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变迁》薛芩

1、十年变迁

　　2022年8月，在云南怒江福贡县的一所小学内，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孩徘徊在6年1班的门口附近。
　　下课铃声响起，随着老师的一声下课，班上的学生互相招呼着涌向门口。
　　“阿黑哥，快点，我们先玩会篮球，等下操场就没位置了！”“小诗，等下体育课我们一起玩编花绳吧。”
　　不一会儿教室内就只剩下老师在收拾教案了，收拾好东西后，老师朝门口走去。
　　宋安看着面前的男孩露出惊喜的微笑：“林一，你怎么来了？”
　　“宋老师。”林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腼腆地说道：“我，我来看看老师们。”
　　宋安想像以前一样摸林一的脑袋，手刚提起来就发现如今林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了，举起的手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林一现在都比老师高了啊，来，跟老师去办公室聊聊天。”
　　一进办公室，三个老师在办公室内闲聊，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师一看到跟在宋安身后的林一立马惊喜道：“这不是林一吗，长这么大了。”
　　宋安点头：“对啊，周主任，林一他考上云南民族大学了，专门回来我们这给我们报喜呢。”
　　林一有点害怕地跟周主任问好：“周老师好。”
　　周主任看林一害怕的样子笑着说：“哎呦，现在还是这么怕我啊。”
　　宋安笑着附和道：“您教务处主任的威名现在都还在呢，您一到教室里面巡查，那些小朋友们头都不敢抬呢。”
　　“林一，先坐下，没想到一晃十年了，当年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呢，宋老师也来我们这十年了啊，当年你带了他们班6年啊，这十年的变化可真是太大了啊，林一你们家现在也搬迁了对吧。”
　　听着周主任的话，宋安不禁回忆起十年前的事。
　　2012年8月份，宋安跟着支教团队来到福贡县的一所小学，当时县里面还是土路，不像现在一样水泥路铺满每个街道，一行人挤在面包车内摇摇晃晃的来到小学，几名老师一下车就忍不住靠在车边呕吐。
　　宋安也有点头晕，她扶着面包车看向面前的小学，虽说是小学，但从外观上和周围的民房没有什么区别，一栋三层的砖瓦房就是这个小学的全貌了。
　　和宋安一起来的有4名老师，司机帮他们把行李卸下来放到一边后就走了，5人将行李拖进一层的台阶上，一名男老师去找学校里面的人。
　　宋安跟其他3名老师参观了下一层的房间，一层有3个房间里面都是教室，一面黑板前面的讲台就是一张桌子和凳子，与下面的桌椅没什么区别，宋安大致数了下，一共三十几张桌椅，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三层书架，上面写着爱心书架。
　　没一会儿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下来，男子开口道：“你们好，我是周安年，三楼是你们的宿舍，先上去放行李吧。”
　　周安年带着他们来到3楼后指着第二间房间说道：“前面这两间房是男生宿舍，第二间有空床位，你们3搬进去吧，中间这个是厨房，后面两间是女生宿舍，最里面那间床位还空不少，你们两个女生去吧，现在还没开学，吃饭什么的你们要不就交伙食费，然后我们这里有会做饭的老师先做给我们吃。”
　　几人没什么意见，同意了周安年的提议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宋安和另一个女老师温然一起将行李搬进最里面的房间，4个上床下铺分在两边，中间有一张长桌，桌子下面是一个个小方凳，最里面两边的上下铺靠墙放着8个小柜子，外面有一个小阳台，中间是一扇推拉门挡着，门后有一间厕所，和一个洗手盆，阳台上面横着一根铁棍用来晒衣服。
　　两人将行李从窄小的过道挪进房间，房间里面只有左边第一张上下铺有放着东西，其他都是空着的，两人商量了下选了右边的上下铺开始收拾东西，将床铺好后，把剩下的东西收拾进柜子里，没一会儿两人就收拾完了。
　　没多久她们的房间被打开，两个女生提着菜进来，看到两人热情的招呼道：“你们就是新来的老师是吧，我叫唐玉静，她叫苏琴，刚好一起来收拾菜，等下隔壁的江老师和王老师就可以做饭了。”
　　宋安和温然跟着唐玉静和苏琴一边择菜一边闲聊，没一会儿就知道不少关于学校的事，第一层三个教室是一到三年级，二层也是三个教室是四到六年级，这里的老师不多，加上他们刚来的一共27人，之前基本上每人要带两个学科，现在多了他们5人虽然每人也要带2个学科，但也可以调休下。
