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集》宋临君

3、记忆

　　齐司礼篇
　　高中以后，不知道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体质变差，总觉得健忘。
　　那天午自修，一个关系不错的男生和我传来一张纸条，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感觉到他的意思，从他看我的眼神来看，我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从来对他只有普通的同学情，也没有做过什么暧昧的事。
　　我告诉他，没有，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可是本该睡觉的午自修我觉得迟迟没有困意，望着窗外，蝉鸣声声，那窗外的枝繁叶茂，油绿的树叶总让我心里暗暗不自在。总感觉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又没什么大影响，所以也总是罢休不再去想。
　　暑假来临，我去打了份工，下午五点到八点。
　　那天晚上，下班后有些饿，路过一个煎饼摊。
　　天有些微雨，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煎饼摊前有个男人，银白的头发倒是少见，一米八几的身高和老板娘矮小的身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份煎饼果子，只加鸡蛋生菜，不刷酱。”
　　这样吃……还有味道吗。这人口味看起来很清淡，但却还来吃煎饼果子，有些矛盾。
　　我站在他身后侧，他撑着把透明的伞。我低头玩着手机，老板娘性格开朗倒是和我聊了起来。
　　“小姑娘一会儿加点什么？”
　　我看了一圈，“除了生菜，其他都来点吧，酱要多一点。”
　　老板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傍边的男人，摇摇头笑了。
　　那个男人听到我的愣了愣，仿佛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
　　“来这里玩啊？假期人就是多。”
　　我摇头否认，“本地人，来打暑假工。”
　　老板娘又抬头，看了看我。
　　雨停了吗，这天气下小雨也够闷的。
　　我抬头一看，那把透明的伞正偏向着我。我错愕的看着那个男人，他没有转头。
　　“谢谢啊。”
　　还是没转头，难道是没听到，我有些尴尬，装作继续低头看手机。
　　他拿到了煎饼果子，转身对着我。我寻思着他定要说些什么，等着他开口我再抬头，不知过了多久，也没声音，我终于忍不住抬头。
　　对上他的眼，金色的眸，雪白的肌肤。世界竟有这么好看的人。他的眼中透着清冷，但似乎又有一股柔水流动，很是迷人。
　　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手链上。那手链倒是别致，珠子是翡翠干青，线是九股金丝线。
　　“昂，这个手链是……是……”
　　诶？哪来的来着，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它的出处，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有些抱歉的看着他。
　　“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它是哪里买的了，”我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怕他误会，又急着解释，“不不不是我不乐意告诉你，是我真的忘了，真不好意思……”
　　他好像有些失望，余光撇向了别处。
　　“姑娘，你的饼。”
　　我接过饼。
　　男人看着我，想开口说什么，可欲言又止。
　　“先生谢谢你的伞，有缘再见。”
　　我和他摆摆手告别，转身向车站走去。没走几步，我再转头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走这么快的吗。
　　7月25日，阿连的祭日。她的父母是白衣天使，一线的医护人员。在疫情中不幸牺牲，阿连有先天性心脏病，听到消息后，也随之而去。她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那天散步，在巷子深处发现了一家新开的花店，那花店不怎么引人注目，但屋内的样子却十分吸引人。
　　我掀开珠帘，里面空无一人。花香扑鼻而来，也没有听阿连说过她喜欢什么花，那就按我的喜好来吧。
　　付款处有个木制的牌子，上面虽然有些繁体字，但大概的意思我看懂了。自助花店，还可以自己做花束。这老板也是心大，不过自己做确实很有意义。
　　我放下包，挑选了一些花，白色的玫瑰，粉色的芍药，和一些做陪衬的绿叶。
　　自信满满的开始我的工程，也没发现身后走出来的人，他无声的坐在了我边上的木椅。
　　我看着眼前的花束，看起来还不错，举起来观赏了一番。
　　“好了？”
　　突然的声音吓到了我，我转身后退了半步，却不幸踩到了掉落在地的残枝，脚一滑，人都没看清便向他扑去。
　　左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右侧的身体也被稳稳的托着，隐隐有些鼻息在左侧手臂上，弄的我痒痒的。
　　我低头，对上那双金色瞳眸，是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低声着，像是克制着什么，我才飞快的回到原来的位置，有些羞愧的看着他。
　　“对不起啊……我……”
　　他轻咳一声，说没事。
　　没想到他居然是开花店的，他盯着我的花，有些出神。
　　“做的不好看吗先生？”
　　“嗯。”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我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起身取了一只粉色蔷薇来插上，又用他纤细的手摆弄了一番，一下子就变得高级了不少。
　　果然是老板，我笑着接过花，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朵蔷薇花上……
　　“先生？多少钱？”
　　他还是盯着它，等我再一次喊他，他才愣愣的看着我，我拿着手机在手里摆了摆，问他多少钱。
　　手链的光泽在窗外光耀之下隐隐闪烁着，我看着手链，突然想起那晚煎饼果子的话，有些尴尬的将手收回去。
　　他每次看到这串手链都没什么笑意，虽然他没看到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没回答我，一副想逃离的神情，我跟着他问，他却走得越发的快，看上去稳重的他，莽的撞到了花瓶，碎了一地。
　　他似乎被这碎裂的声音吓到了，呆在了原地。转头看着我，惊慌失措在他眼中闪烁，仿佛见到我使他慌乱。
　　他进了后面的房间，关上门。我看着一地碎片，还是……帮忙打扫一下吧。
