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傻子》春分后十五日

20、变故

　　杨仪兴奋地打颤，没想到马文才真的说动山长允许她来狩猎，看他那嘚瑟样，杨仪心悦诚服地抱拳:“多谢！”

　　马文才高傲地端正站姿:“现在你知道谁对你好了？”

　　杨仪竖起拇指:“当然是我们文才兄！”

　　她这奉承比王蓝田等人不知真诚多少倍，马文才听着受用极了:“陈子俊一会儿就要为难祝英台，她想好办法了吗？”

　　居然还关心起同窗！杨仪觉得他进步极大，殊不知马文才惦记着赌约，就怕祝英台输了不服，耍赖不认账。

　　祝英台提前向陶渊明请教，将麝香香囊揣在身上，那母马以为她是雄性，便不与她为难。

　　见此马文才倒没说什么，只等陈子俊命人敲锣，骑马便冲在众人前头。

　　书院中马文才骑射最佳，这队又是他张罗来的弓马娴熟的学生，成绩本该遥遥领先，但比赛开始后，这队人的进展却不大。

　　王蓝田几箭都射偏，惊跑猎物，好不容易瞄准一只呆头呆脑的田鸡，那箭还被马文才射偏。

　　“马文才！”王蓝田气得大叫，见马文才瞪他，声势又弱下去，“你，你这是干什么？”

　　马文才霸道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你也想超过我拿到第一？别想了。”

　　小红马听话地跟从主人指令，敞开马蹄就要跑开。

　　王蓝田到底年轻气盛，四下一望捡起块石头就朝他马屁股上丢，但石头才飞到一半，又被另一支箭射飞。

　　杨仪缓缓放下弓箭，王蓝田瞪大眼珠，盯着她张了张口，却不敢声张。

　　闻声马文才转过头，暼下四周看不出异状，又转回去专心狩猎。

　　其他人也被马文才压制，心中有怒不敢说出。杨仪看看他们，叹了口气，追上马文才。

　　见只有她跟上来，马文才扬起嘴角:“怎么样？在马上比你那书楼强得多吧？”

　　杨仪道:“出来跑跑确实不错，可惜这场比赛注定要输。”

　　马文才哼一声:“我怎么会输？”

　　“文才兄你的马上功夫的确不错，可你再厉害也比不过山伯他们一队的人。”

　　“他们也配跟我比？”马文才眉毛一扬。

　　见他要发火，杨仪赶紧道:“我们氐族人也会举行狩猎比赛，不过我爹一般不会轻易亲自下场，说的是狩猎，其实是选拔自己喜欢的人才，如果他事事亲为，那就没有人能为他卖命。我想书院举行狩猎比赛的目的也是如此，这是朝廷对你们的考验，可文才兄你的能力大家平日有目共睹，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将来他们也会感激于你。”

　　“……”
　　马文才突然勒马停下，杨仪只得跟着紧急停马。

　　审视一番杨仪后，马文才目光坚定:“杨仪，你爹杨定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因骁勇善战被苻坚选作驸马，秦兵破时亦是杨定护送苻坚出城，在北府兵中杀出一条生路，你爹如今在天水也是赫赫有名的首领，你作为他的独子，难道就甘心一辈子与书为伴，像红楼女子那样？”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马文才越说越是兴起:“你的文韬武略比那些穷酸书生不知高明多少倍，你说他们是将来国家抵柱，可依我看，你才是真正该入仕的人。”

　　“杨仪，你知道我的志向，将来我要做就做像谢玄那样的大将军，倘若有你做我的参军，咱们一起北上开疆拓土，必定无往不胜。”

　　马文才看她目光灼灼，邀她一起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杨仪先是一愣，接着也被他说动，有一瞬间就要答应他的邀请，但冷静下来后连连苦笑:“原来文才兄这么高看于我，可惜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咱们志向不同，注定不能奉陪。”

　　杨仪直接拒绝，马文才也不生气，志在必得道:“你会答应的。”

　　那还真是抱歉，等你知道我拒绝的理由还不杀了我？
　　杨仪陪笑，一个嘴角还没扯到底坐下马儿忽然不安地原地打转，杨仪被它一晃，赶紧抓紧缰绳坐稳，但她才刚缓过来劲，马儿突地受惊扬蹄，一下把她甩到地上。

