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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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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和风送暖。
马统堵住藏书楼的门,满面高光。
“对不起祝公子,我家公子吩咐,唯独你不能进去看望杨公子。”
祝英台心里有气,却也无奈,她和马文才赌输,自该愿赌服输,可是听说杨仪昏迷不醒,她着急得很。
梁山伯也是见不到马文才,向他道歉,看马太守心急,便主动请缨找马文才回去,又猜他在杨仪这边,于是带祝英台一起来藏书楼。谁料马统一大早就拦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还说杨仪昏厥需要静养。
梁山伯见状,上前辩驳。
“杨大哥病重,我们身为朋友怎能不亲自看望?马统你让开,我们一定要见到杨大哥才罢休。”
“对不起梁公子,我家公子还说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踏进这里半步,您请回吧。”
“你……”
感到祝英台偷偷扯他衣袖,梁山伯暗暗点头,两人不再纠缠,转身离开,却绕过花池来到书楼另一边,悄悄打开窗子翻进去。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顶楼,看杨仪屋门半遮半开,都是欣喜,快步走到门前。祝英台刚要开门,一道慵懒低沉但极讨人厌的声音叫住她。
“祝英台,你这是打算违背你自己的誓言么?”
梁山伯不解:“什么誓言?”
马文才打开门,面容憔悴,却像是有开心的事,低低笑着抱臂靠在门边,伸出长腿挡住门口。
“你问她啊。”
祝英台抿嘴不言。梁山伯一再追问,她才吞吞吐吐说出赌约一事,但闭口不谈具体内容。
“就是我和他打赌输了,之后不能再和杨大哥交好。”
梁山伯一噎,胸口上不来气:“你们怎么可以拿杨大哥做注?她那么的在意你们,你们有难她帮你们想办法,你们生病她帮忙照顾,还把自己累出了病,差点丢了性命,把杨大哥当成身外之物做赌注,你们就不羞愧吗?”
“梁山伯你少说胡话,我从来没有低看过杨仪!”马文才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她本来就不该同你们交往,你们根本不配!若不是你们,杨仪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和我置气!”
“杨大哥和你置气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祝英台看梁山伯被吼,气上心头,“你自己赌气不肯露面,都不知道杨大哥有多么担心你,为了你还和我们争执,可你呢?根本不会照顾人,还阻止别人看望她,你是想让杨大哥病得更重吗?”
“我早就让王兰看过,杨仪只是累着了睡着而已,不需要特殊照顾。倒是你们,”马文才扬扬下巴,“梁山伯,昨天杨仪和你们说了什么?”
纵是祝英台一百个不愿,梁山伯还是说出了那天杨仪说过的话,并对马文才郑重地行礼:“文才兄,那天是我不对,是顾一时之利,而弃家国民族大义不顾。但我想,倘若民安,必定国泰,国泰必定民安,二者缺一不可。”
“说得好,可我拒绝接受你的道歉,都给我滚!”
马文才这时才不想听他学术研究,嫌他们碍事动手把二人推出门外合上门并上了锁,然后心情愉快地走到床边坐下,歪头看着杨仪的睡容。
“杨仪。”他轻轻叫她名字。
……
杨仪睡不下去,总感觉有人在梦里虎视眈眈。她头疼地睁开眼睛,看到身旁趴着小憩的马文才,盯了一会儿,伸手摸他额头,不烫了。
马文才被她摸醒,看她目光清明,面色红润,状态极好,也是高兴,反捉住她手喜道:“你醒了?还饿不饿?我让马统备了几样清粥小菜,你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
杨仪被他搀着坐到桌边,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粥小菜,不自在道:“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我起来?”
“看你太累,不忍心叫你。”说着把碗筷递到她手中:“快吃吧。”
“……”
杨仪放下筷子:“我不饿。”
“可王兰说你身体虚弱,以后不能再饿着。”
杨仪拾起筷子,复又放下:“吃不下。”
突然对她这么好,虽然不太可能,但碗里不会有毒药吧?
马文才便急道:“这些我都尝过,味道不错,难道你不喜欢?那我让马统再换几样。”
“别别,”看他还真要去叫马统,杨仪急忙叫住他,“挺好吃的,可是我不习惯。”
马文才回头:“不习惯什么?”
杨仪捂额:“不习惯你,这么对我。”
马文才一愣,很快笑出声,温声道:“你会习惯的。你不是说了吗?要想得到真心,就要先做出付出,你这么照顾我,我照顾你也是应当的。而且,”他看着杨仪,忽然抬手帮她把散下的头发捋到背后,轻轻道,“永远一起。”
杨仪被他盯得发毛,以至没听到他最后一句。
被人看着,杨仪别扭地吃完饭,见马统进来收拾东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爹呢?”
马文才脸色一冷:“还在书院。”
“那你同他交谈了么?”
马文才哼一声:“我考虑了很久,你说得对,他待我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那我何必再跟他多费口舌。”
杨仪摇头:“可他毕竟深爱着你,一家人也会有矛盾,你们相处不快,你就告诉他你想要的不就好了?”
“那你呢?”马文才看着她,“你会同你爹和好么?”
“……”提到家人杨仪心烦意乱,“不知道,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既然这样,你让我去干什么?”
“……”杨仪无话,马家父子的关系差是事实,但马文才对他爹所做耿耿于怀,避而不见解决不了问题。
这么想着,杨仪斜眼看到一个眼熟的包袱,登时站起:“收拾我的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搬回去住。”马文才也站起,“你赶快换衣服,我们回去。”
他嫌弃地看了看周围:“又小又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那你昨晚别抢我床啊!
