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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乘风去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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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明信片塞进邮筒,听到厚厚的信封落到桶底的声音。苏流松了一口气。像是父亲送走自己出嫁的女儿。信封上的地址,是六年前离开的地方。
苏流苏流苏流。
这个名字真锉。这是周凡的原话。
父母给起这个名字的时刻,就隐隐预测到他的未来了吧?
苏流,不停的流浪。
很久以前,当他还没有上学的时候。父母就频繁的搬家。他的童年就是在奔波中孤零零的度过的。父母像是慌忙逃窜的老鼠,眼中只有美味的食物,以及不停的追赶他们的,猫。
小时候,唯一记住的朋友就是何天,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小孩。小女孩,却像个男孩一样,在广漠的城市中像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活着。
记得何天在作文里写道:“我的理想是好好学习长大建设祖国……”然后苏流为此嘲笑了他一个星期。因为班里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写了同一句话。那么普通没特点的傻女孩,没人想到再见到时,她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后来,苏流又搬家了。
再后来,苏流一家来到了一个南方的小城。在那里,他认识了很多人。
周凡,北墨,秦风,兔子,徐辰。六个人,三个女生,还有阁楼里陈旧的画室。像是火柴盒一样装满了等待点燃的灿烂。
周凡的执着,北墨的认真,徐辰的灿烂,兔子的娇嗔,秦风的温和……
那是他生命中少有的停留。
后来,他还是走了。
因为父母的外遇。
已经无力去回想那时候的事。就像是一场洪水冲来,身边的一切一切都被冲的很远很远。你一个人在水中挣扎,挣扎,无论怎么呼救也没人理会,直到身体失去挣扎的力气,直到肺部充水无法呼吸,直到意识消沉消沉和身体一起沉入最深的河底。
然后,在某一天,你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旁边鲜花灿烂阳光明媚。
你还会去回想河底的经历吗?
苏流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东西。
问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就因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他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从海南岛一直晃悠到了黑龙江。
六年的时间。
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但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苏流把松松垮垮的登山包甩到肩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偶尔,也想回家看看啊。
魔都,上海。华丽的辞藻无法形容它本身的华丽。魔都上海,探梦者的天堂,也是地狱。
人来人往的街道,比沙丁鱼罐头还拥挤的地铁,没日没夜闪烁的街灯。
这些都是苏流所讨厌的。
“一下车就这种表情,果然是厌世主义者。”周凡双手交叉抱头懒洋洋的说。
几年不见,他依然是中学时那副拽拽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一说话又是一针见血损人不留余地。
装酷。绝对的。
“怎么没看见北墨。”苏流。
“她走了。”周凡。
“被你气走的?你俩分手了?”苏流。
“我俩从没牵过手。她考上杭州医学院了。”周凡。
“白衣天使?”苏流。
“不是……”周凡顿了一下,抓起啤酒瓶子喝了一口。“以她的性格和成绩,大概是临床。”
“……”苏流。
周凡和北墨的最大共同点就是说话从不给人留面子。还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路灯亮起,雾气更甚。从天台上看下去一片光影错乱。
画室旁边的大排档早拆了,小公园变成一片工地,叮叮当当响着噪杂的敲击声。幸好画室还在。
周凡和苏流一人一瓶啤酒,坐在天台上吹风。冷冷清清。
“我真想他们。可惜了很多人都见不到了。”苏流提起酒瓶喝了一口“哼,还是青岛的啤酒好喝。”
“是啊。”周凡托着脑袋含含糊糊应答:“几年前刚刚去过。现在能见到的只有我和北墨了。小桃毕业后成农民工了,和他舅舅一起在一个工地上干活。他说不想再见我们了。我问他兔子知道吗?他回答不想让兔子伤心。哼,兔子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还不知道呢。”
苏流望着天空,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苏流又走了。据说是去杭州找他小时候的蓝颜知己,顺便去看看齐北墨。
火车站,苏流对周凡说:“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周凡觉得,他向窗外挥手的姿势很无力。
几天后,周凡收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喂,你认识苏流吗?他走了。”
听筒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啪的一声。
他妈的。周凡苦笑。事情怎么就狗血到了这种地步了。
很久以来,周凡都不知道苏流有手机。也不知道手机上就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
枉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给他写信联系。
“苏流是自杀,方式是跳楼。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种解脱。”电话那端,北墨淡淡的声音。“一直以来,苏流就是在逃避。但他逃到哪里,都不可能逃出这个社会。”
现在,他总是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