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复来归》笔墨天成

9、一惊一乍的乍

　　“平平同学，学校门口开了家新面馆，据说有五彩拉面，敢不敢尝试啊？”

　　“林平平，你是不是有没写化学作业，作为一个三号学生，你怎么可以偏科，快，把你语文作业交出来，我的化学作业给你。”

　　“林平平，今天有极昼日的极光现场，走走走，我们去楼顶！什么？！我们这里看不到？简直天理难容，既然如此，我们毕业就去冰岛吧！”

　　“平平，你要好好努力才行，这样才能赶得上我。什么，你不想和我一个学校？我不信。”

　　“平平，人生啊，就是在无数个十字路口做出不同的选择，然后去面对它。你每一个选择可以说是性格注定，但也可以逆转改变。如果你相信命运，那么命运就会辜负你。”

　　“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

　　林平平睁开眼，头顶是不熟悉的繁复的玻璃吊灯，洒下一层暖黄色的光，她捂了捂脸。

　　第二千八百五十一次，伏若芨，我又梦到了你。

　　起身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大片的绿色景观。艳阳高照，天气好极了。

　　已经中午了，没想到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中午。

　　忽然，底下的花园一个人影在动，她看过去，是一身园艺装扮的柳小宝，头戴小草帽，身穿着明显宽大的蓝色背带裤，左手抱着一根大水管，右手会头顶挥舞，和她打招呼。

　　阳光洒在小孩的脸上，距离太远，看不清五官面目，只渡了一层柔黄色的光，能感受到那份天然的惬意。

　　她缓缓张了口，坐了无声的口型。

　　柳小宝动作一顿，随后就跑进屋。林平平心砰砰跳个不停，脑子还是煮浆糊：他听到了？还是……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犹犹豫豫过去开门，果见柳小宝站在门口，笑容璀璨，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拉着她就蹬蹬蹬下楼。

　　林平平着急道：“等、我还没洗漱。”

　　柳小宝笑道：“不急，等会洗，先跟我去看个宝藏。”

　　林平平：“什么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楼下花园，柳奶奶正在葡萄藤架给浇水，见他们来了，眯缝着眼睛笑道：“来啦，在那株鸡蛋花下面呢，仔细些，可别惊到了。”

　　柳小宝脆生生应道：“哎。”

　　林平平一低头：“柳奶奶早上好。”

　　柳奶奶：“好好，不过这都已经中午了吧。小平儿睡得好香啊。”

　　林平平顿时小脸一红，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就睡到日头高挂，也是难堪。

　　柳奶奶乐呵呵摆摆手：“哎，小姑娘脸皮子不要这么薄，容易吃亏，这只能说明我打的棉被够软，让人挨了床就不想起哈哈哈啊哈哈，是个识货的小姑娘，不想我那没福气的小孙子，换上新被子第一天就尿床，可糟蹋了我做了两个月的手工。”

　　这回换无辜被牵连的柳小宝小脸一红：“奶奶！”

　　柳奶奶立即抬头看天：“哎呀这天气真不错。”

　　林平平十分不厚道的笑出声：“噗。”

　　柳小宝松开她的手，竖起小眉毛认真道：“那时候我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只是生理现象，生理现象。”

　　林平平笑弯了眼睛附和：“嗯嗯，我懂得。”现在不也还是小屁孩一个，只不过懂得多一点罢了。

　　“不要用那种过来人的语气说话，很讨厌耶。”柳小宝嘀咕，嬉笑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鸡蛋花树下。

　　这是课很矮的树，叶子却硕大无比，一片叶子比小孩手臂还长，然而开出的花却十分娇小，不足叶子的十分之一，花瓣是鸡蛋黄的那种黄色，很亮眼。

　　“你过来这里。”柳小宝蹲在树根朝林平平招手。

　　她走过去蹲下，顺着柳小宝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小小惊呼一声：“呀！”

　　柳小宝忙伸手堵住她的嘴，食指竖在嘴边，用气声说：“小心，不要吓到它们。”

　　见她点头，便放开了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做了什么，略慌乱的就手背在伸手，一抹红霞悄悄爬上了耳畔。

　　林平平同样用气声问：“它们一直住在这吗？”

　　那是一窝小松鼠，还都是幼崽，不足巴掌大，身上绒毛十分稀疏，能看到薄薄的粉嫩的皮肤，约莫有四五只，黄两只，白三只。

　　柳小宝：“昨晚发现的，就你去休息的时候，奶奶打扫花园，发现这里有东西在叫，一开始她以为是老鼠，想赶走，走进看才发现是小松鼠，奶奶说，可能是前段时间这里大规模砍树改建，毁了它们的家，所以才会委屈在人的地盘安家。”

　　林平平：“那它们的妈妈呢？”

　　柳小宝：“应该是觅食了，奶奶昨晚放了食物在这，没吃，奶奶说小动物警惕心十分强，放一次不吃就不要管了，免得惊动它们跑了。”

