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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雷电风雨 ...

  •   汴京入了秋,便少不了一场雨。
      这雨来得迅疾,随着几点雨星滴落,雷鸣电闪拉开了昏暗的雨幕,城里街上猝不及防地骚乱一阵,人马喧嚣的声音几乎都被暴雨压了下去。
      这雨下得干净,将雕楼画檐冲刷得愈发光鲜亮丽,但在玉砌朱阑遮蔽不到的地方,尘土化作泥泞,肮脏得令人嫌弃。
      苦水铺就是这样一处地方,作为汴京城里最有名的贫民窟,有点财富身份的人往往避之不及,更别说踏入这里。
      但今日苦水铺里却来了几个不一般的人。
      他们似乎是路过躲雨的,但苦水铺太破了,那仅有半边支撑的废墟瓦棚,勉强才站下三个青年。
      先来的两位一个叫王小石,一个叫白愁飞,他们怀着青云壮志来京城闯荡,如今却穷困潦倒,失意不已。
      后来的是位病恹恹的公子,他咳得撕心裂肺,目光却很锐利骇人,像余烬里的两朵寒焰。
      跟他同来的三个汉子站在雨里。
      然而雨里还不止这些人。
      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在不远处的墙角捡垃圾,一位脏兮兮的乞丐倚在残垣边,垂着头似睡非睡,两个看上去都是久居苦水铺的穷苦人,因此阶前看雨的汉子盯了几眼便不在意。
      守着病公子的汉子则在看蚂蚁,看着看着便想碾死它,被病公子出声阻止。
      那实在是位好心的公子,他会同情蚂蚁,自然也会同情人。
      只吩咐两句,便有一位叫沃夫子的手下掏出两锭银子,递到婆婆面前。
      老婆婆受宠若惊地愣在那里,倒是另一边的乞丐打了个喷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也要。”
      那声音很年轻,却很理所当然,沃夫子扫过他健全的四肢,有些不屑,但也不好明着厚此薄彼,冷着脸又摸出一锭银子走过去交给他。
      近看之后,沃夫子才发现那头乱糟糟的发丝之下掩着一张文秀的脸,他眼睛微闭着,雨水沿着睫毛往下淌,神情颓废而麻木,似是对生活丧失了希望。
      就连沃夫子都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因为他们等的人来了。
      他们是来抓叛徒的,在敌人的地盘。
      苦水铺再糟糕,也属于声名赫赫的六分半堂,而六分半堂的敌人,则是同样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楼。
      而今日敢来六分半堂的地盘处置叛徒的,自然只有那位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苏梦枕在咳嗽。
      他身体不好,但知道他身份的没人敢把他视作病人,因为他的刀、他的人已然是个传奇。
      刀是“血河红袖,不应挽留”中的红袖,人是名门之后,天下英雄之冠。
      江湖中很多人愿意为他去死,但也有人愿意为利益背叛他。
      就像现在!
      苏梦枕最信任的人抓着叛徒回来了。
      但叛徒抓叛徒,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眨眼之间,“被制住”的叛徒古董一跃而起,手中青刃刺入那个叫茶花的汉子腹中。
      而“刚暴露”的叛徒花无错身上暗器直冲苏梦枕而去!
      苏梦枕大喝一声,卸下衣服挡住暗器,他几乎全部挡住了,只有一枚绿豆般的暗器钉入他的左腿!
      场上变故骤生之际,发难的自然不止一处。
      王小石和白愁飞见机不妙已经跑了,他俩并不是此次伏击的目标,苏梦枕和他的三个部下才是。
      沃夫子才知道那老婆婆是六分半堂的豆子婆婆——他赶去回护苏梦枕,明着躲过豆子婆婆的“无命天衣”,却也中了两根毒针!
      毒针自残垣之后来,动手的却不是那个乞丐,而是匿伏在墙里的花衣和尚。
      至于那个乞丐,锦衣和尚毁墙而出的时候挣扎着翻倒在一边,眼下半埋在砖瓦里,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苏梦枕在反击。
      面对三个敌人的截杀,他一出刀,剜去腿上毒肉、逼走豆子婆婆和花无错,再杀古董,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那刀极美,极快,带着梦一般的绯红光影,却让人惊惧不已!
      这时却有人叹了一口气。
      很重很重的叹气。
      花衣和尚越墙而出,正要去拦救苏梦枕的沃夫子,那声叹息惊雷般自耳畔炸响,而他的脚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那是一锭银子。
      “都别动。”
      方才说“我也要”的声音,依然那么颓废又理所当然,花衣和尚和沃夫子都还记忆犹新,也都大吃一惊,这乞丐不是乞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时间风雨大了起来,花衣和尚隔着雨幕不死心地攻向沃夫子,却突然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好似每欲前行一步,风在阻他,雨也在阻他?