　　杨仪也不是没被马摔过，及时打滚泄掉力气，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

　　但见刚才还好好的黄马此时跟发了疯似的红着眼睛瞪她，马头一转朝向她，蹄子不安分地蹭蹭地，一副随时要冲过来的迹象。

　　“杨仪！”马文才皱眉，手握住弓。

　　杨仪心说不妙，咽口唾沫，悄悄后退到一棵树旁，她脚下才动，那马果然冲了过来，杨仪闪到树后，躲过这一下。

　　马文才挽弓搭箭就是一箭，但就在要射中马头时，那马像能看到身后，蹄子一弯向旁边一躲，箭头射穿它的耳朵。

　　黄马吃痛，愤怒嘶鸣，调头就朝马文才冲去。

　　关键时刻小红马也像受到黄马影响，害怕地后退，任马文才怎么扯缰绳也不肯动。

　　眼看黄马就要撞上去，马文才不再犹豫，直接翻身下马。

　　黄马一击不成，脾气更加暴躁，头一铁再次朝马文才撞去。

　　马文才刚落地，就感到背后一阵风撞过来，慌忙朝旁边一闪，但还是被马头顶到半边身体。

　　人力怎么抵得过马力？顿时马文才被撞的地方失去感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文才兄！”杨仪惊叫，下意识跑出树后。

　　那黄马一听到她的声音，也不再攻击马文才，回头就朝她撞来。

　　杨仪避闪不及，慌张躲闪，几次差点被撞到。

　　情势紧急，马文才抄起掉落的弓箭就要再射，但他才拿起箭，立马痛叫出声，脸色苍白地捂住胳膊。

　　那一下居然撞断了他的胳膊。

　　抬眼就看到杨仪被树根绊倒，坐到地上，与马赤红的眼睛相距不到一米！

　　“你这畜生！”马文才一急，捡起石头朝马砸过去。

　　黄马嘶鸣，呼哧呼哧喘气，白沫横飞，放过杨仪又朝他扬蹄就要踩下去，一匹马能达半吨重，这踩下去非死人不可！

　　才站起来的杨仪看到这幕，心跳都吓得一停！

　　“咴！”
　　小红马横地冲出撞歪黄马，整个身体甩飞出去，滑出长长一道痕迹。

　　黄马被撞到脖子，甩甩头摇晃站起，再度向马文才走去。

　　马文才腿被撞麻，几次试图站起不能，小红马也落在黄马身后，来不及救他，心中一凉，认命地闭上眼睛。

　　“咚！”

　　马文才喘着粗气，费好大劲睁开眼睛，却看到黄马倒在他面前，两耳之间插着一箭，直穿透脑浆。

　　他脑袋一空，瞪着马尸微微颤抖。

　　杨仪快步跑到他面前，冲马身补了几箭，直到箭筒射空、马死得不能再死，才瘫软地坐到地上，转身急切道:“文才兄你怎么样？”

　　“……”马文才说不出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杨仪听不到他说话，只以为他被撞出毛病，泪珠刷地就往下掉，边哭边说要带他找王兰，还拽着马文才就要起来。

　　扯得马文才一痛，叫了出声。

　　杨仪赶紧松手，擦掉眼泪问:“你哪里受伤了？”

　　看他捂臂不动，杨仪直接撕开他的袖子，但见半只手臂红得发紫，肿得两倍还大，看起来十分严重。

　　“走！我们找兰儿。”杨仪强止哭泣，扶他完好的另一只手就要起身。

　　哪知被用力甩开。

　　马文才眼睛通红吼道:“我不走！比赛还没有结束，走了就输给了梁山伯！”

　　“……”杨仪一呆，不敢置信，“你都这样了没办法再比赛了！”

　　马文才恨恨道:“我不要你管！我才不要输给那个贱民！我不会让你们笑话我！”

　　马尸还躺在他们身边，可马文才异常固执，看杨仪非要他去找王兰，固执地要自己拿弓强行上马，但他拽着杨仪的手怎么也站不稳，还差点把杨仪拉倒，急得坐在地上掉眼泪。

　　没错，就是掉眼泪。

　　马文才倔强地坐在地上，红着眼眶，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手里的弓就像他的尊严，死死攥紧。

　　杨仪摸着滴到手背上的眼泪，温热的触觉让她慢慢从恐惧愤怒中平静下来。

　　她蹲到马文才面前，按住他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比赛还有下次，你先回去治伤好不好？”

