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由衷》房明津

3、夜晚

　　梁小军又躺了回去。
　　不过不一样的是，他这次躺的是床。
　　而且不用洗衣做饭，每天在床上等人喂饭就行。
　　常安很怕梁小军出事，毕竟那天梁小军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没反应过来前嘴里一直无意识地发出呻吟，而且那天那个男孩也说了，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但是医院显然是去不了的。
　　常安有想过咬咬牙带梁小军去医院，毕竟他也算元凶，但梁小军却一叠声喊着：“快快，扶我回去，我跟你说，我这一身的伤可都是拜你所赐，你可不能没良心把我给扔出去，要不然咱们没完。”
　　常安一下子又不想管他了。
　　床不大，是两个单人木板床拼到一起的，梁小军个子高，躺平了后一截小腿都是悬空的，想他梁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不过确实比睡地上舒服多了，硌得他天天晚上都要想一遍豌豆公主的情节，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梁小军翻了个身，腿慢慢朝床上蜷了蜷，透过月色，眼睛落在身边的常安身上。
　　小哑巴睡在他身边，倒是睡得挺安稳，而且相处时间久了，好像也不怕他了。
　　他其实只能看到常安模糊的一个轮廓，但是耳边的平稳呼吸声却好像离得越来越近，简直像贴着耳朵传过来。
　　梁小军有些睡不着了，他想了想，尽量放轻动作，转了个身，背对着常安。
　　不知道那些人找他找得怎么样了，老爷子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的，放着他这个正经得来的公子不要，居然还联合了那位传闻中的私生子一起想要置他于死地，而那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私生子，也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无能懦弱，倒是很有手段。
　　不过以为这样就能狸猫换太子，也太小看他了。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身后的人好似也翻了个身，离远了的呼吸声蓦然又起，梁小军的脊背一瞬间僵了。
　　好好的思路被打断，他有些忘了自己已经理好的思路，只是僵着身体，睁着一双眼，面朝墙壁，身后是另一个人的呼吸。
　　但是自己的呼吸却放得很缓，到最后，终于跟身后的呼吸声趋于一致，就好像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梁小军盯着某处黑暗，半晌冷冷地“嗤”了一声。
　　他这些天一直都在想，老爷子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甚至他妈都已经走了快十年了，他都能一直在他面前维持着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仍然对他照顾有加的好父亲形象，怎么就一点预兆都没有，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会是因为那个人吗？
　　梁小军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尽管他也理不清楚这个不愿意承认的结果，是因为太过喜欢而无法接受，还是因为太过自负而无法认同。
　　不过就目前而言，梁小军仍旧不觉得后悔。
　　那是他见过的最合心意的人。
　　尽管初见时的场景就不合时宜，在b市出名的美人窝里，活色生香的场景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个来这里的男人最后都能获得醉生梦死般的极致享受。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老爷子身边，微笑着打量面前十来个任君挑选的男孩儿，同行的这个总那个董的，哪怕平时再人模人样守身如玉，此刻也不由得轻咳着，眼风却不着痕迹地不断扫过去。
　　“各位，各位，我先去趟洗手间。”一个长得还蛮正派的男人站起身来，解释了一句就往外走去，随即一个长得青葱雪白的小孩自觉跟了出去。
　　梁小军扯了扯嘴角，有胆子办事没胆子承认办事，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他记得这人在没进来之前，一直义正言辞地表示拒绝来着，“我不爱好这个”，瞧瞧，进了这道门，管你什么爱好不爱好呢。
　　有人打了样，其他几位也不端着了，端着多累啊，于是嘻嘻哈哈地放下架子，各自寻快活去。
　　转眼间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和老爷子两个人。
　　老爷子没动也没说话，他就镇定地陪坐着喝茶，说来可笑，坐在销金窟里当一个喝茶的柳下惠这种事，他的确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过男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哪怕对象是自己父亲。
　　梁小军当时想的是，老爷子够能忍的呀，难道是真的不爱好这个？虽说这理由说出来他未必会信，但是难保十个里面出现一个真的，万一他老爹就是这十分之一呢。
　　过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看老爷子，其实虽然他一直老爷子老爷子地喊，但实际上梁明卫一点儿都不老，沉稳儒雅，风度翩翩，梁小军看着看着，甚至恶趣味地想到，要是让梁明卫去下海，说不准现在过得也不会太差，但是伺候一个人和伺候一群人毕竟天差地别，可见这位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现在唯一要伺候的人也早埋在墓园了，梁小军神色不变，梁明卫却突然出声道：“你陪我坐在这儿干什么？自己玩去。”
　　忍不住了吧？下逐客令了吧？梁小军承认自己那一刻，心中的嘲讽几乎占据了他整个思维，是以他想都没想，站起身冲梁明卫来了个歪歪扭扭的敬礼：“得令，那我走。”
　　但是他在外边绕了两圈，走马观花地欣赏完墙壁上挂的画，紫檀木架上摆的瓷器，又给水墙里散着大丽花一样尾巴的金鱼投了点食之后，重新晃回了刚才离开的那间屋子。
　　说起来也是巧得很，他刚走到门边上，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门是虚掩的还是关严实的，冷不防那扇门就被打开了，梁明卫的秘书一抬头就看见他，结结巴巴道：“这...您怎么在这儿？”
　　秘书在，那就没什么事儿了呗？梁小军有些失望。
　　“怎么了？”梁明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影出现在门口。
　　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出现的。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既不风骚，也不妖艳的人。
　　这样的人，他合该随便看上一眼就忘到脑后去的。
　　梁小军想，可是见鬼的是他连眼睛都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