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珍爱

9、第 9 章

　　（九）

　　漠北将领带着一众手下齐刷刷跪在地上，恭敬的行礼。他低着头，有点懊恼的咬着嘴唇。阿诚...不，张玧诚是上面派来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王子，还...还是七王爷的长子。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怪不得高大人极力袒护张玧诚，也怪不得高大人担心不已，要是换成他也会提心吊胆，这王子真出了什么事让他们怎么跟七王爷交代！将领又想到之前对王子的不屑，还想到之后跟王子不分大小的喝酒吃肉，抱怨待遇不公等等，越想将领越后怕，一个劲儿的冒冷汗，怕哪句话没说好而得罪人。

　　这高大人也是，怎么不早点提个醒，也不至于...他这般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要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正纠结不已时，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将领跟前，稳稳的拖住自己的双臂，将领眨眨眼，缓缓的抬起头。入眼的，是年轻王子英俊的容颜，依旧是平易近人的微笑，深棕色的双眸里尽是亲切的神色，半分不情愿也没有。先前那只猎隼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只在王子的肩头留下几个爪印。

　　将领吞吞口水，低头继续抱拳说：“卑职...参见王子。”

　　“快起来。”张玧诚搀扶着将领说，“将领腿上有旧伤，不能长跪。”

　　“王子……”将领不好意思的说，没想到张玧诚居然还记得自己跟他说的家长里短。

　　“卑职失职，还望王子不要……”

　　话还没说完，将领见年轻的王子已经弯下身，眼看着就要单膝跪地，吓得他急忙阻拦。

　　“王子，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张玧诚淡淡的说，指了指身后的边防线，“你们守护着漠北的边境，让我们平安祥和，无忧无虑，光是这份付出就使得。”

　　“这...这是卑职的责任，应该的。”

　　“这是责任，却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的。将领和这些士兵们付出这么多，为我三...为国主守护江山太平，我觉得这一下，值得。”

　　一句话说的将领和士兵们红了眼眶，心里很是温暖，多年的委屈和辛苦得到了抚慰，刚平息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将领缓缓的伸出手握了握张玧诚的胳膊，固执的不让王子跪下，张玧诚轻轻笑了笑才继续说：“而且我没有什么功绩，没有官衔也没有军功，王子这个头衔还是沾了父王的光，按官品分级，将领是在我之上的，受我一拜应该。”

　　“王子，再这样，卑职无地自容。”

　　“我这人的脾气，将领清楚，保家卫国有你们的功劳，我心生佩服，不要再说那些什么无地自容的话。将领要是不想受我这一拜，就快快起来。”

　　将领看着张玧诚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的笑了笑被王子扶着站起身，惭愧的垂下眼睛叹口气。

　　“王子，卑职以下犯上，还请王子不要怪罪。”

　　“将领何罪之有？不知者不罪，要怪也应该怪我没公开自己的身份，怨不得你们，不用不安。”

　　“这是边境，不是朝都。朝都有朝都的规矩，边境是边境的作法。在这里不要把我当什么王子，将领愿意，继续叫我阿诚或是公子。”

　　“这可不成，不成。”将领一个劲儿的摆手。

　　“怎么不成，我就是不愿意受这些规矩才不公开自己的身份，不然怎么能和你们称兄道弟，又怎么能看到边境最真实的一面。”

　　“其实，我本打算离开后再让高大人决定告不告诉你们我的身份，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张玧诚一挑嘴角，回头冷冷看着对面的邻国。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别人觉得我们漠北没人了。”

　　“高大人。”张玧诚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邻国将领，声音低了下去，“麻烦明天在这给我安排个地儿，我亲自盯着他们，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卑职遵命。”

　　邻国将领一听张玧诚这样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灰头土脸的退回到自己的边境线。

　　看对方离去，张玧诚收回目光，换上平时的神情继续拉着漠北将领的手说：

　　“这里的情况我都知道，而且写了家书反馈给父王，想必父王已经看到了。”

　　“将领放心，军饷和扩军，我会为你们争取到最大，不枉费你们辛苦多年。”

　　“还有今天这事，我也会如实的汇报给父王和...国主，还得麻烦高大人和使者大人一同写封公文，让我一并呈交上去。”

