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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权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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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大京城,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所谓名流,都知道一个儒面书生唤做陈邱安。不是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是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更不是其富贾之后,师出名门。仅仅只因逸豫街柳家府有个不长眼的柳大小姐,柳别水。
      再说这柳府,正儿八经将门世家,柳别水曾爷爷是随先帝征战开国名将——陛下清明,也知道这柳家不贪钱权,不曾有过什么伤寒老臣心的夺取兵权之为,使得柳家能世代效忠——只要是男儿,一律参军;只要是娇女,一概学医。还能攀着皇家的亲戚,送进宫里过一个贵妃,一个颇受宠爱的婕妤。忠心耿耿从不雷池。
      只是不知为何,当家老将柳丞年收养两个麾下遗孤,壮年时又连获四子,独独没有女儿。终是老年时得一女,早夭,又得一女,这便是紧紧捧到手心里的柳家千金。说来也怪,这千金生时绝无预兆,柳夫人正坐着船,忽而腹痛,与医师所说产期相差甚远,月份不够,全都担心这孩子可能会像上一个一样,不足满岁便要夭折。柳丞年不愿意,亲自接生出来,仍有胎跳,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狂风大作,乘河宽广,霎时间一浪高过一浪。那婴孩竟就落入水中!才刚刚降生不足五斤的孩子啊,年过四旬的柳老将军瞬间泪流,扑入水中将其抱起,却真真是老天保佑柳家,女婴不过呛咳二声,竟真就活下来。日后凡事柳家知道的僧庙道观,香火不断。
      柳将军无非愿其平平安安,哪怕无法全承家业,一辈子也必然顺风顺水,金玉无忧。想其出生时仍有心悸,想闺女与水不容,故唤其别水。
      柳夫人是个母老虎,对待儿子们皆是严苛,独独对着小女那是百般疼爱。柳夫人吃斋念佛,较为迷信,从小便不愿意柳别水与跟“水”沾边的玩,什么名字里带雨啊,家里做捞鱼行当的啊,春雨时节出生的啊,通通不许。柳别水二哥名中带个“洄”字,是柳夫人亲取,意源诗经,竟也被柳夫人改了名去,
      如此这般,这柳大小姐被保护得——说好听些,那叫纯洁天真不懂人间疾苦。说难听些,即叫蛮横无理嚣张跋扈。
      她生得好看,额头宽洁,面庞白皙圆润,两眼前圆后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娥眉卧蚕皆有,唇色红艳喜人。并非倾国倾城之貌(这京城宫内宫外,美女如云何曾是虚话)但胜在灵动娇憨。往往看着她,一向奖罚分明的柳将军也没了脾气。
      但不知是幼时之灾还是怎么,柳家小姐不算聪慧灵巧的那一类,学医学了半天,连把脉什么手势都记不清楚。她不是懒惰,是真切不太灵慧。无奈,柳夫人也不能强求,只得教其学些刺绣,这些东西她倒领悟得飞快。

      十六年晃晃而过。柳别水顽皮,又没什么人可在一起玩耍,有次竟爬起墙来,坐在那几人高的屋檐上看向隔壁的庭院,那里住着一个书生,大她三岁,相貌平平,才华庸常。
      但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那书生清清冷一身白衣,如春日柳絮,六月飘雪,奇异瑰丽,朴素纯纯,衣角偶尔因春风飘起,恍若隔世仙人。
      陈邱安当时不过是在诵诗,一时兴起在对面墙上写下:“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捅了姑娘心。
      十六岁的心脏就那么大,装了一身白衣就再也掏不出去,放不下其他了。
      柳别水拿手撑腮,她不懂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但有庭有院有春有绿——还有柳啊。
      她就那样看了一下午,直到陈邱安转身回房去。
      自此,柳家千金彻底开始倒追陈邱安。

      柳别水从不懂何谓含蓄,第二天满怀揣着金银镯子找到陈邱安,“陈公子,我喜欢你。”眼角弯弯,软软娥眉。
      陈邱安心下一惊,他倒不是什么洁身自好清高孤冷之流,将门之后,柳家千金,其父权倾朝野,其母盐商之女,几个哥哥皆是军中人物。若能与其在一起,五十年苦读也比不上。
      但书生心里清楚,自己不过一介穷酸,哪有资本惹得柳大小姐倾心,更使柳家向来护短,其六兄柳裎、柳京、柳叜(sou)、柳应、柳继曾、柳继淳还曾喝醉后放话:莫说平平百姓要娶我妹妹——就算他是当朝状元,当今宰相。不不不,就算是摄政王,也休想打出心思!