　　林平平点头：“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伴随着危险的，动物的天生警觉性还是很强的。”

　　柳小宝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平平有点无辜：“怎么了？”

　　柳小宝：“没什么，总觉你的有时候很聪明，经常能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但有时候有很笨，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总是迷迷糊糊的。”

　　林平平有点恼：“你说谁笨啊！你这个小屁孩凭什么说我笨啊，我可以比多了一百倍的智慧好吗！”

　　柳小宝：“哦，那你知道松鼠的基因源自哪里吗？”

　　林平平弯起嘴角：“松鼠的历史要追溯道四千多万前，这个时代比恐龙晚一点，那时候青藏高原还是一片汪洋大海 ，南美洲是一座岛屿，欧美还没有分家，它们就生活在欧美大陆，那会它们还不长这样，和鼯鼠是十分像，头顶会有长长的鬃毛。只有尖锐硕大的牙齿和现在的松鼠差不多。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基因，一直遗传到现在，所以就算它们的腿部其他部位发生了褪化，唯独牙齿，是保留原始基因传承，不会褪去的。”

　　“啊这……”柳小宝瞪大了黑溜溜的葡萄眼，惊奇溢满而出。

　　没想到吧，小鬼，你现在还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男神。林平平心里美滋滋：有生之年能将一直俯瞰自己的男神拿捏的感觉，别提多爽了。

　　黄花满地，树影摇曳，惬意的时光从来只短不长。

　　柳奶奶不知何时已经穿上围裙，拿着锅铲来叫饭。林平平这才惊觉，这会子已是傍晚了，恍如昨日，那时候她惊慌失措，不知往何处，此刻却无比心安，一颗心找到了定点，恐惧也就不再敲门。

　　可惜，命运女神从来不会微笑。

　　因为大家都打理了了一下午的花园，晚饭便格外丰盛，三荤两素，陪大米饭。

　　十分朴实无华又扎实的晚餐。三人俱是饿了，一坐下便着急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的仪式感。

　　人是铁，饭是钢，到哪都十分有道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音乐声，林平平手一抖，一块五花肉掉在了桌子上，柳奶奶见了手疾眼快的夹起来，往自己碗里一丢。

　　音乐声又响了，是重复的。

　　柳小宝有点迟疑：“是门铃？”

　　柳奶奶突然问道：”你们被人跟踪了？“

　　林平平愣住，为什么门铃响了，奶奶会觉得有人跟踪？

　　柳小宝放下筷子：“家里人不会按门铃，知道地址的都是熟人，这个门铃从我住进来，还是第一次听它响，我出去看看。”

　　林平平赶忙跟上：“我和你一起！”

　　柳奶奶神色不定的将筷子放回桌上，嘴角抿成一条线。

　　穿过花园，两人来到大门口，柳小宝刚要开门，林平平伸手拦住：“你不先从猫眼看下是谁吗？”

　　柳小宝笑了笑：“没装。”

　　林平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柳家的门是古老的中式木门，虽然雕花装饰都很精致，实木打底，这肯定是不会装猫眼摄像头之类会破坏精致度的东西了。

　　“吱呀——”一声，柳小宝已经将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他们即意外又不意外的人。

　　温如兰。

　　开门的居然是自己的两个学生，这也是温如兰没想到的，她微微张开小口，细妹吊起，难得语气失了平静：“你、你们这么在这？”

　　柳小宝反应倒是很快：“好问题，老师，这是我家。”

　　温如兰迅速将枪口转移：“林平平，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你知道你妈妈找你找疯了吗？别告诉我你家也这？！”

　　“我妈妈找我？”林平平获得双倍惊讶，林素秋不会又找到学校去了吧。

　　“你一夜不回，手机不带，电子手表丢在水池里，你妈妈跑到学校翻遍了所有教室，现在全校都知道一个叫林平平的学生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了。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啊。”柳小宝着急问道：“这会影响她上学吗，学校会因为这个扣学分吗？”

　　温如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她还上心，这个要看情况严重程度，不过既然林平平同学已经找到了，相信尽快将事情平息下去，应该也就小惩引以为戒。”

　　柳小宝松口气，拍拍胸脯，这才想起让老师站在门口说话很不礼貌，起身拉开门，微微鞠躬：“老师，你先进来坐着说话吧。”

　　温如兰不可置否，跟着柳小宝进屋了。

　　会客厅中，四壁挂画随夜风微微起伏，袅袅的禅烟铺了一层淡雅的氛围，使人步入其中就能感受到宁静平和。

　　温如兰赞许道：“柳小宝同学，没想到你家底蕴这么深厚，连齐白石的字画都集齐了一套。”

　　“那是我姐姐画的啦，不是真迹。”柳小宝将茶具摆好，十分熟练的洗茶，醒茶开始泡茶。

　　温如兰：“那你姐姐造诣不浅啊，这画的不必真迹差。”