　　“是，卑职遵命。”高大人说着。

　　“多谢王子。”将领同士兵们一并喊着。

　　“不要谢我，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这是你们应得的。”

　　“王子，您看您这衣服……”将领看了看张玧诚破碎的衣服，那只上古神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不打紧，先把大嫂送回去才是正事。”张玧诚转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醒过来的小柊母亲，赶紧叫人把马车拉来。

　　小柊父亲也担心妻子，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同林月沐和张玧诚一起将妻子安顿在马车上，与儿子共同赶往林月沐的医馆。事情告一段落，边境线上不宜逗留太多人，将领安排好轮岗的士兵，就让其他人离去。洛清晚仍在震惊中没完全回过神，呆呆的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走两步这人猛地一顿，心中顿时涌上莫名的情绪，他抓了抓胸前，有点僵硬的回过头，正对上张玧诚欲言又止的神情。洛清晚瞬间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感觉席卷全身，逼得他一口气哽在喉间，连视线都一并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对面张玧诚的身影，也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却能感到那双眼睛带着深情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在对他说：

　　——清晚，别走，别走……

　　洛清晚不由自主的转过身，下意识就想奔到张玧诚身旁，可还没迈出脚步，胳膊却被一下拉住。

　　“清晚，你要去哪？”拽住洛清晚的是洛大人，他不知道儿子怎么了，好像丢了魂。

　　“爹，我……”洛清晚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咱们快走吧，这里不能随意逗留。”洛大人拽了拽儿子，跟在使者等人身后往回走。

　　洛清晚无奈的跟着父亲，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张玧诚。不去也好，不去也好，去到那人身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是对着他发脾气，还是对他毕恭毕敬。喜欢的人是王子，自己则是一介平民，他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居然会这么大，大到...不知如何是好……

　　父子两人走出驻军营地，小唐立马迎了上来，有点兴奋的开口询问。

　　“老爷，少爷，听说朝都派了个王子过来查看驻军情况，是真的吗？”

　　张玧诚王子的身份很快传到了外面，百姓们虽然看不到边境线上的具体情况，却也能隐隐听到欢呼声和打斗声。不知谁说了句七王爷长子在里面和邻国将领对质，百姓们一下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这个王子是谁，随后“张玧诚”三个字就这样被知晓，也很快和那个生面孔的阿诚联系到一块。

　　“是啊，的确是个王子。”洛大人捋着胡子，抿抿嘴。

　　他是同使者一起来的，哪知道就遇上了王子身份曝光，在看到那象征王室成员的麒麟纹身时，洛大人也惊得说不出话。他与所有人一样，万万没想到儿子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个王子，还是七王爷的长子！怪不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天生的高贵和傲气，那是来自张家人的自信，同时洛大人也感叹，这个王子年纪不大，却是气度非凡，机智果敢，今后必和他的父王一样，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那，是那个阿诚少爷吗？我听大家都这么说。”小唐继续问。

　　“小唐，万不能这样叫，那是王子。”洛大人瞪了小唐一眼，严肃的说，“王子的名讳不是我们随便叫的。”

　　刚说完，洛大人明显感到一旁的儿子一哆嗦，手克制不住的抖个不停。洛大人不解的看向儿子，才发现洛清晚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清晚，你不舒服吗？脸色这样差。”洛大人握了握儿子的手，关心的问。

　　“爹，我没事。”洛清晚摇摇头。

　　“真没事？用不用……”

　　“爹，我就是有点惊到了，毕竟...是那样的场面。”洛清晚打断父亲的话，“咱们快走吧。”

　　“行，那走吧，你娘也要担心了。”洛大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几人沿着路走着，小唐说来说去，问着边境线上发生的事情，洛大人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张玧诚身份特殊，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议论的。洛清晚一路沉默，时不时摸一摸自己发髻上的那枚发簪，脑子里全都是张玧诚打斗时的身影，和把对方怼到无地自容的表情，那神态是如此自信，搅得他心神荡漾。

　　正想着，鼻间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木质清香，洛清晚一呆，仔细嗅了嗅，确定那是属于张玧诚的信香。心一阵悸动，让他开始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对方。