      这话当然有失斟酌,一旁的柳父将其训斥一番,但眉上眼里无不赞同骄傲。
      这还只是私底下打些玩笑,陈邱安仍不敢雷越。
      他文邹邹地作揖,脑里却已经费着心思——这厮蛮横跋扈,固不是什么贤内助,也绝无求亲娶进的可能。但其家大业大,吊着个摇钱树、聚宝盆如何不好?正好且试一试,她到底如何喜欢,我好利用。
      他眉眼舒展。一嘴“言曰”半晌。柳别水最厌这类废话连篇,但在心上人面前,仍规矩端坐,好几次推开了丫鬟酉幸递过来的茶水。
      “子曰...古言道...另征庄子所言...所以,陈某只不过是一介书生,万不够小姐如此高看。这些贵重器物,寒舍难当,还请小姐收回。”
      终于说了句柳别水听得懂的,这等清贵高洁、不为虚利之流,更让她坚定己心。她眉眼弯弯,声音俏甜,“昨日见公子院中吟诗,心中倾慕。陈公子,我知我胸无点墨万配不上公子,但我可以学,实在不行,邱安可以教我啊。”说完就把那金玉镯子又往前推。她自以为算盘啪啪响,以此为由接近,不过全被陈邱安看在眼里。
      陈邱安看少女脸色通红,眼里闪过得意,又是一番推辞最后装作迫不得已收下那两大盒饰品,放在一旁柜上,嘴里说着,“我才疏学浅,若小姐不嫌弃,鄙人愿意倾心教学。但这些东西,我暂且收下,小姐如有时间,请随时收回吧。”
      柳别水是背着家人跑出来的,母亲说要到她十九才可尽逛京城。如此这番使人收下礼物,她也便心满意足,起身告辞意欲离开。
      走至门前忽而回望,正当陈邱安假惺惺开口,“柳小...别水慢走。”
      柳别水这下可是喜不自胜,加快脚步向外走去,心里仍像揣着兔子。那酉幸大她二岁,自幼一起长大,却比她可洞察人心得多。
      “小姐,——呀,那书生可不是生的一副好人相,我看那镯子全送了他,莫说还回来,恐怕现在就已经骨头都没有了。”
      她还想再次开口,被柳别水一手绢翻到嘴边。“休要胡说,酉幸酉幸,你啊你,就不能为我想一些好。”
      她把头一扭,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掏着小丫鬟手里的娟包。“可还有银钱?”
      “还有几贯...”
      “莫啰嗦了莫啰嗦了,娘随她那一干女友外出赏鱼,既然已过正午还不曾归来,想必中饭早在那解决了,定是要熬到下午。爹爹兄长们早回了军营,这时你不陪我玩耍玩耍,岂不要等到下一个絮春时节?”
      说完也不顾酉幸如何,脸上随意挂一条面纱就跑出京城较为清净的逸豫街,提着裙子向那赟诚大道上奔去。
      这赟诚道是最繁荣不过,直向皇宫,单说路边常有的摊子,大到牛马骡羊房地租凭,小到风筝手串糖豆葫芦无一不全。酒楼饭庄皆门前扬着青旗,另也有青楼花房寻乐之地,但是柳别水未曾去过罢了。
      二人本就意愿将那几贯钱统统散尽,未曾想刚逛过一个摊子,就撞上了人。最俗不过的情节,那面纱立刻被扬起一个角。
      那人原本正哈哈笑着,这下却突然噤了声,一动不动盯着矮他一头的柳别水看。
      若不计较这人衣着颜色夸张,手上拽着纸鸢娟袋各样吃食实在惹人侧目的话,还颇为英俊。
      鼻梁高挺,眉飞入鬓,两眼眼尾淡淡却略微形似上挑,睫毛纤长,面上棱角分明,也算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皎如玉树临风前之意。
      酉幸见状,连忙把那面纱重新为小姐带上,不想把事情闹大,担心被夫人知道再怪罪下来,嘴里随意敷衍着,“公子,我们来次闲逛,刚未看见您走过来,冲撞了您实在抱歉。”
      她拉着还欲理论的柳别水闪至一旁,借着人流拥挤如鱼得水给连忙绕道了去。
      却听身后那人说道,“等等,小姐!敢问小姐尊姓...”渐渐被人生喧哗给掩盖了。
      二人权当这是个插曲。
      只是不知那人是当朝皇帝第六子——却也无甚可担心,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耽于玩乐之流罢了,死了母妃,陛下也不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权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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