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43、第四十三章

　　林宇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桓家的府邸。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的记忆也慢慢苏醒。
　　昏迷的前一刻，是重翼蒙着纱巾的脸，和重莲倾城却惨白的面容。
　　上官透坐在塌前帮他换着头上的冷毛巾，林宇凰猛的坐起来，心头大骇，扯着上官透的衣襟：“狐狸精在哪里？”
　　上官透低下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林宇凰颓然放开他，倒向床脚：“适儿…带回来了么。”
　　房外的雪芝听到声音，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弄玉和温采。
　　雪芝肿着眼睛冲上去，重重甩了林宇凰两个耳光，上官透拦都拦不住：“凰儿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为什么适儿回来了，大爹爹没有回来？你是用大爹爹交换了适儿对不对？凰儿你…”
　　上官透沉默着拉雪芝入怀，雪芝已然崩溃，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岳父，雪芝刚过丑时便拉我去求凰宅找你们，只看到你和适儿。我们想着带你回客栈实在不方便，便留朱砂海棠在那里，来找梅影教主和温采公子。”
　　林宇凰愣愣半躺着，嘴角淌下血丝。
　　无论是雪芝，上官透，还是朱砂和海棠，他们都可以哭，可以生他的气。哪怕是天塌了，也都没关系。
　　可是他林宇凰，不可以。
　　他再一次失去了重莲，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何时才能再见。
　　而他记得重莲说过的话。
　　“凰儿，人活着，希望就在。”
　　温采慢慢走上前：“林公子，没关系的。天下再大，重翼总有一天也会被找到。先在这里住下可好？以后的事情，从长计议。”
　　林宇凰道：“我要回重火宫。”
　　弄玉开口：“信不过我？”
　　林宇凰无言半晌，最终还是缓缓说出了昨夜的事情。
　　弄玉忽然笑出声：“林宇凰，我说你傻，你还真的是傻。既然最后已经决定是要重莲活着，重适随他处置，为何之前还要顾忌着重适，要重莲让他一百招？”
　　林宇凰抱着头，屈起膝盖一言不发。
　　其实昨天，是有很多机会全身而退的，可是一次次阴差阳错，他竟放他，带走了重莲。
　　还有重翼最后说的那句话。
　　“一个月之后，我会让你乖乖交出解药的。”
　　怎么交？再拿重莲的生命开玩笑么？
　　林宇凰慌乱的抬头，温采却按住他的肩膀：“没事的。这里还有他呢，休息几天再讨论怎么办，先住下。”
　　上官透在身后问他：“要不要让朱砂去一趟赫连惊红那里拿解药？”
　　林宇凰道：“不用，我自己炼就好。朱砂万一被重翼发现偷袭，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他了。”
　　温采道：“不会的，重翼还会来的。”
　　弄玉看他：“采儿怎么知道？”
　　温采抬头，看着弄玉的眼睛，声音干涩：“天下，他最想杀的人是你，然后才是莲宫主。”
　　弄玉的瞳孔收缩起来：“采儿，你认识他。”
　　温采颔首：“我不能说，但若是他来了，我也必不会让他伤到任何人。”
　　紧闭的房门外，忽然传来琴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雪芝走过去，悄然打开窗。
　　宅院古旧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身浅色轻衫的男子背对厢房坐在青石上，抚琴清唱。
　　――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
　　是桓雅文。
　　凤飞翔兮，四海求凰。
　　温采低下头，弄玉不语。
　　林宇凰的心却忽然绞痛起来，抽搐着深深浅浅的疼。
　　他伸手探入怀中。
　　几天之前，重莲微笑着塞给他一支莲花簪：“你现在手里抓着的东西，就是刚才你的轩凤哥过来送给你的。”
　　如今物是人非。
　　重莲，我还能不能再等到那一天，亲手把这支轩凤哥四处奔走寻来的莲花簪，插在你发间。
　　林宇凰闭起眼睛，不愿再想，更不敢想。
　　琴声戛然而止，桓雅文忽然站起来，雪芝躲闪不及，窗砰的一声关上。
　　桓雅文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谁？”说话间，人已到门口，一把推开门。
　　温采想要躲闪，弄玉却拉住他的衣袖。
　　抬眼看到眼前的一幕，桓雅文神情呆滞。温采微红着脸，弄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雅文。”
　　后退几步，又看到床上坐着的林宇凰：“林公子，你们……”
　　雪芝朝他点点头。
　　上官透调整一下情绪，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桓公子…又见面了。真是对不住，没有告诉你教主和温采公子的事情。”深吸一口气，“桓公子想是不知道，红尘公子…即是温采。”
　　桓雅文不说话，定定看着眼前人，目光迷离涣散。
　　许久，眷恋的眼神从温采身上收回来，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彬彬有礼，看着弄玉：“哥…你回来了。”
　　弄玉微笑：“怎么，不和采儿说话了？”
　　桓雅文望向窗外：“红尘公子与我同行数月，早已熟悉…何必还要再多礼。”却又轻声，声音干涩：“采儿…你又骗了我。”
　　温采抿着嘴：“雅文…对不起。”
　　弄玉道：“好好活着，不就好了么。”
　　温采却忽然抬头：“雅文，你说要去西域两个月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桓雅文红着眼眶：“皇宫里有事…被急召回来的。刚从宫中回来，想来这里清扫一下，却不想…”转了语气，看向床上的林宇凰，“林公子，莲宫主可在？我有话要和他说。”
　　上官透低声道：“他不在…有事先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林宇凰缓缓下了床，站到桓雅文面前。雪芝忽然觉得林宇凰的背影有些像重莲，像幼时她眼里的重莲。
　　有些瘦弱有些单薄，却让人放心，仿佛站在他身后，就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不用担心。
　　桓雅文话一出口，林宇凰全身僵硬。
　　“林公子，当朝天子最宠的女儿瑶月，要出嫁了。嫁的人不是任何名门望族，只是瑶月铁了心要嫁他，皇上也只好随她去。
　　“我今日进宫，皇上本是要我准备下月喜宴之事，便无心看了一眼瑶月未来夫婿的画像。
　　“林公子，在下不会看错。那人是重翼。”
　　林宇凰脸色阴沉。
　　重翼，又是重翼。
　　他前几个月，怎么可能每天往返于京城，奉天和重火宫，一边忙着与瑶月公主私会，一边伺机偷袭？
　　林宇凰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他发觉，有些地方，他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