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们盛开吧》湾子口

13、第十三章 能够站在目光下的

　　刘爱国皱着眉头，他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女儿紧握着那个女生的手，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当然记得李叶是谁，记忆像是图书馆一样被翻阅出来，让他涌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眼前的女孩垂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但遮掩不住她本身散发出的那种病弱的神情。
　　以前的时候有这么瘦黄么。
　　记忆里一些东西能重合的起来，另一些肯定也会随着生命，随着时间发生难以言喻的改变。
　　“叔叔好……”
　　刘爱国没有搭话，心里的隔阂还在那里横着，反倒是刘晓华嘻嘻哈哈的开始说起来了，自己这个闺女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心不够硬，想必这一次也是因为这样，那是不是要再重复一遍，想起刘晓华那股子失魂落魄的不争气样，刘爱国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一眼现在她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和欣喜，骂人的话梗在喉咙里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了。
　　“爸，喝茶嘿嘿嘿”
　　你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能摇出花来了 ，刘爱国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长相成功引起她妈倒追，没想到到头来这种没骨头的事反倒是应到自己闺女身上去了是吧，要是没有人在这里我非得给你屁股来一脚，丢老刘家的人！
　　但是年月增长的刘爱国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形象，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可还是舍不得把话吐出来，其实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舍不得。
　　就算是假的，他还是有点舍不得，为自己的女儿，也为了自己。
　　他很久没看到她这么高兴了，从初中，从高中，或者是她考上大学，考公，辞职，写书，一直到现在，不知道多久了已经，人老了对时间好像也没那么敏感了，就好像习惯了一样。
　　刘爱国想起支队门口那颗渴死的树。
　　很奇怪的，烟城这个气候，也能干死。
　　“老刘同志你这么大火气是不是跟陈叔下棋又输了？我就说你是臭棋篓子你还不信。”
　　看到无动于衷的刘爱国，刘晓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使用了自爆战术，
　　心里基地咔嚓一下立了下来，自爆卡车顺着话语便开了出来。
　　知父莫如女，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拿捏一下小老头的逆鳞还是简简单单，随着话语武器的使用，被轰炸过后的刘爱国肉眼可见的红温了，看到老刘同志终于起到了反应，刘晓华反手贴上去开始继续输出，卖乖装傻撒娇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了上去，终于还是让老刘同志不可一世的铁面松动了。
　　“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啊。”
　　这是在问李叶了，一直在一旁低头微笑的李叶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刘爱国那双恨不得看透一切的眼睛心头一惊。
　　“差不多半年吧……”
　　这话也没什么错，也不算撒谎，李叶这样想着，刘爱国也没再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刚想再开口，反倒是看到刘晓华一把揽过了自己的手臂把手机屏幕塞到了自己手里，屏幕上是一大堆信息照片，还来不及疑惑呢就听到作死的女儿开了口。
　　“闲着也是闲着，你说你也单这么久了，快给我挑个小妈……”
　　“你给我滚边去！！”
　　终于爆发的刘爱国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他准备揍她一顿以证家法。
　　刘晓华嬉皮笑脸的谨遵父命，回到了沙发旁牵住了李叶的手，刘爱国的眼光扫下来，李叶抽了一下手，反倒是被狠狠的握住了。
　　她想起很久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啊。
　　…………
　　“能够站在目光下的
　　………………
　　光明正大的喜欢。”
　　…………………………
　　她的心里抽动着，似乎在抗拒着不好的回忆，回忆像浪潮一样会涌上前去带着造物主的无上伟力狠狠敲击着大堤，少女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近的可以感受到耳边传来的湿热气流，也似夏天的风，猛地吹的人通红。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我这次也是铁了心的喜欢你。”
　　“我对你的喜欢和欢喜，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知道从那里生长出来的勇气支撑着李叶抬起头，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去正视这个陪伴了自己青春里所有好和不好的女孩子，原本的男孩子气好像也被回忆带走了，名为女孩子的美好像花朵一样在她身上盛开着，似乎低下头就能闻到花香。连脸庞的棱角都柔和了许多，她不再那么炙热，不再那么暴炙，一直流淌在血液里的铁水终于冷却了，触目可及的是来自刘晓华特有的温热和坚定，以及安心。
