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渡》秋秋言

3、第 3 章

　　曾经也有这么一支金钗，被她攥着。
　　那年敬武女帝逝后，其二女，敏和女帝即位，虞家便开始掌权之路。
　　两月后，敏和女帝的主君萧思，与孟筠因私情败露，意图谋反，被诛杀。后来不过半年，本就孱弱的敏和女帝也逝世了，留下许多未解事。
　　萧思和孟筠造反的消息传到晋阳的时候，宇文姝自然不信，想到孟家恐怕会受牵连，便前往澹州，可惜只救下了孟桓舟。
　　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他却不吃不喝只想去京城。她没了办法，只能将他关在房里。
　　“你吃药吧。”她递上药碗。
　　脸色苍白的少年偏过脸，不闻不答，撇开她的手，碗碎了一地。
　　本就伤心，加之自己趁着他晕了，擅自收他入府的事，世家出身的人是不能忍受的，他便更不愿理她。
　　她虽明白，也拉不下脸，不理会他。
　　后来是孟机送了信来劝慰，孟桓舟才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抗拒郡主府的照料。
　　那日下了雪后，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想去折一枝梅，个子不够便站在一旁的石头上。
　　花是折到了，她脚一滑，直接跌坐在了雪中，崴了脚。
　　而她抬头，就看到了孟桓舟。
　　她的金钗掉了，他走过来捡起，想替她簪上，她一把夺过怒说：“走开。”
　　她没想到孟桓舟真就转身走了，只能慌忙抓起一把雪砸在了他的背上。
　　少年回身了，她咬牙撇过脸说：“过……过来扶我。”低头看着被沾湿的鞋面。
　　他身上挂着雪，低着眼沉静平和，说了声“得罪”，揽着她的肩将人扶到一旁的石凳上。
　　风过，见她肩抖了抖，孟桓舟将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见她不反抗才轻声说：“此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原谅，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女孩瞥了他一眼，嘟囔：“原谅你了。”
　　知道他突遭巨变心里难受，她也没那么小气。
　　他微楞，这才真正去看她，眉眼张扬，面颊丰润俏丽，皱着眉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性质纯善，偶也骄纵。
　　他突然想起孟筠笔下这位郡主的性子，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哄，便发了楞。
　　“你楞什么?”她恼道。
　　“我去唤人。”他低头离开。
　　血污洗净的人纵然悲伤，也显出少年的俊朗意气。
　　披风上淡淡的药香传来，她脸微红，攥紧了金钗。
　　后来她陪着孟桓舟祭奠了他死去的亲人，包括那个已经不能提名字的她的老师，以一支红梅代替，那是孟筠喜欢的。
　　“郡主。”
　　“嗯?”
　　“多谢。”
　　“那你别砸我的碗了。”她撇嘴。

　　今日陛下设宴，孟桓舟夜里睡得不太好，这京城里的风声，比营地里更让他觉得难受。
　　昨日去见虞谅，虚与委蛇几回合，倒都还算体面，不过互相敬茶罢了。
　　推开门就看着周钦然脸色不佳，也没什么精神走了过来。
　　他问：“你不是说之前行军的时候认识的几个京城朋友，昨日约你去喝酒吗？喝得晚了？”
　　“是啊，”周钦然挠挠头，犹豫了一阵说，“我可能给你惹了个祸。”
　　昨日在酒馆喝酒，她是有些喝多了，那本来就是个听曲儿的地方，都是乐妓，偶有几个人上去调戏那些伶人，倒也罢了。
　　但她喝得五迷三道的时候，看到旁边一席人，上去对一个弹琴的姑娘动手动脚的，而且越闹动静越大。她有些不悦，直接上前撞开那些人，拉着那姑娘就要离开此处。
　　“像是没见过漂亮姑娘似的……姑娘你先离开吧，我替你拦着他们。”她脚步虚浮拍了怕胸口，这女子的手倒是不小……还挺糙。
　　只见她拉着的那位娇娘咬牙说：“你管谁叫姑娘？”
　　听到沉稳厚重的男声时，周钦然一下子呆住了。
　　然后下一瞬她就大叫一声，一脚踹开了那个娇娘。
　　孟桓舟听完挑眉：“然后呢？”
　　“然后……据说那个男人被我踹了之后，气得发疯，想上来揍我，但是好在在场的拦住了。但我确实是，踹完那一脚，就睡着了，所以也不知道了，”周钦然耸耸肩，“早上听说，是昨日他们一群世家子在寻欢，那男子输了双陆，被罚扮女装弹琴，那群调戏他的，也都是一块儿来的世家子弟，在开玩笑呢。”
　　“那这个男子是？”
　　她尴尬一笑：“励王世子。”
　　励王是这么多年来能够在虞家手底下存活，却不归虞家所用而掌兵权的封王了，所以三年前虞谅就逼励王把儿子给送进京城来当质子了，按理说，是不好得罪的。
　　此时请来的管家忧愁说：“这可不好，那励王世子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混账，且最忌讳人家说他好颜色。惹了他，是必要奉还的，以后恐怕还有的闹。”
　　“夸他好看也不许吗？”周钦然皱眉。
　　管家接着道：“姑娘不懂得，那世子是个火爆性子，生女相，平日里最厌旁人以此寻他开心，自然介怀。”
　　孟桓舟看周钦然神情僵硬，长长叹了口气：“自求多福吧。”

　　靖陵王府。
　　江黎抬手看人拿来盛装时，蹙眉说：“怎么是紫色的？”
　　“是前几日做了才送来的。”
　　“换一件来，不要这颜色了。”她交代完，虞诚也走了进来。
　　“别换了，免得误了时辰，”他拉起那紫色盛装的衣袖，“这衣裳也不难看，你暂且穿一穿吧。”
　　她还想拒绝，但听着外头动静，的确不宜耽搁，便没有坚持。

　　宫中园景里设宴，孟桓舟带着周钦然入座之后，看着一个着靛蓝袍子的少年盯了他们一眼，落座在他们对面。
　　“这就是励王世子，袁定。”周钦然愁眉说。
　　没记错的话，这袁定也有二十有余了，看上去却还似十八岁的少年一般，生得清秀貌端，一双眉毛才有几分英武，举止放肆随性更多，倒看出些狂傲性子。
　　“虽说是女相些，但这么人高马大，你也能看成女子？”孟桓舟小声对周钦然说。
　　“你个喝两杯就倒的就别说风凉话了。”她瞪了回去。
　　她跟袁定对视了两眼，后者朝着她冷哼了两次，她心里更发愁起来。
　　“丞相驾临！”
　　孟桓舟看到虞谅和高夫人走了进来，昨日他只是浅浅拜访，也没多说几句话，虞谅对他也没多刁难，只算是打了个照面。
　　跟在虞谅和高夫人后面的，就是虞诚和江黎。
　　“那就是靖陵王啊？别说，看上去确实，天下绝佳之容貌，”周钦然赞叹着，而后皱眉，“那靖陵王妃为何要戴面纱啊？”
　　“面容有伤，昨日听人说的。”孟桓舟的眼神在江黎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她那身紫衫微微愣神，行完礼才坐下。
　　等到谢窈来的时候，众臣行礼，这才算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