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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随郢客歌声远2 ...

  •   下晌有贵人驾到,这位新封的修媛跟做了皇后似的,率着一帮子人来绿绮‘做客’。杨萧疏在旁竖立,自闻讯就命令慕容观郢携公主在廊房,周慕抬眸端量许久,“这绿绮萧条凄凉,官家多久没来探望杨充媛了?”说着她竟禁不住嘲笑,“你也是服侍官家最久的、最有资历、又给官家诞育第一女,如今终日空房冷落真叫人感慨。”杨萧疏只默默承受,“可惜这年老色衰,不免落个幽闭掖庭、秋扇见捐的下场。杨娘子才虚长官家三岁,这眼角的褶皱怎么就遮掩不住了?”幸好戴蓉来得及时,她装模作样施福礼,“周娘子金躯万福。怎么这般有兴致的?竟然来绿绮阁叙旧?”周慕哂道:“这地方晦气,我可不敢常来。今日我人逢喜事精神爽,忽然想起两位姊姊,就临时起意来小坐的。瞧着你们这模样,怎地像是厌烦?”

      戴蓉笑意不减,“周修媛这般聪颖的,连官家都褒奖您智数称冠,这厌烦还是赏识怎会瞧不破?这人呐要懂审时度势,若只会虔婆势、乔坐衙,有什么趣儿的?”戴蓉的口舌伶俐是盖顶的,周慕拍案喝放肆,“你竟敢顶撞我?戴蓉,你仗着谁的势力?我记着了,自从你患崩漏,坏了血气,这脸色不好,身子跟着不好,这恩宠就愈发的浅薄了。两个孩儿都早逝,真是没福祚。想来是某些人内心腌臜才遭此报应。”戴蓉是火爆脾气,登时就将温茶往她俏脸一扬,雪沫沾脏了面颊,她恼恨至极,“戴氏,你是疯魔了吗!”

      戴蓉颇含着歉意的笑,“哟,真是对不住了。妾啊就盼望修媛您醒醒,这青天白日的,您没吃酒倒先耍羊角疯了?这可了不得,您是终日服侍圣驾的,若叫咱们官家瞧见可要恶。”戴蓉咬牙切齿,“好个轻贱妇人!敢这等污蔑我,我要禀达天听让官家缢死你!你们蛇鼠一窝,敢指使娃娃来害我的丹聍。官家饶恕,我日夜铭刻于心。我必要这内心污遭的受到严惩!”戴蓉挡臂在杨萧疏身前,“周慕,你听清楚,宝庆公主身患哮喘是传袭自你这娘亲。那香囊寿昌给她时还好端端的,且我等从未置入棉絮。此事是官家特命公冶都知查办。你若觉不公可到御前分辨,倘或寿昌蓄意谋害,她还会安虞如初?官家教子甚严,寿昌打碎福宁的瓷瓶都要捱手板二十,若她犯害命的重罪会逍遥法外?你少来臆测诛心。要耍威风该回你的麟祉阁去!”

      周慕气得胸脯起伏,戴蓉续道:“我常来无事爱听人顽笑。听闻修媛向官家讨要肃仪殿被官家斥责了,还是请出宝庆这座大佛才幸免罚跪。按说这麟祉阁已是逾矩,但好在名声响亮。麟,索男也。这繁衍子嗣比什么都要紧,周娘子还青春,有和我们置气的功夫不如调养贵体,再替官家诞一位皇嗣、养到成年,我戴蓉定然钦佩,半句不多言。”周慕被戳痛处,就与被水浇灌的鸟一样,戴蓉看着她取笑,“嗳,同为娘亲啊,这孕珠的苦楚妾岂有不晓?永庆胎身甚大,您煎熬了整日整夜才将她生出。这孩子生得不容易,故让您遭了好多罪,还撕/裂了那处、出了大红。这稳婆给您缝合的时候,妾听着都感痛心疾首。周修媛,这日子平静怎就过不得?你偏生要闹得人仰马翻?”周慕睃视她两人,“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戴蓉,我本与你要好,奈何你屡屡出言讥刺。你们受孃孃举荐,我从未自矜身家,但你们屡屡说我显耀,出言不逊,我怎能镇日忍耐?道不同不相为谋,崔氏仅是个启始,道阻且长,我们走着瞧。”

      等她拂袖而去戴蓉才与杨萧疏道:“就丁点的能耐还要翻天?我瞧她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只怨其他娘子惧圣威都跟避猫鼠也似,除了亥时熄灯在紫宸如砧板鱼肉,乌漆麻黑的听凭官家裁断,这剩下的时候,连侍驾都叫人觉得拘谨无趣!”杨萧疏慌忙捂她的檀口,“你岂敢妄议官家的燕幸?这关系社稷,留神隔墙有耳。”

