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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容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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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身籍贯到进京学医,容妃问一句,元萱答一句,言语间不像是身体抱恙,倒像是相看人一般刨根问底。
问完这些寻常事,又问道:“陛下前日梦魇,当日是你值班?”
她面色如常看着元萱,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意,好似只是闲聊完了随口问一句。
绕了一圈原来是要问这个,元萱心中想着那位小宫娥,于是愈发焦躁,省得一问一答,索性一口气说了:“那日陛下上半夜做了个噩梦,刚好轮到徐太医和微臣宫值,徐太医因惊了陛下被罚,后头微臣燃了些安息香,陛下神情稳定,后半夜安枕到天亮。因有徐太医的先例,臣便不敢轻举妄动,同福惠公公一同守夜。”
这是皇帝的私隐,本也不能随意外露。
元萱很识趣,说三分藏三分,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说。
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其实要害之处未暴露。
容妃听了也不知满不满意她的回答,只对元萱道:“元太医辛苦了,那日之情形只怕颇为不易,否则以陛下历来严苛的性子,也不会轻易许你一日休沐,想来定然是你功劳不小。”
容妃这么说,元萱就是用脚想,也知道容妃想歪了,这是在试探她呢。
元萱打了个太极拳,“臣不敢居功,是陛下宽厚,见微臣一日未合眼,体恤臣下罢了。”
她好似憋了一句话在喉咙,终究没忍住的样子,说道:“娘娘,其实次日微臣也可按规矩请一日休的……”
谁都知道皇帝不好伺候,谁也不敢大意,所以历来太医连夜为皇帝侍疾,次日都可以请示休息一日,不至于累中出错。只不过这类型的请假要层层上报,在内卷的太医院里,多的是宁愿累死自己也不舍得请假的人。
所以,陛下虽然特许她休沐一日,但是也不至于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看似宽厚,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娘娘大可以放宽心。
点到即止,这些话她不用说出口,容妃自然能明白。
元萱敢这么想,就挺大胆的。
容妃果然用绣帕捂着嘴,笑道:“你倒是个促狭的,知道了。”
吴太医在一旁默默为容妃诊脉,结果什么病症也没摸出来。又见容妃对着元萱侃侃而谈的样子,便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抚着胡须,老掉牙说一句娘娘夏日不思饮食,脾胃失和之类的话,叮嘱管事嬷嬷近日饮食清淡开胃为主云云。
按理说这就该告退了,正说着,小宫娥端着一碗木莲清心羹放到容妃一侧案上。
容妃端着雨过天青的玉瓷小碗,浅浅抿了一口了,对管事嬷嬷道:“你吩咐小厨房做一碗一样的送去勤政殿。”
又忽然转过头对元萱二人道:“陛下最近最喜食本宫小厨房做的木莲清心羹,每隔三两日就要送一次。”
容妃说完低头浅笑,像是想起什么令人开怀之事。
二人假装没看见。
吴太医低头应道:“陛下近日苦夏,吃些清心降火的汤羹也无妨,只是木莲寒凉,不可多食。”
容妃道:“本宫心里有数,仅三两日一碗而已,你们退下吧。”
吴太医和元萱便在小宫娥的带引之下退了出去,临出门又碰到有小宫娥端着鲜花宝物经过,更有两人合抱一人高的尖瓣紫风流入殿,花瓣带起一阵熏风。
二人走到殿外,元萱抬起衣袖闻了闻,怪到鼻尖一股馨香,原来是容妃殿内残留在衣物上的淡雅气息。
元萱怪道:“容妃娘娘倒是高雅。紫风流向来冬末开花,容妃娘娘又不知从何处得来此珍品,竟然夏日也能盛放。”
吴太医瞟了她一眼:“此种类的紫风流乃花中珍品,并不多见,你倒是识得。”
说是紫风流,花瓣却呈橙色,香气馥郁,使群芳黯然。
元萱呵呵一笑,这花后世并不罕见。
她却道:“弟子近日苦读各类花经、药经,从书中窥得一二。”
吴太医赞许地点了点头,虽然元萱近日懈怠了许多,但他面对微词还是力挺弟子,谁叫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他道:“紫风流的花叶及根部均可入药,传闻发现此花之人乃是庐山一位高僧,于磐石睡梦之中被此花异香唤醒,于是便在山中寻得此花。此花别名睡香,花香亦有安神之用。”
元萱忽然挤眉弄眼地碰了下吴太医的肩膀:“您的意思是,此花乃容妃娘娘为陛下而寻呗。”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失眠?