　　“嘿嘿，谢谢老师。姐姐说平生别无所好，唯一笔一墨，毕生痴迷。”

　　温如兰眼里满是赞许：“真是后生可畏。”说到这，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某人，从刚才开始，林平平小朋友就一直缩在角落不出声，一直和柳小宝说话，倒是忘了这位“大佛”了。

　　“林平平同学。”

　　“哎，学生在。”林平平自觉逃不过，便硬着头皮面对了。

　　温如兰刚刚还挂起的笑容这会消失殆尽，只见她板着脸严肃道：“你知道你犯了多少错吗，第一，和父母吵架是每个家庭都会有的摩擦，因为这个就离家出走，是大错；第二，随意在同学家夜宿不告知家长，知道父母会又多担心吗，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子！”

　　说到这，她下意识顿了下，继续道：“第三，就算有什么心结和父母说不开的，你可以找老师，你家离学校不是挺近的吗，你妈妈都以为你会来学校找老师，怎么你就这么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林平平头低的不能再低，她一个都回答不上，只能认错。

　　柳小宝这时突然问道：“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呀？”

　　温如兰顿住，有点迟疑道：“是你父亲邀请我来的。”

　　“可是我爸爸并不在A市啊。”柳小宝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温如兰站起身：“是不是他回来了还没通知你，我下午才和他打的电话，地址也是那时候给我的，本来下午就该到的，但是这里太偏了，路上又堵车，这才晚了这些时辰，奇怪，你父亲没和你说吗？”

　　她四处看了看，问道：“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妈妈呢？”

　　“他妈妈去探亲了，这里只有我这个老婆子带着他，你说儒瑜他回来了？”柳奶奶端着点心从屏风后走出来。

　　温如兰立刻站直了身子，紧张道：“伯、伯母好。”

　　柳奶奶笑道：“小兰啊，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见我跟见鬼一样。”

　　“不是，哪有，岂敢！”温如兰忙摆手自清。

　　林平平和柳小宝对视一眼：哇，一物降一物。

　　柳奶奶将一盘荷花酥递过来：“来，吃点，看看这么多年，伯母手艺可有进步？”

　　温如兰不敢推辞，只好捻起一粒往嘴里塞胡乱吞了，具体什么味也没尝出来，嘴里含糊道：“好吃，好吃。”

　　柳奶奶笑眯了眼：“就喜欢看你这委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好揉捏。”

　　温如兰脸悄摸红了：“伯母！”

　　“既然来我这了，不如留宿几天吧，正好给小宝补补课，这两天功课得落下不少吧。儒瑜找你有事的话又省的你再跑一趟了。”

　　温如兰一把拉过林平平，指着她道：“不不不了，我得先处理这孩子的事，她家长还在家里等消息，瑜学长那边的事不着急，改天我在登门拜访，伯母，望你谅解一下。”

　　林平平没想到本来一旁吃瓜的自己居然被拿来当挡箭牌，心中越发好奇温如兰和柳奶奶的关系了。

　　这时，柳奶奶蹲下身子，眼神温和的看着她，问道：“平儿啊，你想跟老师回家吗？”

　　林平平犯了难，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伯母，这事不能闹大，您不能掺和啦，不然对学校对小宝以后都不好，一个姑娘在同学家住一晚可以说是借宿，连住几晚就说不过去了，特别小宝还是个男孩子，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对于大人来说，这里头的是非就扯不清了。”温如兰苦口婆心道。

　　柳小宝解围道：“奶奶，改天我在请平平来家里玩吧，现在她妈妈肯定很想她。”

　　柳奶奶伤心极了：“好吧，下次一定记得来玩啊，奶奶给你做柠檬酸虾，叫老赵送她们回去吧。”

　　林平平乖巧的告了别，跟着温如兰上了车。本来想在车上套话的，奈何这位赵师傅开车实在太稳，太舒服，她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而这次，温如兰居然也睡着了。

　　“老师，老师醒醒，我们到了。”她只好摇晃温如兰的肩膀，努力喊她起床。

　　“到哪了……？”温如兰甚至还不在状态中，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她无奈之下，拖拉着人下车，说：“到我家啦，你先陪我上去稳住林、我妈妈的情绪，我怕一会她会揍我。”

　　温如兰这才清醒，听了这怂话，笑骂道：“真怕挨揍怎么敢离家出走的？”

　　她无奈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林家门口，她掏出门禁卡，还好卡一直带在身上，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急坏了的林素秋。

　　“嘀——”的一声，门开了。

　　仿如昨日。

　　“平平？！”“如兰？”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高一低，一惊一乍。

　　门口玄关处，如昨日一般倚靠一对男女，不同的事，昨天两人还算收敛，今天就已经上手摸脸了，直接放飞。

　　正是她那“急坏了”的母亲林素秋和正在极力“平息事情”的校长肖何以。

　　她和她的老师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