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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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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希小心地将笔记本放在了布满尘灰的桌面上,小心翼翼的打量。
说是笔记本,从外观上不过是一叠纸用白线装订起来,封面则是蓝黑色的布包裹着硬纸板做成的。封面上也没有任何字体。
但是从细细密密的线脚可以看出主人十分细心对待它,并且蓝黑色的硬质布料摸上去却有些油润,想必是经常被人翻阅的才会如此。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贞娘小记。”翻开第二页,白页的中央明显有一片区域与其他地方不同,温希试着将之前得到的全家福照片放上去,果然严丝合缝,有一行小字在左下方,“辛乙年远赴阿美利卡国陈氏媳贞娘记”
往后翻几页都是记录的这个叫贞娘的女人跟着丈夫远渡重洋来到异国谋生的心境。
贞娘的字虽然有些生涩,却记载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即使身在异国有着诸多的不便,但字里行间却写满了琐碎生活的甜蜜。
五月初四
“下个月就要到宝儿的生辰了,前几日宝儿就嚷嚷着想要玩洋人小孩的跳棋,可是一副劳什子棋子也太贵了,幸好柱哥记性好,记得棋子长啥样,这几日趁宝儿睡着的时候偷偷照着模子做了一副,等宝儿拿到了,还不得跳起来。”
七月十二
“这洋人真的是催命鬼,这几日日下雨,这样怎么好开工啊,还一直催催催。真担心柱哥的身子受不了。”
等看到了这段话,温希心中有了数,想必这个笔记本应该就是幻境中宝儿他娘的笔记了。
可以看出贞娘的字写的并不好,每个字都很生涩,断断续续的,像是下笔之人在写每一个字的时候都要细细思考一番才动笔,除了记录一些心情外,还细细列了每日的家用多少,花在何处,和其他家的比价。笔笔都是为了经营好小家而精打细算的女子缩影。
不过这样的记录并没有几页,从这一页往后的记录那种从苦瓜汁里挤出来的甜蜜没有了,小人物的幸福就是这样能够轻易被外物打破。
九月十五
“柱哥每次回来都是夜半了,再这样的做下去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啊,隔壁的王大哥前日就倒下了,柱哥一直说再坚持几日,再坚持几日就干完了,可是.......唉。”后头则是记录了和邻家妇人讨论如何在食补的方子,纸上一些字已经有被水汽晕染的痕迹。
十月十三
贞娘在写到今天的时候必定是十分欢愉的,“柱哥今天很高兴,他说再三日就可以做完了,终于熬到头了,拿了这笔钱就赶紧走,我可真是受够这里!”
最后几个大字写的认真而又深刻,像是想把一直累积在心里的怨气都集中在这几个字上发泄出来一般。
截止到这里,后面好几页都是空白,温希心中有了数,联想到了之前幻境中那个男人死在工程竣工之时,想必柱哥已经......继续往后翻,终于又再次出现了记录。
时隔了一个月,贞娘缭乱的字迹出现了。在此之前,贞娘每次记录都是大篇大篇的文字,温希往后翻看,之后的记录只是寥寥几字,而且时间跨度不一。
十一月初九
“房子都不让住了,接下来我和孩子要住哪,孩子他爸才刚走多久,他们怎么能这样!”
十一月十六
“□□,□□,她竟然想让我去当□□,连七七都没有过,我怎么对得起柱哥?”
十二月初七
“只剩三块大洋了,抚恤金和工资他们都拖着不给我,还说是柱哥操作失误弄坏了机器要赔二百大洋,要用工资来抵,我好恨啊!这些人,全都是吸血虫,通通都下十八层地狱去吧!”温希透过这些字,像是又穿越回幻境中,在柱哥死后那段疯狂又绝望的日子,贞娘赤红着双眼,想要以笔为刃,挥刀捅向着这些趴在孤儿寡母身上吸血的渣子。
十二月初十
“宝儿今天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和他说爹爹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就不应当来这儿,也不会......”
