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幸福》心有琳晰

2、第一章

　　因为昨夜的寒意，一晚没睡的林笑笑眼下有一圈乌青。困乏不断敲击着神经，向他作出抗议。根据往日的经验，他知道清晨是最眷恋睡眠的时刻，只好死命掐着虎口，用疼痛驱赶着瞌睡虫。等精神稍微恢复，又抓紧时间投身面前的人海。

　　招聘公告栏前，如往日一般门庭若市。有不少刚从高校毕业的学生，也有干粗活的彪形大汉。各形各色的人为了生计都聚集到一块。人多，议论声也多。一片嘈杂中，哀叹工作难找的声音特别明显。听到不绝于耳的抱怨，林笑笑蹙起两道细眉，咬牙更使劲往人群里挤。
　　他已经有二十几天没有吃过热腾腾的米饭，只能靠月初离开孤儿院前，院长施舍的几十元钱买的饼干渡日。如果今天再没找到……林笑笑强制终止脑海中的假设，眼底换上坚毅的光芒。

　　没有如果！他不能倒下！在实现愿望以前不能倒下！

　　拼着最后一口气，林笑笑钻到人海前面。虽然身边的人不时发出嫌恶的声音，但是没有引起林笑笑丝毫的分神。他正专注地看着招聘栏上的信息，再一个个对号入座。
　　不讲究学历的职位很少，基本都是些餐饮服务类的行业。林笑笑没有资本挑，他成绩不好，当年孤儿院只赞助他读完九年义务教育。上完初中后，他就一直辍学待在孤儿院里帮忙照顾比自己小的弟妹。想到待了十九年的地方，林笑笑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怕自己泄气，他用手掌拍了拍脸颊唤回思绪，继续抬头背下招聘服务生的餐厅地址。熟记在心后，林笑笑拔腿往各家餐厅跑。他深切地知道时间是高价值的商品，他耗费不起。
　　遗憾的是林笑笑每到一家餐厅，就算他肯在工资、食宿上作出让步，主管瞧见他身材纤细，衣服又脏还是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甚至还有不少人用嘲笑的语气，再三强调自己餐厅不是收容所，不欢迎乞丐。

　　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残酷的现实让林笑笑忍不住气愤。这令他勾起离开孤儿院时的回忆。当初就因为他拒绝了院长无理的要求，一直敬爱着的院长竟然说出那番叫人恶心的话语：白眼狼！不知好歹，凭你这样的人到外面还能生存，真是笑话！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要卖！
　　最后一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林笑笑心口，除了心疼就是气愤。他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多多少少也有情感，也会留恋。哪想到原本以为是造福众生的弥勒，转瞬却因为财利变成魔鬼。什么慈眉善目都是假象，趋炎附势才是真心。

　　寻求希望般，林笑笑抬头看着天空。和煦的太阳比往日还要耀目。强烈的光线似乎就要刺穿瞳孔，然后毫不留情地扎进心底。不愿阖上双眼，林笑笑伸手覆在眼睛上，固执地站在原地。仿佛接受着挫折无情的洗礼，又好像眷恋即将逝去的光明。

　　林笑笑，你不能丧气！你要记住你出来的目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下地狱也要实现！

　　擦去眼角因为不忿而溢出的泪水，林笑笑深深吸一口气，再次掐了一把已经淤青的虎口。强自振作精神，继续马不停蹄地在街上游走。只要看到店家招聘，林笑笑都跑进去试一试。奈何短暂的希望过后照旧迎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依旧毫无收获的林笑笑身心俱疲。他靠坐在公园长椅上阖眼稍作休息，饥饿感却突然侵袭。像刀子刨着胃的不适逼得林笑笑再次睁开双眼。他掏了掏不舍得扔的黑色塑料袋，连饼干沫也没找着。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拍了拍不听话的肚子，林笑笑踏着有点虚浮的脚步来到公共洗手间。并拢的掌心凑到水笼头底下，接过自来水就往嘴里灌，直到淹没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才作罢。总算与恼人的饥饿感暂别，略微松懈下来的林笑笑正打算离开，视线扫到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皮夹。

　　他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没发现附近有人影。不知道是谁落下的？林笑笑抵不住好奇心，夹杂着莫名的兴奋，弯腰把地上的皮夹捡了起来。
　　深褐色的皮夹，表面并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只有一串英文绣在右下角。林笑笑看不懂，估计是牌子名称。打开皮夹一看插着好几张信用卡，有黑色的也有金色的。看来钱包的主人应该很有钱。视线继续移动，皮夹左侧的一张合影吸引了林笑笑的注意。

　　照片里的两个男孩看起来应该是高中生。左边的略微高一点，浓眉大眼，笑得很开怀，咧着的嘴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只手举着很常见的V字手势，另一只手搂着右边男孩的肩膀。给人一种活泼又开朗的印象。林笑笑忍不住笑了笑，往右边的男孩看去。
　　被搂着的那人，显然比较含蓄，没有明显的笑意，不过从眉宇间也能看出其实很开心。两人都穿着校服，背景有假山和池塘，去秋游的时候照的？林笑笑猜测着，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眼底划过羡慕的神色。