　　等饭做好后，宋安跟着唐玉静她们一起到厨房拿饭盒装了饭菜回到宿舍的桌子上吃饭，下午又跟着唐玉静她们去到附近的集市买菜，说是集市，其实也就只有几家店铺，剩下的都是拿块布铺在地上的小摊，一来一回也快将近一小时了，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学校开了教师会议，所有老师来到6年级的教室开会，宋安第一次见到了这里的校长，校长是一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宋安这学期被安排教一年级的语文和一到三年级的美术。
　　唐玉静高兴地跟宋安说：“还好你会画画，本来之前也有几个美术老师的，但慢慢地都因为支教结束走了，我还以为下学期就要我一个人教6个年级的美术了。”
　　宋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正经学过美术，只是上过几节兴趣班而已。
　　唐玉静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没关系，我之前也没想过我会教美术，其实很简单的，你确定好课程内容后，就让孩子们发挥想象就行。”
　　她们没聊多久就开始准备教案了，在她们适应了学校生活后，很快就迎来了开学的日子，宋安她们早早地起床准备迎接学生们了。
　　不久学生们便陆陆续续来到，高年级的学生知道自己已经升一级了，都迫不及待的去到楼上，一些一二年级的学生就会弄混，二年级的学生习惯性的走向一年级的房间。
　　好在有上学期教过一年级的老师站在二年级的房间门口招呼着他们，宋安在一年级的门口接引着小朋友们，一年级的小朋友还是比较好认的，大多都很懵懂的站着，宋安一一引着他们在教室内坐好。
　　好在一切顺利，8点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在自己教室内坐好了，宋安跟着周安年一起在一年级的班内，周老师就是一年级的班主任。
　　宋安环视了教室一圈一眼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小男孩，他的身高在一堆小萝卜头里面很突出，人也是黑黑瘦瘦的，经过点名后她知道了那个男孩叫做林一。
　　第一天也没有上课，将新书发给他们后，宋安又去了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班级介绍了自己以后教他们美术的事后，学校就让他们回家了。
　　随着一天天的上课，很快宋安便熟悉了班上的学生，也知道林一因为今年已经8岁了所以才比班上的同学高，宋安也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晚才上学，林一说是因为爸爸今年才回来教他滑索。
　　宋安对此很疑惑，但继续问林一也说不上来更多的来，只好压下疑问。
　　一学期很快过去，学校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次的会议内容是关于学生家访的，每学期学校都会安排家访，一是告知家长孩子的表现，二是因为有些家庭困难的学生可能下学期就没法上学了，老师家访中可以与家长沟通并帮助家长申请一些国家补贴。
　　本来宋安想趁着寒假回家的，但听到家访的事后她犹豫了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温然和宋安唐玉静苏琴告别后回家了，唐玉静和苏琴是带五年级六年级的老师，她们已经习惯每年家访完后再回家了，吃过午饭，宋安跟着周安年和另一个女老师夏时一起家访，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县或者附近的镇子上。
　　经过一周的家访一年级就只剩下林一家没有去过了，周安年特意嘱咐宋安和夏时明天早上8点就出发去林一家，这让宋安越发好奇。
　　第二天，三人先是坐车到一座桥边，桥对面是一座大山，下车后，宋安看着这座桥下奔流不息的江水，不由有些心慌，周安年淡定的带着两人往桥上走，心惊胆战的走过桥后，宋安看着荒无人烟的树林，不禁疑惑这里真的是林一家吗。
　　周安年继续带着两人走，这次就是七拐八拐的山路，一路走走停停4个多小时后，气喘吁吁的宋安终于看见房屋了，周安年带着两人走进这个小村。
　　十几间茅草屋组成了这一个小村，后来宋安从周安年那得知这里叫做托坪村，而且这里是距离县里最近的村子了，大山深处还有许多像托坪村这样的村子。
　　周安年带着两人来到中间一点的茅草屋，敲了敲门问道：“林一在吗？我们是老师来家访的。”
　　很快就传来脚步声，林一将门打开惊喜道：“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老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林一身后响起，林一连忙将两扇门拉开。
　　三人跟随林一走进茅草房，里面昏暗还有点茅草发霉的味道，林一搬来三张木头椅子给宋安他们，然后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一名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从房间内走出来。
