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相子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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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相秀，字子期。
娘说，子期子期，自欺欺人。
我是双亲的独子，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是殷实。爹爹经商，早先一直苦于膝下无子继承家业。三个姐姐相继出世后，娘生下了我。
爹爹自成亲后蹙了五年的眉终于舒缓，他从接生婆的手里抱过我说，有了儿子，家里也便有了盼头。
娘说，我年幼时爹爹便让账房先生来教我管账。我却无心于算盘账本，一双眼睛只看着书架上的古籍。爹爹进房看到此景轻叹一声，遣走账房先生，抱我坐在他膝上看书。
他只道，纵使我无心为商，将来步入仕途平步青云光宗耀祖，总也算是好事。
而如今十四年已经过去。
“子期，你便从来没有想过听你爹爹的劝，应了中正之邀为官？”娘拿起书案上的手稿，轻声道。
我抬头，却又垂下眼睑，声音细不可闻：“孩儿不才，天资驽钝，官场之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子期，何必如此。中正前日在府上喝茶，和你爹爹说他给你的品评是上中，对你青睐有加。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的好运，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握它么？”
我再无言以对，只苦涩一笑，低头批注手上的《庄子》。
爹爹想我入仕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三年前教我的先生便对爹爹夸赞我的文章，说我有身居侍郎高位的资质。三年里爹爹不断劝说，让我带着未完成的文集去拜见中正大人。我只是一再推辞，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爹爹却不管，带了我的文章便去拜谒。几日之后中正登门而访，我却只能称病不见，反是爹爹与他相谈甚欢，不几日我的文章便传遍河内全郡，向子期这个名字，也开始在文人口中竞相提及。
非我鄙弃流俗。只是越是长大，便越是厌倦了官场商场的尔虞我诈。这世上我有太多看不懂，为金钱名利，泯灭良知与人性，我不想更不愿。
而爹爹也终于发怒。别家的孩子十三四岁时正是悬梁苦读期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郡里的人却都知道向家有不成器的公子子期，空有一身才情，却整日不思进取闷在房里只是研读古籍，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趋炎附势。
流言四起。街坊里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我资质平庸，那些文章全是借别人之手写出，只为博一名声在外；有人说我故作清高，贿赂中正却又以拒绝为官做幌子，实则放长线钓大鱼甚至妄想当朝天子亲自召我入殿；更有人说，我是与家中婢女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爹爹一怒之下，关我禁闭再不许我出家门半步。
我不以为然，只轻笑而过。万物总是自生自化各任其性，流言再多，也只求内心逍遥平静。
爹爹的脸上却一天天挂不住。他曾在酒后与朋友夸耀我的博学，放言我不出十五岁必能光大门户。一夜之间，爹爹的酒醉之语却被口口相传，众人都以为我终是要走上正轨进京为官，一时间登门道贺者有之，调侃嬉笑者有之，爹爹的脸色日益难看。
该来的总是要来。
爹爹唤我至正厅，当着家丁的面问我，是否愿意应了中正大人的推荐进京做谋士。爹爹思量我脸皮薄，平日性格温顺，定是不敢当着众多人的面拒绝。
我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咬破了嘴唇。血地上胸前衣襟，娘惊叫着上前却被爹爹拦下，我重重跪地不起。
我听到爹爹怒不可遏的一声“逆子”，然后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我眼前一黑。我抿着嘴唇不说话。
不是我固执，只是我真的不知该要怎么解释。告诉他我这一世只愿潜心道家儒教？告诉他我最是反感金钱铜臭？
我不敢。我也知道，即使我今日说出来，爹爹也是不会理解的。
爹爹怒吼一声，斥令家丁杖责。我依旧是跪地，木杖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背上。眼前一片迷蒙，只听见娘的抽泣声。
娘在唤我，她说，子期，答应你爹爹。
我挤出一个笑容，眼睛几乎睁不开，朝着她声音发出的方向摇摇头。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得知自己昏睡两天两夜。娘抚着我的头发，泪水涟涟。她怪我说，子期，你终究是太软弱。你若是有那名士嵇康的一半风范，疏狂不羁，洒脱固执，我们又何尝不会依了你，放你纵情山水？
你一天一天沉默寡言，一天一天安静淡泊，既不是放浪形骸的名士，又做不成通达显赫的高官，要我和你爹爹如何不担心？
我颔首。终究，我还是太懦弱。
自我醒来过后，娘与我交谈数句便被爹爹派人教出去，一个月内再没来过。每日三餐也不必我下床，自有人送至房内。我知道娘也是无奈，至于爹爹，怕是也被我气伤了，不肯见我这个儿子了。
不知是喜是忧。
这一月再没人进出我房间与我讨论为官之事，倒也乐得清闲。背上有伤下床不便，我吩咐婢女置笔墨于床头，每日捧卷在手，虽是没人说话有些落寞，但也是有了静心批注的好时机了。
对于爹爹，我始终还是有愧疚了。市井本就有我的流言蜚语，上个月我的沉默，不知又给外人平添多少谈资。先前不学无术也罢，现在演变成了忤逆与不孝，心头的负罪和惭愧与日俱增，却又不敢真的去找爹爹开诚布公谈一番。每每想至此事，想至那一日爹爹震怒的表情，总是心烦意乱，连书也看不进了。
我原以为这样的冷战还会持续很久，也经常会胡思乱想，我和爹娘该不会是要这样过一辈子吧？我期望着转机的出现，却怎么也想不出，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山巨源却于此时适时出现。
很多年之后我还是会回想起这一天，山巨源登门拜访的那一天。虽然最后的结局，我们分道扬镳，却也是他，在最初便扭转了我一世的轨迹与路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相子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