杨仪无语,这时有人敲门,马统讪讪道:“公子,老爷来看望你了。”
杨仪立马看眼马文才,见他握紧拳头,忍耐性子不发作,急忙握住他的手:“这样好了,要是你有度量原谅你爹,我就修书给我爹道歉,怎么样?”
反正这信大抵是到不了她爹手上的。
“我……”马文才下意识拒绝,但他看看杨仪,终是理性回归,“成交。”
杨仪穿好衣服,整理一下仪容就开门,找借口离开藏书楼。
下楼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荀巨伯三人焦急地等待,一见杨仪下楼,慌忙围过来。
梁山伯道:“杨大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多睡了会儿。”
梁山伯松口气,荀巨伯道:“我看你是被马文才折磨得太累了,我说你被他这么呼来喝去,还不跟他分开啊?”
祝英台疯狂点头。
梁山伯不赞同:“我看文才兄是在乎杨大哥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守着杨大哥。倒是马大人,看起来怒气冲冲,他们父子不会又吵架吧?”
“他那性子他爹也受不了。”荀巨伯道,“可我看他爹这样老奸巨猾,也难怪马文才会是那样性子,从小就被教着装模作样。”
应该是吵不起来……吧?
三个人有两个人都认为马家父子会吵架,只有祝英台一句话不说,这边梁山伯关心人家父子关系,已经急得要上楼去,荀巨伯却拽住他:“人家家事关咱们什么事?再说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
“可文才兄根本不懂他父亲的用心良苦,听说他受伤,他爹马不停蹄就赶来,为了他的前途,马大人在课堂上费心斡旋,还在他房里等了他一夜,主动来找他和解。如果文才兄还和之前一样,那不是让马大人更加寒心吗?”
杨仪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道:“可他爹从小就虐待他,逼他用功,移情别恋还逼死他娘,难道就因为他一句用心良苦全都可以遮过去了?”
三人俱是一愣,荀巨伯惊讶:“不会吧?”
祝英台虽然不说话,但眼睛中也都是怀疑。
唯独梁山伯道:“父母之间的事我们做儿女的没办法插手,可做父母的打儿子,儿子还要记仇吗?我想要和我爹再多说几句话,哪怕他打我,骂我,我也愿意,可他已经……”
“……”
梁山伯父亲早逝,生前并无对不起百姓和他母子,梁山伯挂念他倒是可以理解。
荀巨伯很是不解:“山伯,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爹带你娘不错,要是你娘因为你爹而死,而你爹活得依旧无比风光你会原谅你爹吗?”
梁山伯道:“我……心中自然是有介怀,可养育之恩怎么能说忘就忘。”
杨仪不想吵架,但提到养育之恩,还是心里堵得慌,她捋起袖子:“这样的养育之恩,和被当做畜生一样有什么区别?是,他拿出他觉得最好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只是负担,不管我怎么拒绝,他还是我行我素,我是人,会疼,会难过,身体受了伤会留疤,心受了伤就不会吗?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陌生人被打就可以见官,妻子孩子被打就必须默默承受?那不是自己的家人吗?为什么孩子犯了错就该挨打,父母犯了错就该被原谅?我不会原谅我爹,永远不会。”
她放下袖子,偏开脸抹掉眼泪,压抑住哭腔:“可我还是,还是希望文才兄能和他爹和好,我不是说赞成他爹的做法,只是这么下去,对文才兄没什么好处。”
“……”梁山伯抿嘴,“如果父母犯了错,做子女的也该点醒他们不是吗?杨大哥,你爹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可他把你教养的这么善良,明辨是非,我想他应该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如果人人都可以被教化,那这世上就没有战争了。”
她爹冷酷,那是他从小就在流血纷争中生存,她没办法让他放弃他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但过不到一起的人也没必要死磕一起。
看梁山伯还要继续说教,杨仪向后一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同样勿施于人。”
马家父子很快下楼,看表情两人都很愉快,马文才亲自送他爹下山。
梁山伯欣慰道:“你们看,他们和好了,就说明父母也是可以改变的,子女同样可以改变。”
杨仪不理他,等马文才回书院,迎上去便问:“你们真的和好了?”
脑袋被摸了摸:“当然,从前是我蒙昧,不理解我父亲的苦心,我和他道歉后,此篇算是揭过。不止如此,我爹还夸你,如果不是你从中牵引,我们父子之间的嫌隙肯定加大,他给你留了半箱黄金,我特地向他给你要的,你身上的存钱不是快没有了吗?”
马文才轻松惬意道:“晚上我要看着你给你爹写信,而且我还托我爹写封信一并送去,官差送信不力,到时我爹会派人快马加鞭给他老人家送去,保证交到本人手中。”
“……”杨仪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你疯了?”
马文才甚是委屈:“怎么了?”
杨仪跳脚:“你知不知道看完信我爹会干什么?”
“他不应该高兴吗?”
“屁!他会派人把我抓回去!我再也回不来了!”
氐族人通常同族为婚,马文才送信,虽然是表达感激之情,但杨定可不会这么想!本来他就生气杨仪离家出走的事,万一这封信送到他手上,岂不是告诉他他闺女跑到汉人堆里乱搞,还得意忘形地告诉他我就在这儿!
杨仪急得拔腿就追下山,刚跑几步被马文才喊住,显然他也着急:“我让马统骑马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