　　“清晚，你到底怎么了？”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让洛大人皱皱眉。

　　“爹，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林大哥那里让他给我把把脉。”洛清晚随便扯了个理由。

　　“真不舒服？那让小唐跟你去。”洛大人对小唐招招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又不远。”

　　“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正好我也不放心小柊母亲，去看看大嫂的情况。”

　　“那...你快去快回。”洛大人点点头。

　　“知道了。”洛清晚顺着信香飘来的方向转过身，“爹，我走了，你和小唐快回去。”

　　“路上小心。”

　　“我会的。”洛清晚答应一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追逐着沉香木的味道，洛清晚发现那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他庆幸父亲和小唐都是中庸，闻不到信香，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容易糊弄过去。脚步逐渐加快，跟着小跑起来，洛清晚呼吸略促，心跳如鼓，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阿诚！

　　又转了个弯，洛清晚在不远处看到了张玧诚倚墙而站的身形，那人没换衣服，还是之前的那身月白色衣裳，只不过左前胸被撕扯掉，套一件浅碧色外衣简单遮挡，但还是能看到一点白皙的胳膊和胸膛。

　　洛清晚停住脚步，喘着粗气，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张玧诚似乎也觉察到心爱人的目光，慢慢转过头。

　　四目相对，视线交融，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知谁先动，两个人不顾一切的向对方奔去，最终紧紧抱在一处。

　　张玧诚死死搂着洛清晚的腰，脸埋进这人肩窝，他用力吸了一口，什么也没闻到，有点不满的拽下自己送给对方的发簪，深棕色的长发散下，随着发簪和金色护身符落地的声响，秋海棠的花香飘了出来，与沉香木纠缠到一起，慢慢混为一体，典雅又清香。

　　张玧诚贪婪的嗅着心上人的信香，指腹时重时轻的按着这人的腺体，惹得洛清晚在他怀中抖个不停，浑身瘫软，几乎挂在他身上。张玧诚激动不已，他抬起洛清晚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压上那张淡粉色的嘴唇。

　　急切又亲昵的啃咬弄得洛清晚有点疼，立刻感到嘴唇肿了起来。他推了推张玧诚的胸膛，却换来更紧的拥抱，而嘴上的亲吻又加重几分，仿佛生怕...他拒绝一般。

　　拥抱自己的躯体微微颤抖，仍倔强的不撒手，洛清晚觉察到这是张玧诚的忐忑与不安。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对未来也有了迷茫，有了不确定？是不是也觉得会抓不住彼此？

　　眼皮抖动，带着泪珠浸湿了睫毛，洛清晚伸手圈住张玧诚的脖子，踮起脚主动加深了亲吻。

　　感到心上人回应自己，张玧诚欣喜若狂，他托高洛清晚的头，加深了亲吻，只是不似刚才那般不管不顾，而是放柔了动作，深情款款的纠缠，甚至伸出舌舔了舔心上人被咬肿的嘴唇。

　　唇齿纠缠，气息交融，放肆且缠绵的亲了一会儿，张玧诚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心上人，爱恋的看着洛清晚，这人被他亲到双颊粉红，呼吸全乱，双眼湿润，粉唇微张，正一个劲儿的喘着气，隐隐能看到口里的小舌。

　　张玧诚难耐的咽了咽口水，浑身热度上升，白净的胸膛上再次浮起墨黑的线条，宛如墨水画般晕染开。

　　他伸手擦了擦洛清晚的嘴角，又按了按心上人的嘴唇，轻轻唤了声：

　　“清晚……”

　　洛清晚听到张玧诚低沉磁性的声音眨眨眼，突然意识到刚才两人的举动，脸红得更加厉害，同时他也想起张玧诚显赫的身份与自己内心的彷徨，无奈的垂下双眼。

　　“清晚，你……”张玧诚摸不准洛清晚的心思，当下就有点着急。

　　“清晚，我不是……”

　　“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呢？是叫王子，还是殿下？”

　　张玧诚心尖突的一跳，用力咽下堵在胸口的闷气，他抓过洛清晚的双手幽幽的说：

　　“叫阿诚行吗？”

　　“可是，阿诚不是尊称，这样不……”

　　“就叫阿诚，就叫我阿诚。”张玧诚低吼一声，攥紧洛清晚的手，“别叫什么王子，我不想听。”