　　沉醉在思绪中的林笑笑，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在这里！”
　　林笑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顾不上被打断的思路，急切地想将手上的钱包扔开。奈何声音的主人先一步踏了进来。

　　出现在林笑笑眼前的男生很高大，估计超过一米八，俊逸的外表透着一目了然的爽朗。利落的运动套装加棒球帽，显得人越发地精神。
　　面对着似曾相识的五官和轮廓，林笑笑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就是相片上的男孩。林笑笑顿时手足无措，甚至感觉到加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蹦出来。起初的兴奋一扫而光，只剩下不安。

　　郑昊廷一迈进门就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矮子抓着他的皮夹不放。
　　敞开的皮夹还有那人脸上令人厌恶的惊诧表情，都足以说明小矮子想要拿钱的企图。郑昊廷的眉宇顿时蹙起。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高声朝林笑笑怒道：“你竟敢偷我钱包！”

　　林笑笑看着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扬起沾着土灰的脸，本能地反驳，“我捡到的。”
　　郑昊廷自上至下打量了林笑笑一番。衣服穿到下摆掉线还有破口，裤子褪色的程度已经分辨不出原色，鞋子就更别说，直接赤脚还让人看得舒服些。这样一贫如洗的人不偷钱才怪！
　　“捡到的？信你就有鬼了！明明一副死要钱的穷酸样，还装清高！”
　　“你！”林笑笑往前踏了一步，气愤让青白的脸庞出现一抹血色。只是被泥灰所遮掩，旁人无法看出。

　　“对不起，这人就是比较冲动还有自以为是。”随同郑昊廷进来的胡伟歉意地朝林笑笑眨眨眼睛，“你是刚刚在这里捡到钱包，并不是偷的，对不对？”

　　说话的男生有一双微微上吊的丹凤眼，还以为会很刻薄，没想到话语倒是让人如沐春风。林笑笑心里面暗暗猜想不知道本性是不是也如此，赌一赌吧！脑海里形成一个计划，他“嗯”了一声后，更用力地捏紧钱包。鼓囊的皮夹沿着指尖的所在凹陷下去，勾勒出暗色的细纹。

　　“我就说嘛！”胡伟扭头朝着郑昊廷道，“明明就是你自己粗心，自己丢了，还怪别人。”
　　“好、好、好，现在真相大白了！拯救世人的佛祖你可以功成身退了！”郑昊廷懒得跟胡伟辩，敷衍地回着嘴。他两步跨到林笑笑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如你所见，我是钱包的主人，你可以物归原主了！”

　　林笑笑咽了咽口水，将皮夹往怀里揣紧，因为紧张，后背沁出冷汗打湿了白色的单衣。不过林笑笑考虑到眼前的人非富即贵，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他往后退了两步，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微微发抖的双腿，“好，我可以还你钱包，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钱包是我的，还要跟你讲价！我太亏了吧！”郑昊廷说着就要从林笑笑手里夺过皮夹。
　　林笑笑险险躲过郑昊廷伸过来的手，仗着身材比较矮小蹿到厕所的隔间，将皮夹对准下水道口。
　　“答应我就还给你，不答应我就扔下去，反正于我没什么损失！”
　　说话的时候，林笑笑的视线锁定在胡伟身上。接受到投射过来的求助眼神，胡伟略微诧异。他仔细一看林笑笑的表情有点僵硬，脸色青白，顿时动起恻隐之心。还是帮帮他吧！胡伟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赶在郑昊廷跳脚之前，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郑昊廷由他来解决。
　　郑昊廷忿忿不平地哼着气，“他都这样，你还要跟他谈？”
　　“你是不知人间疾苦！”
　　“又来了！”面对再次被圣母附身的胡伟，郑昊廷翻翻白眼。自知劝不动他，郑昊廷不情不愿地挪到厕所门口，眼不见为快。

　　“好了，”胡伟走到林笑笑身边，语气依旧温柔，“告诉我，怎么可以帮到你？”
　　松懈下来的林笑笑，弯腰将双手撑在腿上，不由自主地深深喘气。
　　缓过神后，林笑笑站直身体朝胡伟鞠了一个躬，“谢谢你。”说完抬眸直视着胡伟，“请给我一份工作！我什么都做！只要食宿就够了，没有工资也无所谓。”
　　不安地等待着胡伟的答复，林笑笑一只手捏紧线头脱出的衣角，另一只手抚着心脏的位置，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可能是他一辈子唯一能遇到的机会。就算面前站着的是披着和善外表的恶魔，但是为了心中的愿望，为了生存，就算是永不轮回的地狱，林笑笑也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