　　她直视着刘晓华的眼睛，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藏，源源不断的顺着视线，给予李叶可以面对世界的力量。
　　像是从前，也像是现在，
　　刘爱国彻底无话可说了，他眯起眼睛去，不知道想些什么，李叶直视着他的打量，温柔坚定，丝毫没有退后的模样，仿佛她穿越到了二战时期的东欧战场，而身后，是斯大林格勒，是莫斯科。
　　“那我先走了。”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刘爱国还是败下阵来，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的确是不理解，的确是搞不清楚，但既然她长大了，也就罢了。
　　只要她能开心，能好好的，其他的也不过是可有可无了。
　　刘爱国背着手没回头看一眼，这么多年话已经说干了，翻来覆去的，就连自己嘴皮子也像是起了茧子了，在门口走廊换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他看到刘晓华眼中的不安、愧疚、藏在眼底深处的患得患失、跟小心翼翼的欢喜。
　　“太瘦了，多吃点东西啊……”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语落在地上沉甸甸的像是能听见响声，但是又轻飘飘的搔的人痒得厉害。刘晓华眼看着刘爱国穿好了衣服鞋子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上，等到她跟过去的时候，刘爱国已经随着电梯的叮咚声消失在了钢铁与混凝土构件的丛林中。
　　衰老真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件事刘晓华也是突然间意识到的，她本以为的衰老，是随着时间的潮水像是岩石的凹壑一样，一点点一点点被时间的伟力侵蚀出来的。
　　但实际上，似乎只要一个转身就够了。
　　刘晓华心里的负罪感又一次涌上去，一个转身就能掏空了堆积了几十年的骄傲和身份，用妥协和迁就去表现身为父亲的无奈和偏爱。
　　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喜欢了一个，
　　跟自己相同性别的人。
　　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的喜欢，这么多年的愿望和心事也被解决掉。
　　不应该是开心嘛。
　　可是现在的自己，说不上来高兴，也说不上难过与愧疚。从前其实很不明白，所谓五味杂陈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平时在那些故事里，手指按在无声键盘上敲下的五味杂陈，也不过只是用来凑字数的形容词罢了，当真正的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体上的时候，似乎也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形容干净心里的情愫吧。
　　身后传来温度，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自己的线条，也在支撑着自己堪堪直立的身体。
　　也对，李叶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能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呢。
　　视线里是自家的房屋，闭上眼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森罗万象在脑海中像是幻灯片一样的播放着。
　　二十五岁的自己看着十七岁的刘晓华。看着她哭，她笑，她逞强，她脆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办，情绪像是被烟城的风冻结住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兴奋感从她脑海里逐渐褪干净，二十五岁的刘晓华又一次恢复了理智，那是李叶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她的眼睛里依旧是能看出欢喜的，但很明显的，里面又多了很多的东西。是七年以来的所有回忆、教训，拼凑成的城墙。
　　李叶有些慌张，她的手臂不知道该放到哪里，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本以为已经死掉了的，没想到又从深埋的棺材里爬了出来，撕扯着叫骂着，喧嚣着哭闹着。
　　刘晓华抓住她的胳膊，她在渴求着李叶的欢喜和喜欢，垂死的人就算是看到河里面的树枝也会不由自主的选择去握紧它，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李叶的喜欢，自从她意识到她喜欢上了李叶之后就从来没有再去怀疑过，就像她说过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她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她可以不去在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去掩饰太平，但风平浪静的水面下的波涛汹涌，也并不是闭上眼睛就会消失不见的。
　　刘晓华张了张嘴，她想要去询问，虽然说昼夜仍会更替，万物仍会生长，烟城的风依旧会声嘶力竭的哭闹，但真当答案出现的时候，心脏大概也会少跳一拍。
　　刘晓华看着李叶，她眼神里的不安和关切其实还是可以触动她的心脏。
　　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即迟钝、又敏感，她很迟钝，所以当情绪真的汹涌起来的时候，她才想要去问个原因。
　　可她那么普通，她连表达难过的方式都那么普通。
　　她在害怕着答案，就像是害怕着再遇见一样害怕着离别。
　　怕答案浅薄的刺眼。
　　可就是想知道。

　　认命也好，
　　妥协也罢。

　　人就是贱。
　　……………………
　　对不对？
　　……………………
　　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