　　“清晚，叫我阿诚行吗？跟以前一样。”

　　洛清晚犹豫片刻，抬起眼看着纠结的张玧诚，杏眼一弯，粉唇一挑，慢慢叫了声：

　　“阿诚。”

　　“清晚！”张玧诚一把把洛清晚重新抱进怀里，贴着对方的耳朵低喃，“清晚，清晚……”

　　“清晚，别跟我生分了。”

　　“别人跟我生分，只会让我惋惜和不舍，可你若是跟我生分了，我会心痛，会...生不如死……”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让两人刚刚才拉近的关系再度产生巨大的差距，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让洛清晚望而却步。昨日他们还一起游玩，一起买东西，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今早这人在自己怀里熟睡，他那么喜欢他，在隐瞒自己身份的时候就喜欢得无法自拔，他不想...因为自己是张玧诚，是七王爷的长子而把这人推远，他不想让这人害怕他的身份。

　　“清晚，别跟我生分了，行吗？我宁可是阿诚，也不想让你叫我殿下。”张玧诚宛若犯错的孩子，抱着洛清晚说个不停。

　　“阿诚。”洛清晚拍了拍张玧诚的背，叹了口气说，“先放开我。”

　　“不放！放开你，你就不理我了，你就要离开我，我不要！”

　　“我不走的，你...你先放开。”

　　“我不！”

　　“阿诚，你...你抱的我上不来气。”洛清晚实在受不了咳了两声。

　　张玧诚手忙脚乱的松开洛清晚，懊恼的顺着这人的背，脸上的表情委屈得不得了，好像那个知道真相深受打击的人是他。洛清晚咳了几下，轻轻笑了笑。

　　“阿诚，我没要跟你生分。”洛清晚抓住张玧诚的手。

　　“你用信香引我来这，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跟你生分，不然也不会来。”

　　“清晚，你……”

　　“阿诚，我虽然不想跟你生分，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继续相处下去。”

　　“是...因为我的身份？”

　　见洛清晚点点头，张玧诚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个。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

　　“阿诚，我不是怪你。你的身份特殊，家里在朝都有声望，有些事情也不能随便讲，这些你都告诉我了。”

　　“我也清楚你非富即贵，在家里应该是个逍遥少爷，养得起猎隼，骑得了那么好的马，怎么可能是一般家族。”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居然是当朝王室的一员，是张家后人。”

　　“这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面对你的家族。毕竟...你是王子，我是平民。”

　　“清晚，你不用想那么多，张玧诚只是名字，我的人在你眼前，真真切切就是这样的性格和作风，没有掺假。”

　　“我知道的，我知道，但……”但还是觉得阿诚高高在上，他在最底层，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没办法抓住对方的手。这就是...没办法忽略的现实，他们之间，无论身份还是什么，都差的太多太多。他们的前途本就渺茫，这下...说是一片黑暗也不为过。

　　“清晚，你...后悔了吗？”后不后悔回应他的感情，又后不后悔喜欢上他？

　　“阿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身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背后强大的家族。可你若问我后不后悔，我告诉你，我没有后悔。”

　　“如果怕后悔，当初就不会迈出这一步，我也不会与你...与你两情相悦。”

　　“你不后悔便好。”张玧诚稍稍松口气，身上肌肉也跟着放松，“清晚，我怕你就这样直接推开我，告诉我你后悔了，不应该跟一个王子纠缠不清，不想扯到王室的勾心斗角里。”

　　“胡说什么，你不应该担心我知道你是王子，而更加缠着你不放，不捞点好处不罢休吗？”洛清晚撇撇嘴说。

　　“你不会，你不是那样的人。”张玧诚摸摸心上人的头，“若你对我死缠烂打，我求之不得。”

　　“你！”洛清晚瞪了一眼张玧诚，想了想才继续开口，“阿诚，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消化一下。”

　　“让我消化一下你的身份，也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清晚。”

　　“行吗？全当...你骗我的惩罚。”