吴太医却摇头:“此花难寻,多生长于风雪之地。容妃娘娘家族并不煊赫,后宫中亦无好友。”
元萱脑子一转,猜测道:“难道是他人知晓陛下近日难以安寝,特地为陛下寻得此花,却被陛下转手送给了容妃娘娘?”
慷他人之慨,这一手妙啊。
吴太医年纪大了,向来端方,此刻却难得翻了一个白眼,小声警告道:“宫闱禁地,勿论皇家事。”
这个丫头,就不能憋到出了宫门再说?他也很乐意同她探讨一番的。
别的不说,最近这个丫头仿佛变了一个人,胆子大了,为人更是性格鲜明许多,不再是遇到一点风波便兢兢战战的胆小模样,颇对他的胃口,即使她不如以前刻苦勤谨,他也愿意容忍一二。
因他就不是一个胆大之人,太医院里人人瞻前顾后,更缺乏冒险之辈,当然,牛太医除外。某种程度上来说,过于胆小保守不利于医途。
转头又教训起元萱:“你能将花经与药经融汇贯通,这很好,许多花植无需晒干炮制,天生具有潜移默化的药性,却并未记载于药经之中。亦有诸多花植药性并未被发现记载,你读花经之时,可多联想一二,或向牛太医请教,说不定即可研制一例新方。”
元萱立马讨饶道:“那还是算了。”
吴太医眼睛一瞪,怎么能公然在师父面前不上进呢?
元萱立马转移话题,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在其他人看来紫风流固然难得,但在陛下面前可算不上什么。弟子前日在陛下寝殿内的香炉里发现满满的香灰,却并非常见的安神香,香灰独有一股缥缈的草木清气,甚是罕见。”
吴太医鄙视地看着她,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转念一想,元萱跟着他这几年也算见多识广了,她也分辨不出的东西,那必定是绝无仅有。
这样看来骂她就等于连带骂自己,吴太医又道:“宁心安神的花木,按等级可以划分为九品,下品酸枣仁,中品合欢花,上品冷筋草,各有特点。那冷筋草便是珍品中的珍品,独有一股不寻常的草气,只生长在雪山深川,极为罕见,我也只在《珍稀百草集注》中第二百零八页里见过。”
元萱叹道:“您贵为太医院判,若连您也不清楚,那不知这香料从何而来?”
吴太医道:“这有何稀奇?开年之初万邦来朝,多的是边陲小国进贡的奇珍异宝,他们那的奇珍异草才多呢,更有巫医精通各类异方偏方。为师经常想,若能去异邦游学一两年,必大有收获,可惜我老了,走不动。”
他看向元萱,很大方地道:“你倒是年轻,可以去。届时我在院使面前游说一二,让你带薪游学岂不妙哉。”
元萱回以尬笑,吴太医可真是信任她,殊不知只要出了京城的掌控,在她手上,带薪游学立马可以变成只有游,没有学。
她倒是挺乐意的,系统不乐意呀。
她有升职的任务,可耗不起外放一般地远离权力中心浪荡一两年。
想必吴太医读懂了她的笑容,没好气地加快了脚步。
转眼到了御花园,元萱远远对前面的吴太医知会了一声,独自拐了进去。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迷人双眼,原本是找寻小宫娥的元萱竟然迷了路,绕了一圈先看到了在满园绿意中一角明黄色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