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风深外》画扇游青灯

9、遇

　　深夜皇城热闹繁华，满天枊絮无风飘起，夹来着喧嚣铺满了古街，灯火灼灼似连片连片的花海，明明灭灭之中染上了春风
　　独于这世人高处过久，砚尘都忘了曾经也是如此具有烟火气，也曾会热闹与别人过节，会为一盏长明灯而开心好久
　　夜色无边际，思绪不断的伸长蜿蜒，交织着飘向远方
　　他微微垂头，手里的长明灯一盏盏放飞，烛火的温度暖了月色，前方有孩童正在玩闹，纯真的容颜唤醒了曾经
　　在这个满天喧嚣的日子里他朝思暮想
　　古街很长，长到没有看不清远处烟花，古街也很短，短到万家灯火无他归宿，砚尘缓缓渡着步，瞧这岁月悠长，长安不央，也看这太平安乐，歌舞升平，亦是遥遥寄一缕相思于风
　　也只有这个日子，他会放纵自己一次，会悄悄的折一枝白梅溜出皇宫，赤着脚沿着这条古街走，走到没有边际的月色里，期待着一个痴心妄想
　　也渐渐的看着天边的朝云升起，看着第一缕晨曦透过云温柔的照耀着大雾，看着远处的人家飘起袅袅炊烟，风一吹，便和天上云连成了片
　　明明知道等不到故人，可偏偏怀揣着所学会的热烈期待着故人归，手上紧握的白梅，零零碎碎的消散于白雪之中
　　不归风，不归雨，它消散在这片白雪之中，在这浮尘之中找到了归宿
　　而他也快了……
　　他站在这个城墙之上，指尖上的雪慢慢融化，心开始微微颤抖，挣扎又欣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是真的，这是真的
　　他看见灯火阑珊下那个人的背影，没有穿月青色的道袍，而是穿着很常见的粗布，仍是带温柔的笑看人间百事
　　砚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那个背影一动不动，觉得像做梦一样，他不敢随意的动，只怕下一瞬，发觉这只是一场梦
　　白梅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我的期待，我的热烈，等到你了
　　师父，我等到你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么背影就匿于闹市之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
　　砚尘握紧了手中的白梅，寒意顺着肌理向上蜿蜒，转瞬他松开白梅，别过头向后走前，身体轻轻的颤
　　果然命什么的，还是不信啊
　　这时一顶红轿踏破天际而来，行走之处上面绽放出娇嫩的莲花，在寒夜中摇曳兰自身姿，蓝色的蝴蝶扑面而来，缠绕着红轿，绚丽的闪耀着
　　红轿里面一只白皙修长手撩起珠帘，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漆黑的宛若一滩死水，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砚尘微微仰着头，斜着看了一眼，便瞧见了那一双手
　　在这片雪色下，他笑的恶劣，明明是如神仙一般的容貌，却硬生生有几分地狱修罗一样的狠戾
　　你说这样好看的手啊，做成骨笛是不是更好看，或者直接挂起来，也是不错的吧
　　“你答应做的事情，最好是算数，否则…… ”砚尘停顿了一下，盯着眼前之人顽劣打量着，眼里落下一层阴霾，带着讽刺的笑意，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可不介意吃掉你哦——我的亲叔叔”
　　轿里的男人，用一把桃花扇半遮面，狭长的眼半眯着，纤细的手指不断敲打着衣服，带着讥笑的看着眼前的帝王
　　半晌，他才用腻的发慌的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带着几分娇笑的说：“自然会做到的，我的小侄子”
　　等他说完这一句，收起了桃花扇，红轿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空中
　　桃花扇下，男人狭长的凤眼变得血红，叫嚣着嗜血的张扬，又想到刚才那张相似的脸，忍不住的愉悦起来
　　寒风吹来，他在这个冬日当中记起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现实和幻影的交织，模糊了它们的概念，但渐渐的又重合交缠
　　他声音越发的轻，像轻薄的灰，仿佛风吹一下就散了，神色也越发柔和，仿佛陷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有几丝茫然，又突然露出了浅浅显显略腼腆的笑，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很美好的事
　　“真好看，和皇兄一样好看。”
　　后来又想到什么，男人沉默了半响后，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完之后，带着的巨大的虚幻的满足，刺激到红色的瞳孔，竟流下一串串血泪，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子一样喃喃道
　　“皇兄的骨头很美，比那个小子好看多了呀”他怎么配跟皇兄比呢，怎么配呢？他手中的扇子狠狠的打在窗上
　　皇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之人
　　不过…他垂眸，那张皮囊确实很相像，仿佛一个曾经的年少的他，无论是神态，仪态，还是那抹他不懂得忧伤，眼里的厌恶都是如此的相像
　　但他明白，皇兄不是他，他也不是皇兄，这个少年的身上流着罪恶的血，他永远不能像皇兄一样风光霁月
　　他的皇兄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睿智又强大