　　林一赶忙上前扶着老人走到椅子旁坐下然后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班主任周老师，语文老师宋老师还有英语老师夏老师。”
　　宋安他们跟林一奶奶问好，并夸赞了下林一在学校内的表现，这时林一妈妈端着菜回来了，她身边还跟着林一4岁的妹妹，两人刚到村子后面的田里面摘菜回来。
　　看到宋安他们林一妈妈愣了下，听完林一的介绍热情地招呼着三人，并表示要再多摘点菜回来，让宋安他们留下吃饭。
　　周安年连忙拒绝，并表示等下要抓紧下山，还要去下一个同学家里面家访，然后再次跟林一妈妈夸赞了林一后表示时间不早了，要先走了。
　　林一妈妈让林一送他们下山，三人不好拒绝便一起走了，路上宋安询问林一每天回家都要4小时，是不是很早就要起床上学。
　　林一摇摇头在前面的路口指了左边的路说：“这里有条近路可以到索道那边去，宋老师你看那里，那边一下子就可以到对岸去，然后再走到学校就可以了。”
　　宋安顺着林一的手看去，只见一条细线横在江水中，刚好有一位男子在过江，只见他将肩上的背篓取下用一根绳子绑着，背篓就顺着滑到对岸去了，男子再次用绳子绑着自己也滑到对岸了。
　　宋安吃惊地看着索道：“这么危险，你。”
　　话还没说完周安年便打断了说道：“好了，林一，不用送我们了，你先回去帮你妈妈吧。”
　　林一纠结了下，想着妈妈要去做菜，没有人看顾的奶奶和妹妹点点头：“好的，老师再见。”
　　周安年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宋安虽然还是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起，也勉强笑了笑对林一说：“快回去吧。”
　　林一走后，周安年便解释了索道的事，这个索道是这座大山里的村民去县里面必须要坐的，虽然修建了桥，但要绕一大段路，一来一回就要一天，干什么事都很不方便，如果没有这条索道，林一也不会来到县里面上学，林一的爸爸在城里面工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前几年林一太小了，才没有学习如何过索道，今年林一爸爸回来就教会了林一如何过索道，并且帮林一在小学里面报了名，林一才可以来上学，但大山里的孩子很多都只能在山里面上学，那里面的学校是茅草房，而且老师很少。
　　从那以后，宋安对林一也越发关注，林一也是一个好学的孩子，三年来林一一直是班里面成绩最好的孩子，宋安也带着一年级升到了三年级，二年级时，又多了几个支教老师，周安年也从班主任变成了教务处主任，宋安成为了林一班的班主任。
　　2015年7月，宋安将结束三年的支教了，同学们知道后个个哭成泪人，抱着宋安说着不想让她走的话，林一和学校申请带着他们到田地间游玩做告别。
　　来到田地里面，看着绿色的景象，也驱散了众人心中的不舍，可惜天空不作美，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下起雨来，宋安还有另外两个老师带着他们朝附近的村子躲去。
　　雨越下越大，突然江对面的山上一片黄色的泥水和石头滚落，没一会儿就落在江水上，激起一大滩水花，孩子们害怕的抱在一起，宋安也被吓得脸色惨白，但她看到不断滚落的石头，立马喊道：“先带孩子们回去，这里离江水太近了！”
　　剩下两个老师也反应迅速，带着孩子们朝学校的方向跑去，好在学校就在不远的地方，没几分钟众人就回到教室内，林一害怕的拉着宋安的衣袖说道：“老师，我怕我妈妈他们。”
　　宋安一下就想起那座山就是林一家的山，她立马找到周安年问道：“周老师，林一家的那座山发生泥石流了！”
　　周安年安慰道：“林一不用怕，县里面已经有消防员去了，而且是在山的背面发生的泥石流，你们家人应该已经疏散了，我们可以去找找他们。”
　　说着周安年带着林一快步走向公交站台，这里有一班到山前面的那座桥的公交，等了一会儿公交到了，宋安也跟着上车。
　　到站后有许多消防车停在桥边，许多人从桥那边跑过来，林一一眼就看到了被安置在附近屋子内的妈妈他们，高兴地跑过去抱着妈妈。
　　宋安还看到很远的地方，一个个小黑点滑下山，那边应该就是索道了，看着不断从山上下来的人们，宋安看到许多和林一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一刻宋安下定了决心。
　　她希望更多的孩子能够接受教育，宋安决定在这里留下来继续教书，她见证了这座大山和大山里孩子们的变化。
　　2016年启动的易地扶贫搬迁计划，让大山里的孩子看到了走出大山的希望。
　　2018年云南怒江福贡县设立15个安置点，共搬迁2.2万人。
　　2019年10月，托坪大桥正式建成，更方便更宽敞的大桥，让大山里面的孩子可以走出大山。
　　2021年11月在曾经的托坪村大山下，8栋6层居民楼拔地而起，一座五人制足球场和一所幼儿园被建起。
　　“我的专业是土木工程，我想学成后，帮助家乡建出更多的房子和学校，让他们可以更近地上学。”林一在办公室内回答着周安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