十二月二十
这一页只有一句话,每一笔都深深地穿透了纸张,像是从笔尖留下黑色的血泪般“柱哥,对不起,我不配当你的妻子了,等到了底下,我再向你赎罪。”
温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冲了一下,有点不忍心再看下去,她知道贞娘和她的同伴们之后会发生什么,命运对她们来说过于苛刻了。
罗尔看她迟迟没有动作,只是眼睛看向别处发愣,于是伸出手在温希眼前挥了挥,温希才回过神继续翻看。
从这一天后又是大片的空白,隔了好久才开始有了笔迹,记录更是零零散散,基本上都不记贞娘自己的事情,全部都是关于孩子的事情。
一页上也只是简单的写了一小段话,也再也没有关于日期以及自己心情的记录。
“今天宝儿差点跑到我房间来,艳红为什么不把隔断弄得严实一点。如果宝儿知道,我还怎么有脸活。”
“宝儿已经不问爹爹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了,这样也好。”
“宝儿说翠翠姐姐被艳红表扬了,要被选上去读书了,他和我说他也很想去。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宝儿,娘一定会让你读书的。”
“真好,娘终于让你读上书了。柱哥,你看到了吗?宝儿以后会有出息的。”
之后笔记本就再也没有记录了。后面被暗红色的血迹糊作一团,浸透了纸张。
等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竟然都是用血字写成刺目的字,“宝儿,宝儿!宝儿。”
温希暗叹一口气,将笔记本合上,一转身就对上了罗尔的眼睛。
“你有什么发现吗?”
罗尔摇摇头:“我看不懂。”
温希有点被噎住了,才反应过来罗尔不识字,既然看不懂,为什么要凑过来和她一起看了这么久。
不过既然罗尔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识字也是可以理解的。
罗尔看着温希收起了笔记本,也就不感兴趣地转身在房间里面转来转去。
他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哪怕是一个床头架上的装饰都可以看很久。
温希还想在找找房间里是否还有其他物品,突然,她目光一瞥。从罗尔站着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身影,温希顾不得许多,马上向罗尔扑了过去,揽着罗尔的腰顺势往床上一倒。
“小心,快闪开。”几个翻滚之中到了床的另一侧,抬起头才看到了突如袭来的攻击罗尔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灵魂从床下直直地飘了起来,一双留着血泪的眼睛随着他们的动作而转动。头颅以下不是人的身体,而是翻涌不定的黑色雾气。
这个怨灵比起之前的园丁,可就是一个标准怨灵的模样。
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从她头颅之下的黑雾中延伸出来的一条细长的血线。
罗尔却并没有关注那个攻击他的是什么,而是低头看向温希半拥着他身体两侧的手,刚好成一个环形,衣服的褶皱将罗尔的腰线明确的勾勒出来,淡淡的体温透着衣服传到皮肤之上。碰触到对方的双手隐隐有一丝颤栗的感觉,有一丝微弱的电流袭上了脑后,连被触碰的地方都感觉有些异样。
温希却没有注意到罗尔在想什么,自然地放开了半拥住罗尔的手,站了起来,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而凝重,因为有更加值得她应对的东西出现了。
从房间各个角落的地面上都漂浮出一个灰白色的怨灵,将温希和罗尔慢慢围拢在一起。
对于这些怨灵来说,温希是个闯入地界的陌生人,但是对于经历了幻境的温希来说,却能轻易辨识出她们的脸,这些女人都是幻境中惨死的那些女人。
因为与比利撕扯打斗而留下的青黑手印,因为烟气窒息肿胀紫黑色的脸,变成了怨灵只保留了一个头颅,身躯变成了涌动的黑雾,瞪着一双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温希。
那些在幻境被命运的摆弄之下的孤苦女人,到底还是因为不甘和怨恨,放弃了遗忘此世的一切去往灵魂安息之地的路,选择了以自己灵魂最后的力量来向做最后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