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长公主》悦和

3、第三章

　　千钧一发之际，绮妙忙偏了首往后仰去，这才堪堪躲过她手中的刀尖。

　　锦玉不妨她如此动作如此灵巧，愣了一下，咬牙笑道：“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差点儿又伤到了妹妹。”

　　绮妙跪直了身子，只是不再做声。

　　锦玉看她仿佛如木胎泥塑，甚是满意，轻轻一笑，歉意道：“妹妹莫不是吓到了？这梨便给妹妹吧，当做是我的赔罪。”

　　雪白的梨递到她面前，她再恨，也只得双手接过道：“多谢长公主。”

　　太后瞧着差不多了，由着香尘扶着自己从内殿走出来，慢慢问道：“发生什么了，绮妙怎么跪在地上？”太后方四十，一向养尊处优，又妆容精致，看上去倒是年轻许多。穆帝驾崩，她伤心了些日子，可到底做上了日思夜想的太后之位，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畅快。

　　锦玉把刀递给宫人，笑道：“母后，儿臣正教育妹妹呢，让她谨记本分。”

　　太后瞧她一眼，口吻慈和，“说教两句就行了，怎么还让你妹妹跪着呢，她又不是奴才。”

　　锦玉扶住太后，“她自己要跪，我也拦不住啊，再说了，跪下听训，妹妹才能记得深，记得牢，不然忘了，可就容易铸成大错，到时怕是她连跪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入了宝座，看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绮妙，漫不经心道：“起来吧。”

　　“谢太后。”绮妙瓮声道，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等皮肉苦，跪得久了，膝盖和手都疼，可全不及心头的屈辱的万分之一。她咬牙站了起来，眼前却是忽然一暗，险些栽倒。勉力站定住，听见和锦玉的一声轻哼，满是不屑。她只做不知，又听太后道：“我就不留你了，你去看看你母妃吧。”

　　她谢恩后慢慢退了出去，殿门口的门槛极高，她膝下无力酸痛。幸而碧枝早已侯在一旁，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扶住她的胳膊，借力让她抬脚。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外头雪下得正起劲儿，和锦玉收回目光道：“我倒要看看她有傲气到什么时候。”又转目对太后道：“母后方才为何不告诉她，陛下已经下旨，让端王去益州封地呢。”

　　太后端着热茶，轻抿了一口，徐徐道：“急什么，先让他们高兴一会儿，享受一下阖家团圆的快乐，待会儿再派人去长秋宫。”

　　锦玉这才笑了笑，说道：“父皇不在了，倒要看看狐媚子还能如何，从前父皇日日都在福元宫，想想就气人。方才真是便宜和绮妙那个小贱人了，早知道就应该掌她的嘴。”

　　“都是长公主了，还如此沉不住气。”太后乜她一眼。
　　锦玉娇声道：“儿臣知道了。”

　　“端王年幼，此去益州路途遥远，又是寒冬腊月，这路怕是不好走啊。”太后说着，放下了茶盏。
　　锦玉笑一笑，及时道：“那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

　　雪下得大，如柳絮纷飞，绵绵无声，漫天漫地像是在织一张无形的密网。雪地里只见绮妙主仆擎着油纸伞慢慢前行，越往长秋宫的方向走越是偏僻寒冷。碧枝扶着绮妙，主仆二人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后苑，直到此时碧枝才敢问道：“公主怎么样？”

　　时值隆冬，岸边柳枝衰败，举目看去，皆是一片白。太液池上结了一层薄冰，呼出的气息都是雾蒙蒙的。绮妙手里还拿着那只梨，这只见证过她全程耻辱得水晶梨此时已经微微泛黄。她猛地将梨扔了出去，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形成，随即“咚”得一声，圆润的梨砸破冰面，掉进了池中。

　　她看着那个洞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到此时才觉得活了过来，回道：“我无事。见了母妃，丝毫别替方才的事儿，若是让她发现我的手受伤了，就告诉她我是不小心夹到手了。”
　　碧枝哽咽着点头，“奴婢明白。”

　　绮妙微微一笑，像是冬日里抽出花穗的水仙，用未受伤的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轻言安慰碧枝道：“来时你还让我振作起来，当下你却要打退堂鼓吗。别哭，我真没事儿。”

　　公主的手一片冰凉，触在碧枝的脸上亦是寒沁沁的，碧枝心疼不已，忙道：“公主快焐好手炉，再冻住就不好了。”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长秋宫门前，宫殿年久失修，墙体剥落，波波斑斑的一片灰白劣迹。大雪里，宫门歪斜的合着，上边的门环不复存在，一切都昭示着住在里边的宫人是有多么落魄。碧枝看一眼绮妙，见她点头方才推开门。

　　绮妙理了理鬓发，平复好心情，脸上堆了笑，快步迈了进去。

　　还是端王和致琤头一个看见她，十一岁的小男孩儿，出落得极是俊美，仪态清贵。他正在窗下读书，看见绮妙进来了，忙撂下书就要出去道：“阿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