李自遥被迫看着,本平静的眼眸却在瞧见那血丝的一瞬间凝住,这是……母亲的陪嫁!昔日尚在闺中,她便问过母亲这根簪子的来历。母亲向来最喜这簪子,怎会………
      李自遥猛地夺过那支玉簪,在细细打量一番后,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女子,嘴刚张了半分,便听得秦月荷一字一句道“李家,除了你,都死光了,就连你那雀儿,也被烧成灰了。”
      “秦月荷!”李自遥声音颤抖着,眼里满是恨与痛“你是我哥的未婚妻,你怎敢这般咒我李家!”
      秦月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皱着眉起身,似是对她失望至极。“李自遥啊李自遥,你平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嫁人后变得这么蠢了!”
      “你以为你的孩子能换他们的命?可笑!你的夫君可真是好手段,灭了李家不说,还让他们的女儿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真是一出好戏”秦月荷眼底尽是嘲讽,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亦低了下来,眼里含着无法明说的悲哀。
      说罢,也不管李自遥听后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李自遥想叫住她,想求求她告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十数年的骄傲又不忍让她低头。
      她绝望地望着天,那双无波的眸子早在听到李家二字时,便撕碎了所有伪装,落下了一滴又一滴血泪。
      不知看了多久,李自遥方垂眸,挣扎地看着蜷缩在一旁的锦帕,眼中不自主地氤氲出雾气,她的手一动未动,似是害怕极了。须臾,她闭了闭眼,终于拿起了那块锦帕。
      可在看到那上头的血字后,她的心便闷的仿若被制成的人彘,终是承受不住,呕出血来。
      “李家有难,齐国公府”
      这是哥哥的字……
      李自遥捂住肚子,想要靠树站起来,可那浑身撕裂的痛楚却让她一丁点力气也没有。喉间似是含着痰,呜咽着说不出话。她便干脆松了手,直直歪倒在地。身上的云烟衫沾染了大半血污,已然失色得仿若普通麻布。
      月亮,似乎坠落了。
      她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男人,他总喜欢穿着水蓝色的华衣,在她后院的竹屋里看书。
      “我最喜欢遥儿的名字”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李自遥三字。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遥遥,我希望你是那林间雀,一辈子自由快乐”
      男子清润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李自遥闭着眼,仔细回味,呆呆地呢喃着那句诗。
      忽地,她痴痴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癫。最后连嗓子都受不了,开始咳嗽起来,可她仍张嘴大笑着,仿佛失了神智。
      “我到底是林间雀,还是你的金丝雀!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马蹄声渐近,十数名黑衣剑客扬鞭而来。为首的男子蒙着面,一双似喜非喜的凤眸瞬间锁住了她,只见他猛地拉住缰绳,迅速从袖口取出一幅画像,对照着觑了李自遥几眼。可细看了许久,那团被血色模糊的,无比凌乱的面容始终无法与画相对照,他不由得皱眉,似有些为难。
      他身侧的男子有些古怪地看了眼李自遥手里紧捏着的簪子,似在犹豫什么。可视线不知又扫到何处,他定了定眸,侧头与领头男子小声说了什么。男子听后,扫了眼她身上的云烟衫,顿时松了口气,在放置好小像后,便开始发布命令:
      “就是她,杀!”
      李自遥没有强撑着想要起来,她只微微侧着头,一双眸子斜视着,似想与马上的男子对视。
      “我可否求壮士一事”
      男子冷着眼,不作一语。
      李自遥忍着痛,僵硬地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颤巍巍地抬起“可否将它交给齐国公世子”
      那香囊似绣成有些日子了,用的是成色极好的湘妃色布料,面上绣了几朵盛开着的桃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香囊的主人在靠近抽绳处用金线绣了个遥字,在它的下头本也有一个字,却被血污遮去,已经看不太清了。
      男子微愣,似是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他平素便不爱说话,倒也忍住未和她交谈。
      “你不说,我便当你答应了。你告诉他,我后悔了”说罢,李自遥从树旁拾起跌落的匕首,发狠地往心口捅。然她的匕首被一把剑打落,那剑代替着刺入,穿透轻薄的云烟衫,在她胸前爆开血花,极快极静,李自遥尚未感到痛,便噙着笑倒下了。
      “自杀,算任务失败”她仿佛听到了那人干巴巴的一句话。
      这是个有意思的人。李自遥想对他笑笑,可却做不到了。
      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她,要死了。
      “首领,齐国公世子………”
      原来,还是他啊,李自遥含着人世间最后一滴泪,闭上了眼。
      相传,天圣皇族有一至宝,可以活死人医白骨。相传,齐国公世子与世子妃伉俪情深,在世子妃身死后,世子悲痛欲绝,几欲落发出家,相传……
      传言在百晓生的口里渐渐变了味,但有一点没错,那便是齐容生对李自遥的感情。
      在李自遥死后的一年时间里,天便变了。
      皇城外,战马声嘶鸣,到处可见残肢断首。无数的野乌低低地盘旋在这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上,却没有俯下身去觅食。
      “啪嗒……”
      城墙上,被鲜血染红的军旗被一刀斩断,砰的一声砸进护城河里。
      “放火”
      斩下它的男子收剑,目光既悲悯又憎恨地望着城池下的尸体和断旗。
      那旗可怜地淹没在血水中,但隐约还能看见半个边,细细瞧去,约莫是个“齐”字。
      男子的话音刚落,城墙上又走上来一位青年,他全身素衣,身上唯一的一件装饰,是头上的一根白玉簪子。
      “放烟花吧,她喜欢看”
      他看着城下的将士点燃起一簇簇火光,突然开口。
      “真的能救活她吗?我压根不稀罕这个位子,脏,脏透了。”
      身着墨色战衣的男子突然将手死死地按在城墙上,力度大地快能撞出血来。
      “能,一定能的”白衣男子语气坚定,似是已算准了一切,可他眼里却毫无一丝喜悦之情。
      城墙上的风很大,视野也开阔。
      早已准备好的烟花在同一时刻燃起,冲向暗淡的天空。
      不过须臾,便点亮了十里烟云。
      “遥遥,你喜欢的烟花,我给你放了,我没有失诺”
      穿着战袍的男子喃喃自语地将手伸向空中,似乎能从中抓到一些与口中女子相连的气息。
      白衣男子恍惚地盯了半空片刻,突然转身“我先去找那宝物,你留下了指挥他们进京”
      说罢,他又停顿一秒,继续道“齐容生,你要对他们负责。”说完便疾步离开了。
      穿着战袍的男子一动未动,如同一座望夫石般呆呆地看着城墙下为他拼命的战士们,突地,他轻笑出声,带着无限感伤。
      他道:“遥儿,如果可以,我是谢慕文该多好。”
      皇宫,万寿宫。
      方才的白衣男子挥开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脚将门踹开。望着龙椅上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冷。
      “陛下,那个东西在哪”
      老皇帝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把弓箭,拉开对准来人。
      “谢慕文,好一个名家之后,好一个忠臣之子,你谢家的百名清誉,今日便要毁在你的手上,乱臣贼子这个名声,你担得起吗?你谢家担得起吗?”
      见此,谢慕文放下手中的剑,就在皇帝以为他要倒戈之时,他轻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在乎。
      “忠烈与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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