　　马文才就像听不懂她的话，紧紧抓住弓身，声音带着哭腔，直直地盯紧杨仪:“我不治，我不会认输，我马文才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杨仪只能哄他:“你先去找兰儿，我帮你赢比赛好不好？别忘了我答应过帮你得第一。”
　　说完又去扶他。

　　“我不去，你骗我是不是？”马文才嘴硬，身体却老老实实地慢慢站起，他希冀地望着杨仪，抓住杨仪胳膊紧紧靠在她身上。

　　杨仪吃力地撑住他身体，忽感肩头一沉，听他脆弱地哭出了声:“杨仪，不要骗我。”

　　到底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没遇到过生命危险，这次算是吓住了他。

　　杨仪心中叹气，可想到马文才是为救她才遇险的，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我们可是朋友，”马文才太重，单条腿使不上力气，杨仪艰难扶他坐到马背上，牵起缰绳，“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坐回马背，马文才总算找回些理智，头扭到一边:“我没有求你帮我。”

　　“……”
　　突然又傲娇个什么劲？

　　杨仪假装气愤，继续哄他:“我可是你凭本事下棋赢来的帮手，现在不认账可晚了。”

　　“你知道就好。”马文才瞅她一眼，又是来劲，“还不快走？”

　　“……”
　　刚才怎么不顶死你？

　　杨仪暗骂，回头看眼马尸，昨天她还陪马熟悉了一天，没道理今天突然发疯。

　　她牵起缰绳。
　　“走吧小将军，你的参军要给你争光去了。”

　　天字队半天没见马文才，都放飞自我各抓个的猎物，王蓝田干脆趁机收服小弟:“大家都听我说，咱们不能一直听马文才的话，他平日耀武扬威，欺负我们的还少吗？今天我们就不听他，把他比下去，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你说谁欺负你们！”马文才冷冰冰道。

　　王蓝田条件反射地怂肩回头，却见马文才坐在马上，弓箭全都不见，一身的土和血，半只手臂垂在身侧，俨然受了重伤。

　　杨仪牵马，背两副弓，同样一身泥泞。

　　王蓝田顿时长了气焰:“说的就是你！马文才！你别以为你能一直称老大！我们都不服你！”

　　“你再说一遍！”马文才怒喝。

　　王蓝田大笑，正要大声重复，一只箭正对他的脑门，两眼直面箭尖，顿时双腿一软。

　　“……”杨仪默不作声挪开箭头，随手往空中一瞄，弓弦一紧一松，一只野鸡应声落地。

　　杨仪的目光始终不离王蓝田一瞬。

　　马文才勾起嘴角:“谁还跟他一样？”

　　众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纷纷远离王蓝田，王蓝田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扫视一圈众人，马文才满意点头:“既然你们都服我，从现在开始，你们全都要听杨仪的命令，谁敢违背，那只鸡就是他的下场。”

　　马文才看眼杨仪，杨仪点头，弓一指秦京生:“秦京生，把你的马给我，你留下来照顾文才兄，他受了伤，最好不要让他自己动。”

　　秦京生怕她要死，闻声照做。

　　杨仪换骑新马，遛马在众人面前绕行一圈，朗声道:“马公子有令，所有人间隔三丈一字排开，向西进发，谁先射得五只猎物，得黄金十两，先射十只只者得三十两。”

　　秦京生惊讶:“当真？”

　　马文才暼他一眼:“谁先射到十只，我赏他一百两。”

　　杨仪惊讶回头。
　　一百两太多了，要知道上学三年也才不过八两金。

　　但马文才家大业大，刚入学时就帮后面学生交完所有束脩，除了梁山伯不食嗟来之食，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领了这份情。

　　现在马文才亲口承认一百两黄金，那些家庭不算富裕的学生立即蠢蠢欲动，都打了鸡血似的催杨仪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秦京生后悔不迭，他家也不算有钱，因为赌博，他的积蓄更是不多，如果他能得到这一百两，那岂不是……

　　“秦京生。”
　　马文才叫他:“你放心，只要你伺候本公子舒坦了，也少不了你的。”

　　秦京生顿时眉开眼笑:“好嘞爷！”

　　狩猎时间很快过去，陈子俊和王兰站在一起，数了数两队笼中猎物数量，宣布结果。

　　“天字号队，获胜！”

　　队伍内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