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太医整顿职场高升了》宿纱

8、守夜

　　“想滚，朕就成全你。”

　　“来人！”

　　外面的福惠公公听到动静，连忙小跑到皇帝的身边听候吩咐，微弓着背，眼观鼻，鼻观心。

　　玄铮面无表情道：“把她给朕拖出去！”

　　福惠瞪大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刻殿内气氛颇为诡异，他一个劲儿给元萱使眼色：元太医，您又对陛下说什么惹他恼怒啦？

　　福惠一时竟摸不准是要奉命直接叫侍卫将元太医拖出去，还是再劝一劝。盖因陛下此刻喜怒浮于表面的模样，无论在朝堂还是平日里都不常见。

　　被人拖出去和自己走出去，可是两码事。

　　从勤政殿里被拖出去，元太医基本上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万一陛下一时冲动，如若事后想要反悔，那就棘手了，也会变成他的失职。

　　须臾之间，福惠的心思九曲十八弯。

　　他想要劝一劝，“陛下，这……”

　　玄铮冷冷地看了眼福惠，福惠立刻就闭嘴了。

　　他又看那个站在门边的人，子夜温和的晚风穿过殿内，元萱宽大的衣袍往前鼓起，乌黑的发尾飘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烛火明灭，玄铮一时看不清元萱此刻的表情。

　　低着头，毫无反应，呆呆的像根木头。

　　心里的火苗又滋滋滋往上蹿，玄铮说不清此刻是何思绪，只觉得面前违逆自己的木头人十分可恨，想要把她隐藏在乖巧外表下的反骨给连根拔出来。

　　玄铮微微抬起头，睥睨她：“要滚就滚得远远的，以后就不必……”

　　系统吓得要宕机，以为宿主要被发配边疆，学起了吴太医的常用语：【吾命休矣！】

　　【宿主，快，快阻止皇帝！】

　　【你看，医学检测仪刚才一直在红色预警，宿主快告诉皇帝他中毒了，叫他知道你本领高强！】

　　系统啰啰嗦嗦地给元萱出主意，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只听元萱忽而打断玄铮的话，“陛下息怒，请听微臣一言！”

　　“陛下可知道臣为何执意要滚？”

　　这话问得新鲜，连系统都摒住了呼吸。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顺着夜风飘向玄铮：“臣可都是为了您啊！”

　　系统：胡说！你明明是着急回去睡觉！

　　玄铮一怔，她这话说得竟然是一点儿也不心虚，这女人真是这么想的？

　　被风扬起的乌发落下，露出元萱那亮若星子的双眸，灼灼望着他。

　　玄铮罕见地被人如此直视，有片刻失语，不由得闭了闭眼，感受心中的火苗熄了一点儿。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将那火苗灼烧的热气从胸膛吐了出来。

　　他提醒自己，此女巧言令色，不足为信，不知为何却脱口而出道：“朕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说。”

　　也罢，就给她个机会，看她如何诡辩。

　　若说得不好，他还是要罚。

　　元萱清了清嗓子，问道：“陛下是否在入睡时感到胸闷心焦，口干脑昏？”

　　“进而噩梦连连，冷汗淋漓，无法脱离困境，欲醒而不能？”

　　玄铮冷笑，这女人以为他不懂行，于是忽悠他？

　　玄铮道：“那又如何，不过是鬼压床罢了。”

　　在他父亲离世那几年多的是噩梦缠身，只是时日渐久，随着他权柄日盛进而登基，已经多年不发罢了，他并不是没有过这个经历。

　　“陛下只道是鬼压床，不以为意。微臣身为太医，却不能不多想。”

　　“陛下为天下之主，一举一动对江山黎民关系甚重，陛下不能安枕，微臣坐立难安。”

　　“陛下何故梦魇？是偶然为之，亦或是忧思过度、饮食有虞？臣尚未得解。”

　　“可惜陛下醒来后不想看见微臣，臣只感到力不能及，惭愧万分，恨不能立马回去苦读钻研，以求早日为陛下分忧。”

　　元萱幽幽叹一声：“微臣实则一片赤忱，望陛下收回成命。”

　　潜台词：臣委屈得很，陛下您误会微臣了，收手吧。

　　饶是福惠见多识广，此刻也瞠目结舌，这皇宫之内，也就元萱胆敢叫皇帝收回成命了。

　　福惠瞟了一眼陛下，讶异地发现陛下竟然没有要以此发诘的模样。

　　还好殿内没其他人，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风波。

　　此刻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们三人，元萱话音落下，只得满殿静默。福惠很想隐身，他悄悄捏了一把汗，心道：一个嘴上叫人家滚，却又不让人走；另外一个明明很想走，嘴上又说不想走，互相都有倒打一耙的本事，他掺和在中间只显得十分突兀。

　　玄铮听到元萱在问何故梦魇之时就站了起身，换作平时他早就冷笑出声，此时他却望着跳动的灯芯若有所思，“你认为这不是偶然？”

