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无间》牧西风

118、蛇眼

　　玄嚣定定地看着他，顿了顿才开口道：“为何这样问？”

　　其实，隗无庸本来是想试探地问出玄嚣和鬼王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一句“你和我是不是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这四个字饱含的深意不言而喻，他和玄嚣不算太熟，这没经大脑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轻浮了？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隗无庸觑着玄嚣，生硬地解释道：“你和鬼王以前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什么要救我？”

　　玄嚣：“这个问题跟你看到的幻境有关？”

　　隗无庸噎了噎，敢情自己绕了个圈，问题又被人家给绕回去了？他挺了挺背，瞟了眼玄嚣，理直气壮地道：“没错，确实跟我看到的幻境有关。”

　　玄嚣眼睫轻轻一颤，目光落在隗无庸抬起的右手手背上，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才淡声道：“你跟我……的确是有点交情。”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让隗无庸越发笃定，玄嚣和他的关系绝对不止“有点交情”这么简单。只是他不确定，他们以前的交情是好是坏？尽管玄嚣救了他，但在幻境里，玄嚣刺向他的那一剑，却是带着极强恨意且不留情面的。

　　沉默了半晌，玄嚣忽然抬眸看向他，沉声问道：“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隗无庸瞥了眼玄嚣神色，知道他不好唬弄，索性把幻境里看到的一部分老老实实地跟他说了。

　　“我看你在闭目养神，就掀开车帘看了会儿风景。谁知道，前面那辆马车突然被卷进了龙卷风里。我想叫你，却怎么也叫不醒。这时候，一道雷劈在了马车上。我们的马车也被卷了进去。再然后，我就吓醒了。”

　　隗无庸觑着玄嚣，试探地问道：“你说，幻由心生，幻境是解不开的心结，除不掉的业障。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幻境里？我和你真的只是‘有点交情’吗？”

　　玄嚣眼神黯了黯，沉默地盯着隗无庸看了良久，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问题勾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良久后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抬手一挥，撩开了前面的车帘，看向车外不再说话。

　　隗无庸看了他一眼，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他们的马车已经飞了许久，这会儿也不知飞到了几重天。外面的景色倒是和他在幻境里看到的别无二致，一重景致一重天，一重天外还有一重天。

　　前面那辆马车头轻脚重，歪歪扭扭地穿过几片厚厚的云彩，朝着登葆山东面的一座山门飞去。

　　过了那道山门，就是巫咸国的聚居地了。

　　两辆马车先后在山门外停下。玄嚣吩咐那两个马妖在山门外候着，然后领着隗无庸往山门处走去。

　　那几个巫师恭恭敬敬地候在山门处等着二人，而那位小巫师则趴在一个长相憨厚的巫师背上，看样子还尚未清醒过来。

　　隗无庸往那几个巫师身后看了一眼。山门口立着两道色泽艳丽的参天石柱，石柱上面盘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巨蛇，巨蛇身躯庞大，身长皆有数丈有余，左侧石柱上雕着的巨蛇蛇纹为赤色，右侧石柱上的蛇纹则为青色。

　　除了那两道象征着国界界碑的石柱外，山门口并无人把守。想来巫族定是在这里布了幻境。否则也不可能几百年来，无论三界如何征战混乱，战火都始终未曾波及巫咸国，那些妖兽邪魔也从来不敢擅闯登葆山半步。

　　玄嚣突然定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眼隗无庸，低声叮嘱道：“一会进那山门时跟紧我。勿看勿听勿信任何人。”

　　隗无庸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保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玄嚣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对那几位巫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带路。

　　几位巫师引着二人往山门走去。快过那道山门时，那个长相憨厚的巫师忽然扭头看了眼玄嚣和隗无庸二人，默不作声地停下脚步，等玄嚣和隗无庸走到前面，才背着那小巫师跟了上去。

　　那长相憨厚的巫师不紧不慢地走在隗无庸身后，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几个巫师，低声提醒他道：“过山门时，不要看龙神的眼睛。”

　　龙神？

　　隗无庸下意识地往石柱上瞅了一眼，立即反应过来。蛇为小龙，远古的先天神祗有的亦是人首蛇身，这巫咸国的人应该有图腾崇拜，所以，这“龙神”便应是那赤、青二蛇的尊号了。

　　隗无庸半侧着身子，歪过头来，冲那憨厚的巫师笑了笑：“多谢。”