　　“...好，我不逼你，我等你。”张玧诚知道应该给洛清晚空间，让他接受自己的身份，总归一个王子，不是一般人一下子就能接受，更何况自己瞒了他很久。

　　洛清晚呼了口气，看着张玧诚笑了笑，褐色的双眸落到了王子胸膛正在消退的纹身上，近距离看着那墨黑的线条愈来愈浅，洛清晚立刻好奇起来。

　　“你这纹身...好特别。”凑近了仔细看，洛清晚伸出手，描绘着那些轻重不一的轮廓。

　　“这是用鸽子血纹的，体温升高或遇热的时候才能看到。”张玧诚撇过头，不自在的说。

　　“真的？你们...家里人都有吗？”

　　“张家家族标记，每个人都有。”

　　洛清晚点点头，全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以一个怎样暧昧不清的姿势贴在张玧诚跟前看着对方的纹身。神秘踏火麒麟于外人来看既新鲜又具有震慑力，洛清晚看得入了迷，顺着张玧诚侧腰继续往下看时却发现了一抹红痕。

　　那痕迹并不大，只是在墨黑的线条中并不怎么起眼，洛清晚一呆，伸手一抹，竟发现是一条血痕，脑中冷不丁闪过张玧诚与邻国将领交手时被箭穿透衣裳，登时脊背发凉。

　　“你...你伤到了？”洛清晚惊呼道。

　　“就是擦伤，不碍事。”张玧诚无所谓的说。

　　“为什么刚才不说？还能让林大哥处理一下。”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受点伤不要紧。再说只是被箭头擦了一下破点皮，几天就好。”

　　“可也不能……”

　　“清晚，当时那种情况，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被伤到。”

　　“就像我说的，伤害残杀王室成员在漠北是大罪，边防线上的士兵知道我的身份后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到时候伤亡太大，不划算。”

　　“还有，邻国将领只是逞一时之快，并没有对漠北做出什么破格或是导致两国必须交手的动作，我这一张扬，还是得打起来，凡事以和为贵，给他们点警戒就行。”

　　“其实，当时那个情况，我自己也没发现，只是后来纹身退下去才瞥见，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必要说。”

　　洛清晚点点头，知道张玧诚是为大局考虑，感叹在那种时候他的头脑还能这样清晰，分得清轻重，所以才会取了衣服穿上，就是不让别人发现这个痕迹。然而洛清晚马上又发现另一件不对的事，他盯着张玧诚迟迟未推下去的纹身纳闷的说：

　　“你这纹身...怎么还没消下去？我记得刚才在边境线上很快就……”

　　突然想到张玧诚说的这纹身只有体温升高和遇热时才会出现，现在...现在又没遇热，那就是……

　　洛清晚头脑发热，耳尖泛红，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张玧诚顿时玩心大起，拉着心上人圈上那纤细的腰身说：

　　“清晚，我的纹身没下去，还不都怪你。”

　　“关...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是你...让我血热的。”

　　张玧诚的话让洛清晚想到刚才两人醉生梦死的亲在一块，自己还大胆的搂着对方的脖子。洛清晚羞到抬不起头，脸红的能滴出血。

　　“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张玧诚明知故问。

　　“你！还不是你刚才……”

　　“刚才怎么？亲你啊。”

　　“还胡说！”

　　“没胡说啊，你不也挺喜欢的。”

　　“我...我才没……”

　　张玧诚笑着牵起洛清晚的手，将心上人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正是麒麟眼睛的地方。

　　“清晚，刚才...我一时情急没问过你就亲了你，对不住。”

　　“我知道，没关系的。”

　　“我是怕你离开我才……以后不会了，以后都问过你，好不好？”

　　“也...也不用次次都问。”洛清晚小声嘟囔。

　　“那...可以想亲就亲你吗？”张玧诚蹬鼻子上脸。

　　“你！”洛清晚推着张玧诚，“哪有王子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

　　“我只对你没脸没皮。”张玧诚抵着洛清晚的额头，“清晚，我答应你给你时间消化，让你接受我的身份和家族，你也答应我，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嗯，我答应你。”洛清晚用手指卷着张玧诚的黑发，细细闻着对方的信香，“你的信香...真好闻，让人安心。”

　　“你的也好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淡然雅致。”张玧诚跟着说。

　　“身份不告诉我，就连是乾元也瞒着我，干什么非得做到这一步。”

