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房明津

1、第 1 章

　　老城北区的街道一直都有些破旧，带着年代的气息，挥散不去似的，路两边苍蝇馆子却多，偶尔夹杂着几个窗明几净的店铺，像是一堆暮气沉沉的老人中混进来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模样齐整不说，招揽客人的方式也是花招迭出。
　　这不，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玩偶人正在揽客，忙着派发宣传单，大部分人路过时会漫不经心地接过宣传单，皱着眉瞥上一眼，然后或随意卷成筒状握在手里，或冷嗤一声丢弃，有那么些素质高的行人，会左右张望一番，将宣传单丢到垃圾桶里，于是花花绿绿的纸张半露在几百米开外的垃圾桶入口处，环卫工人瞧见这边的状况，蹬着三轮车正赶过来。
　　突然一道粉色身影冲了过来，在环卫工人的目瞪口呆中，迅速将垃圾桶里那些宣传单给掏了出来，装进旁边的蛇皮口袋里。
　　装完，玩偶人又匆匆把口袋扛到肩上离开。
　　“哪儿来的毛赖……”环卫工人是个年过五十的大姨，见人已经走远得差不多，这才轻声嘀咕了一句，有些不满。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打算做什么，毕竟没有规定不许人从垃圾桶里捡废品，可是等到她弯腰掀开垃圾桶盖，突然间想到刚才那个玩偶人摘下头套后汗湿的脸，看着年纪也不大的模样，连个子都是小小的。
　　“谁家的孩子哦，也是命苦。”大姨又忍不住脱口而出，结果她刚说完就听见一道年轻人的嗓音：“阿姨，什么孩子啊？”
　　大姨抬头一瞧，见是个穿着蓝色警察制服的男人，耳朵挺尖。
　　普通老百姓见了警察那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大姨想都没想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儿给说明白了，年轻人听完后凝起眉，一边冲她挥手道谢一边问了句那孩子往哪个方向走了，大姨忙不迭指了路，说刚走不久，年轻人闻言立马跟了上去。
　　现在差不多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哪怕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热浪也依旧灼人，年轻人追得急，脸上出了一层汗，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他已经看到那个穿着粉色玩偶服的身影，只见她先是偷偷将背着的蛇皮口袋藏在绿化带里，而后匆匆戴好头套，跑到了一家店铺里面。也不知道进去说了什么，片刻后走出来，手里又多了厚厚一摞宣传单。
　　年轻人惊讶了一瞬，想着现在的小孩可真是不简单，一份工都能弄出两路钱，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于是他信步走过去，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玩偶果然朝他递过来一张传单，上边写着：两情湘约，庄家飘湘，下边印着一些五花八门的优惠菜谱和图片，他又抬头看了看，这家店就叫飘湘饭店。
　　年轻人笑了笑，接过传单后亲和力十足地配合小孩身高弯下腰问道：“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小孩扭头看了看饭店，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玩偶本来是嘴巴的地方可以清晰瞧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半晌闷声回答他：“算是吧。”
　　年轻人又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径直朝店里走过去。
　　店内倒是凉意袭人，服务员一见有客人来，正待拿着菜单上前，又猛然见到来人一副民警打扮，于是踌躇着，有一个脑子比较活络的，立马闪身进了另一个房间，估计是去找老板了。
　　年轻人也不着急，站定在柜台前，他本来也是要找这里的老板的。
　　很快老板就出来了，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但是常年做生意的哪会没有眼力，一上来就是问好，小心翼翼解释这家店他刚盘下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给个机会，宽限时日。
　　他这么一说年轻人也不好跟他绕弯子，就说外边那小孩是你们聘的么？知不知道雇佣童工是不允许的？
　　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看，玩偶人估计有所察觉，停了发传单的动作，面朝店里，老板立马回过神来：“不是，警官，这事儿您得听我解释啊，这孩子不知道是家里出了事儿还是离家出走了，反正没人要，也没人认识他，他前几天一到饭点就在这片晃悠，我就寻思着不能眼看着小孩儿没人管啊，这才让他干点事儿，管他吃住......对，就是这么个事儿......警官，这也算情有可原吧？”
　　年轻人“哦”了一声，朝小孩招手，那孩子听话地走进店里，摘了头套。
　　年轻人这才发现这小孩长得还挺好，就是头发留得短，像男孩子似的。
　　“小朋友，你告诉叔叔，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出来工作的？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呀？”
　　小孩抿着嘴一言不发。
　　老板毕竟和他相处了几日，自认为可以让小孩打开心扉，于是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结果小孩照样不鸟他，老板无奈朝年轻人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警官，您看......”
　　孩子肯定是不能待在这里的，但是这孩子不肯配合，就算把他带走了，又能送到哪儿去？
　　最后年轻人无奈带着小孩又回了趟派出所，值班民警见他这时候回来有些惊讶，看到他手里牵着的孩子更惊讶，门牙差点磕在玻璃杯上：“小许，哎，这谁啊？你生的啊？姑娘还是小子？”
　　叫小许的年轻人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正准备说话，沉默了一路的小孩突然开口道：“我是男孩。”
　　这话一说值班民警笑得眼角皱纹堆叠，“啪啪”地拍了拍小许的背：“我说什么来着？别看这孩子长得像个女娃，那眼神，啧啧......”他朝小许挤眉弄眼，末了不忘自夸一句：“一看就是个又倔又犟的。”
　　小许虽然也对小孩的性别表示惊讶，但是当着孩子的面却没太表现出来，还暗地里掐了一把值班的老唐，打断他的话：“这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得把孩子送回家去，可是我问了好几遍了，但凡跟这问题沾边的话都当做没听见。唐哥，你有经验，给支个招呗。”
　　老唐喝了一大口茶，然后盯着小孩将嘴里的茶慢慢往下咽：“有招儿啊，在网上发布寻人启事，现在网络化时代嘛，还有这小孩，留我这，我来问问。”
　　小孩大眼睛看了看老唐，从对方黧黑的脸到身上皱巴巴的警服，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满，转头一脑袋扎进了小许怀里。
　　大夏天的谁受得了这个，小许觉得孩子可能心里害怕，也不敢推开他，老唐瞪了瞪眼睛，声如洪钟道：“嘿，这什么意思？我可是坚守工作岗位十几年的老人了，毛孩子有眼不识泰山呢...”
　　小孩却突然抬起头：“许律叔叔，别把我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