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歌》事非

4、四

　　经历过死亡前的人，据说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会有一种如释重负身心飘荡的奇异快感。因为所有缚加在躯体的种种都已远去。
　　头顶广袤无垠深沉黑暗的天空，亿千万年。人是里面一粒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但显然，我死前没感到过那样的身心飘荡和快感。
　　子弹穿过心间那种热烫的痛感，愤怒鲜明。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宋采推开沙盘站起来，直言不讳，咄咄逼人“所有都是建立在我们有武器的情况下！”
　　“借。”
　　“怎么借？！”
　　“如果能引吴军在前进一里，我就能弄到弓箭。”我平静与他对视，这里没有子弹，不知这次是否也依旧再劫难逃。
　　鼓点持续响过一夜，第一缕天光微透，我已站在城墙前，宋衡穆云过来汇报这一夜的成果。晨光微淡，年轻的将领，脸上有些谨慎的恭敬。透过他看这高高的城楼，近五丈的高度，攻起来也不是易事。
　　“吩咐下去，今日好好休息。”
　　“你笃定季鸿飞今日不会来攻？！”
　　我但笑不语。
　　季鸿飞有勇有谋，手下左石二将十分骁勇，但此人失之过躁。
　　吴军并末来攻，直到日头落下，也不见动静。
　　城楼上的鼓声又起，停息到子夜，吴军无动。
　　“宋衡，按计划行动！”
　　“是！”
　　厚重的城门开启，我站在楼上看宋衡领着十数人冲了出去。片刻，迎着空旷的风声，远处传来一片叫骂。宋采在墙头侧耳倾听，眉头高仰。
　　“不想家弟跟着萧将军，口才倒是一日千里。”
　　我好笑地看向他，“宋左将不但口才好，就是使人的工夫也不错，本将至今想起来头还疼着。”
　　宋采笑到弯下腰去，宋衡想必是把途中必细都向他这家兄汇报了一遍。
　　“萧云仙，你怎么就变化这么大啊！”
　　“本将从前也这么，只是你我交情不深，不了解而已。”自己想一想，嘴角也翘起来，“等会我带兵偷袭，你在城上坐镇，如果有什么意外就不必等了，关好城门依计行事。”
　　宋采侧过脸扫我几眼，嗯一声慢慢站起来。
　　已经听到马蹄归来，宋衡一马当先冲进城门，跟着就听到急速跑动上楼的步声。
　　“如何？”
　　“将军，果然如你所料，我带人极尽挑畔，那边只稀松的几声回骂，没什么动静。”
　　我点点头起身下楼，穆云已点好人马肃立，环视一周，马蹄俱已包好。
　　“穆云！”
　　“末将在！”他翻身下马跪立。
　　“检视人数，兵刃配备，等鼓声再起，随我出袭！”
　　“是！”
　　“宋衡！”
　　“末将在！”
　　“你带一百人，在门外左右设伏，置绊马索！”
　　“是！”
　　“陈立！”
　　“在！”
　　“领两百人，迅速分派到挖好的墙孔前，推开掩敝拉弓上弦。等我军归来，即刻下令出击！”言罢翻身上马，带来那几百人身上的弓箭，可支撑一时。
　　余下三百人，早已在城楼上伏好。
　　鼓声已响，挥手间当先奔出城门。蹄声因上裹在鼓声的掩盖下几近于无。逐级接近的距离，可以更为清晰地检视吴军阵营，环形的营帐呈包围之势排列。
　　北曾经对我说过，假如你已经拿起屠刀，就请狠狠地落下，因为，没人会对执刀的歹徒客气。
　　他一向是组织里最狂的猎人，零记录的失败截杀率，最后却童心未泯，为救一个过马路的小孩死于非命，人生不免难测。
　　刀枪隔着一层甲衣入体的感觉沉钝，我并非是冷血无情杀人狂魔，但扪心自问目前的处境如若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疯狂的漫延开来。
　　夜晚中无防备的睡颜对上兵刀，不过是一场屠杀。
　　马蹄踏破帐蓬，手起刀落，连哼声都没有。带出来这一百余人，久居困境怨气横生，刀势起落又快又狠，所过之处，生息不留。
　　“不好，敌营来袭——”
　　撕心裂肺，响彻营帐。
　　终于有人惊醒。
　　一时群帐番涌。
　　“哪里，哪里有人——”
　　奔跑声，跳动声，提剑穿衣，有人不着寸缕，无数的声音惊起四处奔逃，混乱至极，渐渐灯光亮起，马蹄依旧姿意横踏，这些慌乱的人啊，手枪挥舞血雨如飞，眼光却借着灯火飞快锁向中军大帐。
　　“不要自乱阵脚，迅速结队，包围来人！”
　　声震霹雳，慌乱的士兵立时安静下来。
　　几乎想也未想，抽出背后弓箭就射了出去，人影应声而倒，于此同时转马回身，口中尖锐的哨声刺裂空气。
　　“将军——”
　　有人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我冷笑一声，耳中马声嘶裂天际的惨叫传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我精心备好的礼物，在马尾上刷油，再在臀上插一刀点火，马儿有多疯狂？这才是我要的重礼。
　　未及奔出半里，身后已有重重蹄声追来。我在高速下回头，远处的营帐四处火起，越燃越大，忍不住笑。黑暗中流矢疾来，只惜分不清向，于我无碍。
　　两里的距离不过一时即到，未及近前城门已开，直直奔进门里，迅速翻身下马直上城楼。
　　楼下城门又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