      这点牵制的时间几近于无,随着苦水铺周遭墙塌,真正的杀招显露人前!
      四百劲弩阵!
      好在苏梦枕还有一个部下。
      两百多支箭齐发,师无愧付出中两箭的代价,至少挡了一百八十支,这才保住了自己人。他又掀翻几处土墙,借着阴雨和飞尘迅速回援!
      花无错、豆子婆婆、花衣和尚退去,反正劲弩阵出,苏梦枕逃不掉了。
      但花衣和尚莫名放心不下那个乞丐,躲在弩阵后面远远盯着他。
      弓箭手在休整,猎物在喘息。
      茶花心腹重创,脸色惨绿。
      沃夫子中的针被苏梦枕逼出,但也濒死。
      四百名箭手团团包围,蓄势待发。
      这时候那乞丐手上拿着一根铁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万众瞩目中,他站在两队人的中间,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将铁棍抛到了天上。
      如果有人问花衣和尚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看看他想做什么?’
      明明他才是最先感受到这乞丐‘邪门’的人,却仍不能免俗。
      铁棍上天顿时吸引不少人的视线,即使那是毫无力道、漫无目的的行为,也会让人忍不住猜想——他想做什么?
      棍子开始下落,看样子砸不到任何人,而乞丐也不去管那棍子,径自走向苏梦枕一行人。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根普通的棍子?
      就在有人这么想的时候,打雷了。
      雷声总在闪电之后,然而闪电不是谁都能用肉眼捕捉到的。
      遑论狂风暴雨的天气,打雷闪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不死心的、密切关注棍子的人终于有了别的收获——
      那棍尖涌起一股细小的火花。
      火花迅速膨胀开,变成了一个橙红色的光球。
      顷刻间又一道闪电击中了棍子,光球自棍尖脱落、飘飞!
      铁棍落在地上,变得焦黑。
      而光球像是有生命一般,飘向了弩阵。
      箭手们本能的寒毛直竖,在危险迫近之下自乱阵脚!
      “这是什么东西!”
      “别碰!”
      “它过来了!”
      豆子婆婆扬起了“天衣”、花衣和尚扔出了暗器,但这些都没击中光球,因为它竟会随气流起伏,甚至还能逆风而行!
      它在空中跳动,靠近金属时尤其活跃——比如精铁制的弩箭。
      弩阵已经不能看了,因为几乎所有箭手都在躲,而这光球竟还会追人!
      “轰!”十息过后,光球终于在追上一人后爆炸,强大的气浪瞬间波及两三丈,直炸得箭阵人仰马翻,破坏力足以媲美霹雳堂半个库房的火器!
      而这十息,乞丐,不,颓废的年轻人已经来到苏梦枕面前,他摊开手,掌心是乳白和淡黄的两颗药丸。
      “解药、伤药,”他先后点了点沃夫子和茶花,“想有救就吃了它。”
      “好。”苏梦枕的目光从光球上收回,看了一眼年轻人,依言照做。
      沃夫子毒已入脑,茶花伤及腹脏,按理说药石罔效,但颓废的年轻人已经用行动表明了立场,所以苏梦枕信他。
      别管什么药,死马当活马医就对了。
      药一入口,沃夫子和茶花神情立刻缓和下来,神速得简直像是吃了仙丹。
      年轻人静静观察了一会儿,对沃夫子道:“你没事了。”
      又看向茶花:“你得缝针,老实躺几天吧。”
      最后对苏梦枕道:“民间私藏精弩违反律法,你需不需要报官?”
      苏梦枕冷冷一笑,低咳了两声。
      他当然不是在笑年轻人稍许天真的想法,毕竟金风细雨楼有官府做后台,尚能调动京城两成人马,而六分半堂背后的势力却也不差。
      他的冷笑是对这今日的杀局。
      转瞬间,十息已过,光球炸开,趁乱浑水摸鱼的王小石和白愁飞也露出面来。
      光球在爆炸前声势虽吓人,伤害力却有限,何况它持续的时间很短,制服剩下那些弓箭手,这两人帮了很大的忙。
      侥幸没事的人都跑了,也不知今日留下心理阴影的人是因为红袖刀,还是光球,还是别的什么。
      王小石和白愁飞走了过来。
      年轻人又叹了一口气,很重、很长的气。
      他后退两步,软软地往地上倒,却没能如愿躺下去,因为沃夫子一把将他的手腕提起来。
      这一提出乎沃夫子的意料,这个有几分神道、深藏不露的年轻人,生死脉门被抓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有的只有那熟悉的、颓废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但他的关注点很快落到别处。
      “你没有内力?”沃夫子惊叫出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雷电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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