　　那巫师愣了愣，低下头去，瞥了眼他挎在腰间的盘古斧，眉心一蹙，再也没有开口。

　　隗无庸恹恹地敛了笑，低头觑着腰间那柄正泛着寒光的盘古斧，抬手在斧头上拍了一下。心里暗骂道：这铁憨憨，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仗势欺人？青天白日的，怎么能吓唬老实人呢？

　　“铁憨憨”被胳膊肘往外拐的主人当头一拍，立马偃旗息鼓地收了气势，将周身骇人的寒光敛了下去。

　　隗无庸抱歉地看了那巫师一眼，转身跟上了玄嚣。

　　大概是有前面那几个巫师开路，过山门时，竟出奇的顺利。

　　隗无庸没有误入什么幻境，只不过在经过那两道石柱时，他总觉得有些怪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头顶上悄无声息地盯着自己。

　　隗无庸记着那巫师的提醒，并没有去看那柱子上的眼睛。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看得他寒毛直竖。

　　那两条盘在柱子上的巨蛇竟然在动！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只见那两条巨蛇蛇身卷曲，前后摇摆，眼睛注视着身下的山门，高昂起头，张嘴吐信。

　　这是蛇准备攻击猎物时的姿势！

　　隗无庸看得头皮发麻。那两条巨蛇实在是太大了，毫不夸张的说，它们张开的蛇嘴足以吞山咽海，一口吃下数以万计的生灵。

　　还好他刚才过山门时，没有盯着它们看。否则，就算他胆子再大，也难保自己能在它们面前泰然自若地站立住。

　　那两条蛇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倏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直直地钉向隗无庸。

　　隗无庸被那两双冰冷的蛇眼盯得心头一震。

　　四周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人泼了墨似的，突然变成了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隗无庸茫然四顾，不知何时，走在前面的玄嚣和那几位巫师竟然都不见了，而自己正立在那两道参天的石柱间，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走出过那道山门！

　　不会吧？隗无庸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误入了幻境。刚才他还自信满满地当着玄嚣的面保证自己不会再次中招。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嘶嘶，嘶嘶……

　　他后脖颈一凉，觅着那嘶嘶声抬头看去。两条巨蛇正张着大嘴，吐着长信在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隗无庸伸手摸向盘古斧，紫红色的天空闪过几道雪白的闪电。

　　与此同时，两条巨蛇突然张开大嘴，探出蛇头俯冲下来。

　　隗无庸拔出战斧，腾空而起，正要横空劈下的瞬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玄嚣的声音。

　　“鬼无用，无用……”

　　隗无庸一怔，握着战斧的手只是有一瞬间的迟疑，那两只蛇头便已经及至近前。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好翻身攀上赤蛇蛇背。

　　两条巨蛇扑了个空，十分着恼。

　　青蛇甩出巨尾啪啪地拍打着地面，掀起阵阵尘土。

　　赤蛇更是狂甩蛇身，摩挲着石柱，想要将背上的人摔下来。

　　隗无庸往下一看，那些被蛇尾掀起的尘土之下，是一片赤青相间的蛇海。两条巨蛇的徒子徒孙们，密密麻麻地挤在山门之下，如嗷嗷待哺的鹰雀，弓起扁扁的蛇身，探着脑袋朝他吐着鲜红的信子。

　　这巫族布的幻境果然狠毒！无论是被那两条蛇祖宗囫囵吞，还是被它们的徒子徒孙们小口啖，都不是什么很光鲜的死法……

　　还好这只是幻境，要是换个胆小一点的，别说出去，早就吓都被吓死了。

　　隗无庸收回目光，两脚轻踏，如蜻蜓点水般踩着赤蛇蛇身一跃而上，立到那石柱顶端。

　　四周的风阴嗖嗖的，吹在身上有点冷。

　　隗无庸食指微屈，抵在唇上来回摩挲着。玄嚣说幻由心生，难道自己年幼无知时不小心掏了个蛇窝，就算犯下业障么？那这业障怎么除？幻境怎么破啊？

　　上一次从幻境出来，是因为玄嚣刺了他一剑。

　　这次总不能非得被蛇咬死才能醒吧？那还不如再刺他一剑来得痛快。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忽然映入他的眼帘。

　　“玄嚣？”

　　对面石柱上立着的人，微垂着眸睨着下面的巨蛇，清冷的眉目在紫红色天空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寒气逼人。

　　隗无庸有些纳闷地问：“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来当然是为了……”玄嚣骤然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诡异，眼神也突然冰冷异常，顿了片刻，才从那齿缝间冷冷迸出后面两个字：“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