　　“乾元...有乾元的麻烦，装成中庸会方便点。再说我要是一早告诉你自己是乾元，你还能这样跟我亲近？早就把我当成登徒子了。”

　　“你跟登徒子也差不多。”

　　张玧诚只是捏了捏洛清晚的脸没说话，他拾起地上的发簪，收好自己的护身符，来到心爱人身后小心的挽起那深棕色的长发，再用发簪仔细的别好，直到闻不到彼此的信香才满意的整理着对方的衣服。

　　“我送你回去。”张玧诚开口说。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洛清晚摇摇头，“你身份已经曝光，冷不丁出现在镇上...会引人注意的。”

　　张玧诚想了想，觉得洛清晚的话有道理，烦躁的抓抓头发。

　　“那...我在暗中护送你？”

　　“真不用，你...你先换身衣裳，哪有王子像你这样衣冠不整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玧诚撇撇嘴，抬眼看了看空中，轻轻吹了一声，玄眉的身影立刻出现，扑扇着翅膀停落在王子肩头。

　　“玄眉。”张玧诚撩起洛清晚一缕头发凑到猎隼跟前，那上面还残留少许秋海棠的香味，“认好了，这是我媳妇，帮我把人安安全全送回去，一有不妥马上来通知我。”

　　玄眉不屑的瞟了眼主人，懒散的嘎了一声。它这主人一向精明，没想到还有脑残的一面。

　　“听没听见。”张玧诚拍了拍猎隼的头。玄眉又叫了声，扇着翅膀腾空而起，于空中盘旋，似乎是等着洛清晚。

　　“它们怎么都这么听话？”看着玄眉的英姿，洛清晚感叹道。

　　“是...我父王教我怎样驯服马匹和猛禽的。”张玧诚低下头轻声说。

　　洛清晚一愣，没再接话，只说了句“我走了”便离开巷子，站在岔道口时不舍的回头看了看张玧诚。而张玧诚直到心上人彻底消失不见，跟着手脚麻利的翻上茂密的树木枝头，一路看着洛清晚走到热闹的大路上才讪讪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连三天，年轻的乾元王子说话算话，悠哉悠哉的走到边界线旁，坐到高大人准备好的椅子上品茶，还给巡岗的士兵准备了点心。他穿了身常服，上衣和下摆均为赭红，两条袖子为白色，袖口是赭红与鹅黄的滚边，衣襟、腰带和下摆均绣着流云暗纹，赭红色细带镶珠抹额系于额前，让王子增添几分儒雅的同时，也展现出高贵不凡的气度。最惹眼的，是上衣胸前绣着一只踏火麒麟，那麒麟栩栩如生，昭示着衣服主人的身份。

　　张玧诚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一件绣麒麟的衣服，为的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乾元王子喝着茶看着对面，时不时还释放一下自己的信香以表警告，弄得邻国士兵手足无措，差点自乱阵脚。邻国将领也被那气势压到不行，实在扛不住了才把衙役大人跟使者都叫到边防线上来。

　　张玧诚见目的达到，也把高大人和漠北使者叫到边界线，两国就在边界线附近正式又算不上正式的谈了谈，当着所有士兵及使者的面把边境问题说清楚，又强调了一下两国关于边境管理问题的国律。

　　张玧诚适当加了几条，让漠北使者拟了两份公文，分别扣上自己的印章，作为凭证让两国将领按公文处理一切问题，哪方违反公文条例一律按本国国律处罚。漠北将领自然没有意见，邻国将领尽管不服，但又忌惮张玧诚，只得点头同意。张玧诚还让邻国使者将这份公文呈到邻国国主跟前，自己也会交给漠北国主过目，两方会再次谈判，届时定下最终的条约，在这之前一切事宜都按照这份公文执行，不得越界。

　　邻国使者点头答应，一溜烟的跑回自己国度。张玧诚也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家将领的肩头，得到的当然是士兵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边境问题得以解决，两国暂时放下矛盾，这是好事。当晚张玧诚带着酒，和将领及不执勤的士兵们不分大小的喝了顿，再次让众人觉得这个王子为人亲和，没有多少王室的架子。

　　洛清晚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新学堂开始教书，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回荡在屋子里，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可到夜深人静时，他于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都是张玧诚那天与邻国将领交手的一举一动，想得他心悸不能自已，愈发睡不着。