　　“臣不敢断言。”

　　系统：【压根不是偶然，有人要害皇帝！宿主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玄铮心里并非没有这个疑惑，他认为自己内心已日益强大，已不会再被往事困住。只是方才被元萱气着了，一时未来得及深思，如今元萱点明，他才凝眉细思。

　　他在里间来回走了两步，复又坐了回去，眸色深沉地望着元萱，忽而道：“苦读钻研？呵，纸上谈兵。”

　　若真有猫腻，待她苦读出关，一切早都凉了。

　　他嘴唇一动，“你过来。”

　　玄铮又说出这三个字，元萱眼皮一跳。

　　他长腿分开跨坐在床沿，宛如一头伏卧蛰伏的黑豹一般迷人危险。

　　“替朕把脉。”

　　元萱松一口气。

　　她背着药箱往里走，弯腰伸手示意皇帝移步到旁边方便诊脉的坐榻之上，然而皇帝并不理会她，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元萱只好半跪在玄铮的膝旁，手指搭上他搁在膝盖上的腕间。

　　方才玄铮示意她过来，她不配合。现在她想要叫自己配合她，那玄铮自然也是不肯的。

　　元萱皱着眉头仔细查探脉象。

　　隔得近了倒像是她伏在他膝头似的，玄铮只低头看着她的头顶，不发一言。

　　系统看元萱老神在在，一脸高深莫测，好像真的在认真把脉的样子就惊悚。

　　更惊悚的是接下来它听到元萱说：“陛下脉象沉稳有力，身体无虞，想来是微臣多虑了。”

　　【宿主在干什么，当太医要有医德！】

　　【刚才医学检测仪还闪烁红色警报说皇帝身体内含有微量毒素！咦，现在怎么不闪了？】

　　元萱对系统道：“不错，皇帝中毒了，可能这就是他做噩梦的原因之一。只是毒性不强，被代谢掉了。如果我此刻告诉他中毒了，其他太医却诊断不出毒素，我才会真正被告老还乡。”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是谁下毒并暗中观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岂不是把升职机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系统一时间被她说服，【宿、宿主说得对！】

　　好奸诈，上辈子不愧是奸商！

　　元萱抬起脸微微松一口气：“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她一副担惊受怕，先皇帝之忧而忧的模样，好像他的平安康健比什么都重要。

　　玄铮的眼里掠过一丝怀疑。

　　他还是觉得元萱在演戏，他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卿今晚留在勤政殿值守，不必回去了。”

　　“倘若朕再梦魇，也不必再多跑一趟。”

　　他微微低着头，直视着元萱，瞳孔倒映着她略微怔愣的模样。

　　究竟是心神不宁，还是另有猫腻，待他睡着便知。

　　也可顺便验证这元太医是否是个庸医。

　　外头小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对福惠低声传了一句话，福惠哎哟一声，回禀皇帝：“陛下，容妃听闻您有恙，连夜赶了过来，正在殿外侯着。”

　　玄铮拧眉看去，不太耐烦道：“消息倒是灵通，不见。”

　　福惠应喏。

　　元萱的笑意渐渐淡了，这岂不是要通宵守在皇帝身边，随叫随到的意思？

　　系统提醒道：【宿主，任务还未完成。】

　　【请宿主有始有终，发挥敬业精神，通宵陪护皇帝治愈他多年的梦魇。】

　　玄铮安排道：“你就在外间的榻上呆着，无事不可打扰，有动静你再进来。”

　　说罢，玄铮丝毫不避讳元萱，将双腿收回床榻之上，夜里他嫌燥热，也不盖被子，就这么大剌剌闭眼睡下了。

　　元萱不确定颜面神经是否跳动了一下，她控制着自己让表情没那么狰狞。

　　“微臣遵旨。”

　　玄铮连手指都没挥一下。

　　福惠赶紧上前，将她领到外边，一边走还一边宽慰她道：“元太医，通常其他太医值夜都在御药房，若事出紧急，则在殿外的廊下候着，陛下待您可真是宽厚。”

　　外间的坐榻宽敞，元萱倒是可以侧卧其上，在此处将就一晚。

　　“您在此处小憩，有事叫奴婢，奴婢在殿外候着。”

　　这是勤政殿，其他太医值夜需要打起精神，可以找个地方呆着，但万不能闭眼睡觉，免得耽误大事。然而福惠自认为元萱不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去。

　　他从殿外转身往里看一眼，那元太医也不客气，将药箱搁在案几之上，人倒在榻上就睡了，双腿微微蜷着，一动不动。

　　今夜月明星稀，此时孤月高悬，照耀得勤政殿歇山檐顶的十二雄兽栩栩如生，偶有夜虫发出声声低鸣，打破这一方寂静。福惠一丝睡意也无，他站在勤政殿外，心知恐怕今夜离结束还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