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金风细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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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金风细雨楼如何？”
此刻，温默飞问王小石的问题，看似和昔日苏梦枕问温默飞的问题一模一样，语境却大为不同。
因为论身份，温默飞是“外人”，苏梦枕是“老板”，而王小石是“新入职的员工”。
聪明人会根据自身的定位和关系，在问答中反馈出对同一事物不同角度的看法，并借此交流一些讯息。
作为这个问题的铺垫，当时温默飞已经看完了金风细雨楼可公开的资料，具备了一位面试求职者的基本素养，但他还是坚持“外人”身份，婉拒了进一步的可能。
如今他问王小石，不止是出于采集信息的考量，更多也是为朋友的前程操心。
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一战成名的少年侠客，“红袖刀”苏梦枕的三弟，金风细雨楼新上任的三当家，前途可谓一片光明，王小石看似理想刚刚起步，温默飞却开始顾虑重重了。
“大哥如何，金风细雨楼就如何，”王小石不假思索道，“金风细雨楼崛起虽快，却从无不义之举，不贪黑心之财，于公有清誉，于私有德望，合该是‘天下第一’。”
即便夜里看不清五官，温默飞也能想象出王小石那崇敬的神情：“你是在夸金风细雨楼，还是在夸苏梦枕？”
王小石思绪还停留在两者划等号上，疑惑道：“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温默飞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应该听说过，创立金风细雨楼的那位，是苏公子的父亲。”
在“企业背景”中已故的老楼主苏遮幕，发家史可不是一般的惨。
苏家原是山西应州望族，应州被辽侵占之后，苏遮幕逃至京城求援，顺道组织各路义士，本想和族人里应外合夺回故土，奈何遭朝廷主和派背刺，义军被围剿打杀不说，苏家落入敌手几近灭门。
红袖神尼的师弟是义士之一，重伤救出尚是婴孩的苏梦枕，托孤小寒山后毙命，苏梦枕被高手掌力波及，自此半死不活地落下一身伤病。
而苏梦枕之父苏遮幕那时候也好不到哪去，他被朝廷杖责刺面羁押三年，出来时一无所有，拼却武艺性命白手起家，这才建立金风细雨楼。
彼时京城第一大帮是“天下第一高手”关七的“迷天七圣盟”，而雷损的“六分半堂”，苏遮幕的“金风细雨楼”都要仰人鼻息才能勉强立足；后来雷损娶了关七的妹子站稳脚跟，又过了几年关七失踪，迷天盟走向衰落；雷损同苏遮幕定下儿女婚约，两势力联手对抗“迷天盟”；再后来苏遮幕积劳成疾去世，苏梦枕将“金风细雨楼”壮大，至如今终于击败雷损……
当下人们提及金风细雨楼只知苏梦枕，至于三十年前苏遮幕所受的苦难，不过是金风细雨楼记载中的寥寥几页罢了。
温默飞却对这几页记载极其重视，因为“过去”的方向决定了“当下”，而“当下”的方向决定了“未来”。
金风细雨楼的“过去”，起点是苏遮幕的报仇无门与一无所有。
“在遭受生命中的重大变故之时，人的思想行为可能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温默飞叹了口气，“王小石，你觉得苏老楼主是怀着怎样的初衷创立了金风细雨楼的？”
王小石听出话中深意，小心翼翼道：“你想知道金风细雨楼成立的目的？”
温默飞摇了摇头，继续着他的分析：“在我看来，帮派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钱财权势为目的，一种是以钱财权势达成目的。”
倘若苏遮幕被三年牢狱磨平了性子，在一无所有时方知失去之可贵，放下仇恨转而追求钱财权势，那金风细雨楼成立的初衷便是第一种。
太多人希望金风细雨楼是第一种，因为第二种的后果要比第一种可怕得多，苏遮幕若不放下仇恨，便是腹背受敌。
“听说金风细雨楼在朝中有诸多支持？”温默飞意有所指，“苏公子当真好本事。”
温默飞说话很跳跃，但王小石不但全听懂了，脸也白了，幸好天黑看不出来。
——苏梦枕继承的不止有一座金风细雨楼，更有苏遮幕中道崩殂的夙愿！
当初王小石选择加入金风细雨楼，既有对苏梦枕崇拜折服的因素，也有实现个人抱负的想法，但最重要的是，金风细雨楼的经济来源足够正义干净。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苏梦枕带他上了白楼，指着账本一一解释，王小石听到自己想听的，却根本没去细想，金风细雨楼的业务范围还隐藏着很强的目的性：盐铁、运输、兵械、商旅、工坊、战备……
而在那之前还要早的时候，白愁飞就用“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的传说来试探苏梦枕的禁忌。
——那是绝对的禁忌！
王小石不由回忆起苏梦枕森寒的目光，以及那些警告的话语：
【一个人自以为他了解的时候，通常其实并不了解。金风细雨楼的建立。非一朝一夕，怎会让你们匆匆一瞥，就能掌握得到？】
【以前，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金风细雨楼，结果，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失败了，或者，加入了金风细雨楼，成为其中一员。】
那时王小石正在为苏梦枕的绝对信任而感动心热，隔了多日，他终于体会到冷水浇头透心凉的滋味。
‘我并不足够了解金风细雨楼，没想到原先不太在意的东西，竟是沉重万分。’王小石暗自思忖着。他生性不喜拘束，更是得了苏梦枕类似“想走随时可以走”的承诺，所谓“道同则合，道异则分”，就算大哥的野心暴露出来，他也无畏无惧。
反倒是温默飞再次刷新了王小石的认知，仅靠一个苏遮幕的过去，便能揭开金风细雨楼的冰山一角，王小石佩服之余又有些不解，毕竟温默飞一直很有作为“外人”的分寸感，不该了解的绝不去碰，至少表面如此。
如今展现出态度上的变化，莫非真如苏梦枕所说，了解金风细雨楼的人，会决定“成为其中一员”？
王小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温默飞叫了他的名字。
“王小石，”温默飞停下了脚步，郑重问道，“你认为前面有你追求的东西吗？”
这里是后山一片无人的野地，说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再往前便是金风细雨楼高高的门楣。
“如果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王小石一时陷入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在温默飞看来，“过去”已经不可改变，“未来”才是他需要关注的重点。
不是谁都旁观者清，也不是谁都有人生规划，王小石还年轻，从朋友的角度，他有必要给王小石提个醒。
“我不是想问你什么，只是觉得你值得去思考，”温默飞主意已定，“作为方才一起看蝴蝶的报答，我再多说两句话吧。”
他一字一句道：“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资源分配，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由强弱、利益、筹码和情感决定的。”
话毕，温默飞拍了拍王小石的肩膀，淡然一笑：“请善用你的身份，王少侠。”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金风细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