　　在没有遇到皇兄之前，他都未曾见过阳光，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就如他生活的那样，到处充满了潮湿腐朽和静寂，最大的乐趣是在有东西闪的时候，有怪物会绑住他的眼睛，这时他可以透过白纱，看到一个光怪淋漓的模糊世界
　　它很美丽，彩色交织的色彩冲击力，让他对外面充满向往，当然也仅仅只是向往罢了
　　他有一个很清晰的绝望，他知道他出不去的，那可是怪物的世界啊，光怪淋漓之下会藏着什么怪物呢
　　因为一个可笑的预言，他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面十二年
　　他整整被人放弃了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他活得像怪物了一样，十二年后他活伋旧就像是怪物
　　在这个宫里，他是异类，是不详，是注定在阳光看不到的地方里苟延残喘
　　可是有一天，他计划了很久，终于偷偷的逃出来了，踩上了柳枝，想跨越这堵阻挡他的红墙，阳光灿烂又美好
　　兴奋的觉的他会捅破这层黑暗，可以逃出去
　　然后他会离开这这个地方，去一个有像他一样，一个有许多怪物的地方
　　那儿应该是极美的地方，但一定会有这样的地方
　　红墙外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睛像杂揉的月色，穿着红色的礼装，骄傲的耀眼的像一只小孔雀
　　他艰难的爬了上去，本想借助柳枝缓缓的下去，可柳枝也没有想象的坚韧
　　下一刻，他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阳光透过摇曳的柳枝，少年身上有着斑驳的光斑，或明或灭之中，闪耀着少年的肆意张狂
　　少年看着怀中脏兮兮的又一脸倔强小孩，忍不住的笑了，紧紧的抱着他
　　“小五，哥哥终于找到你”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垂眸不语，不敢看少年，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这个怪物了伤害自己，忍不住抖了一下
　　少年瞧见他手上的的伤痕，皱紧了眉头，小孩的伤并不难猜，宫里的人本就喜欢趋炎附势，而他那势利的母妃怕早就忘了还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因为一个可笑的预言，他的弟弟被关了十年，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以后呢，那孩子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他没有任何势力而言
　　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宫里那些人怎么又会对他好呢
　　父皇又嫌这孩子粗鄙无礼，极度的厌恶他，把他关进了冷屋里，放任其自生自灭
　　可少年没有忘记，他仍记得那个可爱的只会喊哥哥的小奶娃，今天是他的加冕之日，也是一次很好机会
　　他要找到弟弟，并带走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母妃造的债就让他还吧，少年长叹一声，眼里满是失望
　　少年逃过了这些人的跟随，安排好了一切，这儿将有一场大火，而这个孩子也将离开这个地方
　　少年把小孩放了下来，小孩眨巴眨巴着眼，茫然无措，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眼透露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绝望
　　看来他还是逃不掉啊
　　春风拂过他的发丝，少年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抱住了这个小孩
　　“小五，以后跟着哥哥”
　　从此冷宫里多出一具尸体，而他的存在也被哥哥彻底抹去
　　他逃出来了
　　他的哥哥教会他说话写字，勇敢又坚定的站在他的面前，挡下所有风雨
　　但是说实话，他的皇兄并不是一个好哥哥，皇兄是最桀骜不驯的少年，少年喜欢带他去爬墙，喜欢偷偷的去偷别人家的果子，会带着他扮女子骂人，会跟他吐槽很多很多的事，一会儿讲那个的那个人怎么样，一会儿又说那个人那个人不好
　　真的又坏又幼稚
　　可他真的好喜欢，有一个人愿意陪他说说话，有一个人愿意在他面前展示最恶劣的一面，有一个人愿意保护他
　　他的皇兄在以拙劣的方式来补偿他所遭受的不幸，他的皇兄总是在那一点一滴中让他遗忘了曾经——他真的是一个怪物
　　他常常想，如果一直是这样就好了
　　年少的他小心翼翼将这份妄想种下，固执的期待其长大
　　这算不算一种靠近呢
　　这份妄念悄然生长，他的皇兄也渐渐长大，也渐渐的离开了他
　　他年少时有一段时间，皇兄特别爱喝酒，尤其是爱贵妃醉，每次都是偷偷带他出府喝的烂醉，关键好像皇兄酒品还不好，喝完了以后总喜欢调戏人家小姑娘，逮到一个就说:“姑娘，小生倾慕你已久，可否与在下共度一生”，姑娘家家的哪里听过这种混账话，早就羞得走了
　　皇兄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只是无奈的笑，然后静静的久久的看着他
　　他很惊讶于这种对视，虽然他看不懂皇兄眼里的忧伤，可他依旧欢喜
　　可皇兄…男人无不失落的想，从末喜欢过他，从未从未喜欢过，甚至…
　　思及这他血红的眼瞳也变的狠厌，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黑色的眸收回了多余的情绪，沉默的像一块不化的沉墨，带着刺，悄悄的隐于这夜色
　　月色下桃花扇上的桃花越来越娇艳，红艳的像淬上了新鲜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