　　张玧诚很守信用，说给他时间想清楚就给他充足的时间。三天，两人没再见过面，思念心上人的同时，洛清晚也在慢慢消化着张玧诚的身份，同时他也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人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先不说父母这边同不同意，单是张玧诚身为七王爷长子，这婚姻大事基本为国主赐婚，正妃也必定家世显赫，甚至可能是和亲的别国公主，总之不会是他洛清晚。于后台，他帮不上他，于势力，他也帮不上他，唯有这一腔真情实感给予他，而这真情实感却是最经不起磨炼和捶打，到时候...阿诚会不会嫌弃他一无是处？

　　年少时一腔热血，总觉得只要在一起就能克服一切，但...受到现实的折磨后，他们的棱角是不是也会被磨平，被琐事弄得两看相厌，而阿诚到时候会不会后悔，没有选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妃？自己会不会也后悔，因为一时的冲动闹到不欢而散？

　　而且乾元于坤泽有多少真心？这真心又能到何时？外界的诱惑那么多，更何况一个王子，就算不要，上杆子送的又有多少？自己能有那个肚量容忍吗？他们的心意又能维持到多久呢？

　　洛清晚躺在床上看着上方，头疼的坐起身。他披了件衣服，推开了窗户。外面银月当空，光线幽怨清寒，洛清晚心情跟着惆怅，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银簪。

　　人果然是贪心的，得到一样就想着下一样，无法满足，只求更多。当初他也只打算让阿诚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图什么相濡以沫，只求能与心上人心意相通，心之所属。可现在...他求得越来越多，更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能做第几房小妾。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他怕自己的贪婪给张玧诚带来烦恼。

　　又叹了口，洛清晚嘲笑的挑挑嘴角，感情这东西居然能把他变成这样。但...他还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无别人插足他和阿诚之间，不知道这个要求会不会很过分。

　　想着想着，廊上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跟着有隐隐的烛火晃动，引起洛清晚的注意。

　　洛清晚歪头看了看，发现是管家和下人打亮了灯笼，匆匆忙忙似乎去了自己爹娘屋里。没多一会儿，洛大人披着衣服走了出来，管家不知道跟洛大人嘀咕了什么，洛大人穿好外套，跟着管家往前走。

　　洛清晚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他赶紧拢着衣服打开房门，跟在人后一起往前走。

　　“少爷，你怎么起来了？”小唐拿着灯笼赶了过来。

　　“这怎么了？”洛清晚继续快步往前走，留心观察前面人的举动。

　　“我听守夜的人说，方才打更过后听见墙外有动静，起初以为是野猫野狗没当个事儿。”

　　“哪成想那动静越来越大，像是人的呻吟声，顺着咱们外墙一直到大门口，跟着噗通一下没了动静。”

　　“守夜的心里没底，叫来管家一起看看，结果扒着门缝一看，咱们大门外横躺着一个人。”

　　“什么？！”洛清晚惊呼一声，“确定吗？”

　　“管家也不敢贸然，这不来请大人一同看看嘛。”小唐缩着脖子说，“少爷，你说这大晚上的，有点瘆人啊。”

　　“别乱想，先看看再说。”洛清晚按了按小唐的肩，跟着一众人来到大门前。

　　家丁们显然心有余悸，个个不敢上前，洛大人也是先在门缝观察一下，隐约看到外面的确趴着一个人。

　　“大人，这……”管家提着灯笼欲言又止。

　　“先别想那么多，开门看看情况，万一需要帮助咱们还是得帮一把。”洛大人想了想，做了决定。

　　“可……”

　　“开门吧，不会有事。”

　　“爹。”洛清晚来到前面，拉了拉父亲的手，“要不等天亮再……”

　　“清晚，若是这人在门外耽搁出了事为父良心不安啊。”

　　“那...我同您一起。”洛清晚见劝不动父亲，只能陪在父亲身边。

　　“嗯。”洛大人对家丁说，“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外面倒地之人并没有任何动静。洛大人拿过儿子手里的灯笼远远一照，发现是个成年男子，容貌一般，脸色煞白，再往身上一照，却惊得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那男子身下...竟渗出一大摊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