      戴蓉呵笑道:“自家地界儿还要压声说道?阿姊这娘子太憋屈了,掩面泪涟涟有甚用处?要哭就去福宁,哭他个惊天地、泣鬼神。甭提其他,就提这冯娘子、仁和郡君,她在紫宸随侍,陛下读书吃茶与她谈天说趣,她竟吓得几弹指就跪拜告罪,到最终官家都不大好意思,还贴补一套茶具算慰藉。再提乔娘子,滑胎真真是不幸,终日自责不谨慎是干甚?这自惭形秽一两日就尽够了,连续三五月可就骇人听闻了。真是周氏的手笔,不仅要皇嗣,还要这孩子的娘亲不受官家青睐,这未雨绸缪都谋到山陵崩了。”杨萧疏环顾周遭,幸好有内人提早阖了房门,如今都掩着门窗亦不怕她胡乱说嘴,“官家与孃孃真是愁人。我们而今是里外难做。”

      戴蓉拍打她手腕,“你休得犯浑。而今大厦倾覆近在眼前,官家已是踌躇满志。我们既被她送给官家,就是官家的宫妇,自此跟她惠康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姊姊原先有好人家,是她意中你的身段和好操控的性情才断你姻缘。恩?这叫恩典?互惠互利罢了,可别将她想得太崇高。”

      杨萧疏再度心慌,她掐着戴蓉的胳臂,“我必得请教妹妹,这惠宁的孃孃又是怎么回事?”戴蓉意味深长,“秘辛休要问津,与我攀谈还则罢了。众人皆知人死不能复生,陈庶人惨遭先帝赐死,七窍流血死状骇人。而今的惠宁孃孃自然不是戴罪的陈氏,而是官家的生母陈孃孃。”杨萧疏未能分辨这二者的差异,“这陈氏……难道是分/身?”戴蓉笑她太蠢,“子不语怪力乱神,姊姊这是提哪门子大罗金仙?这惠宁孃孃从不露面,我等仅能窥觑背影。据闻官家只与她叙旧。真相究竟何足挂齿?你仅记得瞻敬就是。”

      说罢戴蓉起身,“嗳,我今儿天不亮就醒了,虽到巳时晏起,但到底是睏倦哦,趁着黄昏我就要安歇了,姊姊请歇罢。”走前她又踱回,“你可要叮嘱好慕容氏,日后得幸亦不要忘本,要和咱们同仇敌忾。”杨萧疏蹙眉道:“妹妹!她若能立阁可就是正经嫔御,我们怎能挟恩求报?”戴蓉笑嘻嘻道:“施恩求的便是酬谢。我养一棵枇杷树,它尚且要结出累累硕果来供我采撷。我养只狸奴,它尚且要翻滚耍赖来求我疼惜。怎地换成了姑娘,就可任凭她独闯天地、不受束缚?姊姊心肠如菩萨,但外头的揣测可曾善过?她早被视作同党,你要将她抛出去任豺狼将她撕碎?”杨萧疏匆忙摇头,“我是真心疼爱这孩子的!”戴蓉敛住笑意,“畴昔你待官家诚挚,只为向孃孃说了情就惨遭他罚跪和冷落。畴昔你待周慕诚挚,她却恩将仇报险些要寿昌性命。如今姊姊还不打算改?是痛不够,还是疾不足?”

      说罢她启门,见慕容观郢就端立在廊房前,眉目清莹,神色镇静,她欣赏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故对她的口气好些,“慕容姑娘都听见了罢?我与阿萧与周氏不共戴天,势必要斗出输赢。我非善茬,你家杨娘子却是懦弱无能。你们绿绮阁可不能终日冷寂。”观郢郑重其事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无宁日。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方能真正宁静两日。”戴蓉笑道:“从前倒是我小觑你。在公主面前一个模样,在杨萧疏前一个模样,到我前头亦截然不同。慕容姑娘是个好苗子,我瞧着你是能成大器的。”观郢难得抬首瞧她,“娘子过誉了。立身的本领罢了,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鱼肉要俎或活,还需贵人掌控。”

      戴蓉走后娄珠珠搀她回房憩息,她如今无名分,好听的称谓姑娘,在禁庭走动就与寻常内人无异,甚至还是无品级的内人,最为低等。她们的恭维和谨慎都出自杨充媛生养寿昌公主,而笑脸相迎且是顾全她日后宦程。朝堂的郎主求加官晋爵、银钱万缗,禁庭的娘子亦索取无贰。可惜郎主拼功绩,而女儿家则只能靠卖弄风骚、生育皇嗣、和博取他的恻隐。观郢在铜镜前篦着鬘发,听娄珠珠疑惑问道:“姑娘不是要藏拙么?还与戴婕妤说这些,咱们可要露馅了。”

      她笑起来一对梨涡最为讨喜,看起来就如雪绒绒的白狐,“藏拙是跟敌家的,她暂且算不得我的敌。”娄珠珠险些没抱住首饰盒,“可姑娘是杨娘子的养女,日后还能脱离戴娘子的钳制么?”这地方偏僻,内人都不屑走动,这娄珠珠看似憨蠢,实则要事很有些考量和斟酌,又图谋现世舒适,没个攀龙附凤的心肠,更为合她心意的是口舌严谨,绝不透露她的事。“是啊,我终究是要从绿绮阁出去,可我何时能出去呢。”

      这原本是一声疑问,可却是沉着的语调,“就快了,就算我甘愿等候,怕是戴婕妤也擎等着我去制衡她嫉恨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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