　　手上的东西搁置一旁，伸手去捡碎片，没捡多少，手腕上好像松了一下，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翠绿的珠子，落地，弹起，最终滚落在碎片里，凌乱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那一下又一下的碰撞，敲打着我的头，心在闷闷作痛，我……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我的意识才收回，看着一地杂乱，那根金线握在我手心，第一次感觉这根细绳有这样的温度，就好像它不只是一个线，而是心弦，扯着我，让我隐隐作疼的心越来越不安。
　　我将它们捡起，第六感告诉我这串手链很重要……
　　“嘶……”
　　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我快速的收了收手，好像今天的痛觉神经开了挂一样的敏感。
　　收拾完，我还是应该问问他的，这是礼貌。
　　走到门前，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为什么又……”
　　一个年老的声音，语气有些生气，质问着什么。
　　“我抹去了她那么多次记忆，你……”
　　男人抢着说话，不用看他的神情，听着语气我就知道他现在有多冷漠，甚至是很生气。
　　“这次，你别想再动她，我说过，你们的纷争我没兴趣，要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我想你知道后果。”
　　“后果？”老人轻笑，“齐司礼，你以为我不知道，就凭你现在的身体能做出什么后果来！”
　　男人没说话，屋内气压低迷。
　　老人好像占着上风，一句又一句的压着那个叫齐司礼的人。
　　“你别忘了，到底是谁害死她的。要不是为了救你……”
　　“我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会再让她拥有任何关于我的记忆，但如果你再动手，我也会用我最后的生命护着她。”
　　“外面的女孩是她吧……”
　　一阵轰鸣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老人后面说了什么，我听不清，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小，伤口的血混在手中的珠子里，头痛伴随着晕眩感让我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直到撞上更多的花瓶……
　　那扇门被猛的推开，齐司礼看到我，他显然明白我听到了他们的话，懊悔担忧的眼神，急着冲向我……
　　“笨鸟……”
　　可我再也没力气睁眼，后来发生了什么记不清了，只感觉他用身体抵挡着什么，我看到他嘴角的血，眼角的泪，我想开口叫他，可嘴唇再也没有力气张开，我用尽力气抓着那些珠子，直到闭上双眼，再无力睁开……
　　冥冥之中，有人用力拨开我的手指，挖走了手中所有的珠子……
　　闭眼的瞬间，我想起来一切，那手链是齐司礼送我的……那束花……记忆涌上来，脑子胀得快缺氧了。
　　“笨鸟……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好好活着，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着你，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
　　我好像听见他在说话……
　　不记得过了多久……
　　谁在哭？眼泪风干的麻木感让我从床上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进来，本能的用手遮挡。
　　我坐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手腕上好像轻了点，我盯着那根金色的细绳，沉默着，分不清我现在的情绪……就这样过了很久。
　　三年后，上大学的我回到老家。
　　被一只凶猛的狗追到了巷子里，“你是什么新来的家伙，我都不认识了，你向这街上老狗们打听打听，我可是他们都惹不起的人！”
　　那狗显然听不懂我说的话，又追着我跑，直到我在一间破屋面前停下，那狗跟见了鬼一样叫着跑路了。
　　据说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不经背后发凉，也快步离开了。刚出来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议论……
　　“她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当年她从……”那人有些惊愕的看着我。
　　我转头看了眼那群老阿姨，老太婆嚼舌根我最讨厌了，才没功夫搭理。
　　“三年前那场大火烧的可不小，明明看见她进去了才着的火，可那里常年住着一个人，你说着火本该都烧成灰了，还能找到骨头，神不神。”
　　“别说了别说了。”
　　“切，你怕我也怕，那骨头边不是还放着她的手链吗，那手链平日里就是她戴着的。”
　　我的？可笑，我什么时候去过那里。这些老太婆，无语死了，造谣的能力厉害到可以出一本奇闻秘录了。
　　只是那根金线我一直戴着，有时候真的想摘，也死活弄不断。真要断了，我又突然舍不得弄断。
　　大学毕业，男友向我求了婚，我不喜欢热闹，他就在一个很美的湖边，夕阳西下，单膝跪地。
　　愿意的话都在嘴边，谁知那根绳突然自己松了下来，落在地上。
　　男友见状，捡起来想都不想把它扔进了湖里，“这些年戴着它干嘛，你要是喜欢手链，我给你买个更好的，这绳子土里土气的，不配你。”
　　我看着它落在湖面上，心中莫名生气了起来。
　　又是那些话，那些在我梦里听到的话，夜夜缠绕。
　　“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着你……”
　　男友拉拉我的手，“怎么了宝宝？”
　　我甩开他的手，“它配我，你不配。”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那样不想失去那根绳，他骂我无理取闹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
　　湖面刮起了风，它要被吹走了。
　　我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甚至忘了我不会水……
　　我抓住了绳子，身体却不断下沉，好想哭，眼泪和水混为一体。
　　齐司礼……齐司礼，齐司礼是谁，到底忘了什么……
　　快要窒息了，身体突然被托了起来，脸颊上热热的，得救了……我被一个拥抱紧紧的抱着，我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好像能感受到他，他的心好痛……可他也好生气……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抱住了他。
　　没由来的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他，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但我感受到我心里少了样东西，而眼前这个人，我应该认识，我一定认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齐司礼，我的眼睛好酸，也看不清他，可我知道，他是我不能忘记的人。
　　“我不记得你，但我的心想记得你”
　　他没有说话，可他的心告诉我了，他说：我知道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