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可说》越冬川

1、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当当当
　　一只脏兮兮的手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开了门，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女孩就要关门。
　　“走走走，我们李府不招待要饭的。”林无念眼疾手快一下撑住了大门，急忙说道：“我来找府上一位林姓厨娘。”
　　那小厮听到林姓厨娘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跌跌撞撞得跑回去报信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护院便直冲着林无念走来。
　　不等林无念再度发问，那走至身前的护院一脚便将她踢飞了出去。
　　林无念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自从从山上下来她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这一脚踢来口内竟泛出腥甜。
　　她定了定神，使劲攥紧了拳，开口道：“我只是来找人的。”
　　护院满脸不耐烦说道：“那个姓林的贱人早死了，快滚。”
　　林无念听那护院说自己娘亲死了，又喊她贱人，顿时体内气血翻涌，她攥紧拳头，脚下发力，几乎一瞬便跑到了护院跟前，一拳打在他的腹部，那护院竟被林无念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打弯了腰，捂着肚子缓缓躺到了地上，不停翻滚起来，神情极度痛苦。
　　“若是我长得高，这拳便打在你脸上了。”林无念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虽然从未见过母亲，却也听不得别人侮辱她。
　　正当林无念想要进入李府大门时，只见李府内又跑出来十多个护院，各个手里都拿着棍棒，把她团团围住。
　　林无念内心冷笑，手掌移到了腰间，那里藏着柄软剑，她现在的状态可不能空手取胜。
　　从那群护院身后缓缓走出一个妇人，看她穿戴应是李府主人。那妇人手上还拿着个漆黑的罐子，林无念心中一沉，她知道那是什么。
　　“我以为你早被狼吃了，没想到竟还能活蹦乱跳地来我门前找晦气，你不是要找这个贱人吗，给你！”那妇人说着便将手中的罐子扔了出去。
　　林无念赶紧伸手去接，可还是慢了一步，那罐子摔在地上碎成两瓣，里面的骨灰也撒了七七八八。
　　林无念无暇理会他人，她一点点收集好母亲的骨灰，放在一半破碎的罐子里，可此时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雨来。
　　那妇人仍是满脸愤恨，呵斥左右道：“还不把她给我赶走，不要出现在我李府门前。”
　　护院听令朝着林无念奔来。
　　林无念本想见见母亲便好，没想到是这副光景。
　　她不想伤人性命，握住软剑的手收了回来，她一手护住母亲的骨灰，一手应付着护院挥来的棍棒。
　　雨越下越大，砸在男人身上，也砸在女人身上，木棍横扫向林无念，截断了成线的雨水，又在她的背上砸出水花。一拳，一脚，林无念费力地应付着，她紧紧抱着那破碎一半的罐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她的来处和过往，她的存在。
　　她在山里长大，李府的人将她扔到深山，可能只是想让她自生自灭，可她的身上竟然有一半妖魂，普通野兽根本不敢伤她，最后是几个附近的妖怪收留了她，可她又不是妖类，她本身是个十足十的凡人，那些收留她的妖族也始终不接纳她，这天地间竟没有属于她的容身之所。
　　山里的精怪跟林无念说过，将她扔到山里的人曾这样说过：“这林静真是不知好歹，谁都知道咱家小姐一心想嫁入仙门，她却非要横插一脚，现在好了，孩子都生了，也没见仙门来接她回去，一个厨娘也敢痴心妄想，真是笑话。”
　　就算仙门没有接纳她们母女，也不必将她抛弃，她此次只是想来问清楚，未料却是这种结果。看来不是母亲想要抛弃她，她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林无念却一声不吭，紧紧抱着残破的罐子，终于她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身体挡在罐子上面，不让雨水和棍棒伤害到母亲。
　　那一半妖魂令林无念总能快速恢复伤口，可如今她满身伤口，还未等到上一批伤口愈合，下一次伤害又至，她周身逐渐布满血色，可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若是能与唯一的亲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是这辈子碰到的最温柔的事了。
　　那李府的主人见林无念抱着林静的骨灰伏在地上，知她再无力反抗了，她夺过护院的棍子，冲着林无念的头挥了下去。
　　彭地一声，一个护院将主人的棍子打掉：“小姐，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谁知那女人红着眼，发了疯似的又捡起了棍子，大喊道：“我就是要打死她！那个贱人断了我的修仙路，她死得倒是早，母债女偿，受死吧！”
　　叮
　　一声剑鸣破空而来，在雨中划出一条空隙，精准打掉了女人手中的棒子。
　　“好一个虔诚李氏女，如此草菅人命，不怕天道报应吗？”声音如空谷回响，在嘈杂雨声中也清晰无比。
　　李家小姐怔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林无念勉强抬起头，从天而降了几个人，周围似乎罩着透明罩子，雨水都砸在那罩子上，像是一层白茫茫地雾气。
　　“是她吗？没看出什么过人之处。”声音中透露着嫌弃，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不会错的，堂溪特有的血脉天赋，做不得假。”这次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倒是沉稳许多，可雨太大了，林无念始终看不清说话的人。
　　“与我们回家吧，少主。”一个男人将手伸向林无念，可那双手一滴雨水也未沾上。
　　林无念自嘲得笑了笑，今日寻到了母亲，又多了个爹出来，她真是幸运得很啊。
　　她努力撑起了身子，抱紧了坛子，走向那群人相反的方向。
　　“我就是说了，这么多年没找过人家，突然接她回门派，她肯定不愿意呀。”小姑娘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林无念头重脚轻，雨又下得急，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离开那群人面前，只要不倒在他们面前便好。
　　可她的身体并未如她所愿。
　　扑通一下，林无念眼前一黑跪倒了下去，胸前包裹严实的半个罐子仍然被她紧紧搂着，就连摔下时也不曾放手，导致她的头直接摔在地上，血水混着雨水直流到身后那群仙长脚下。
　　其中一个小姑娘抬手为林无念在头顶竖起一道屏障，将她隔绝在雨中，像一尾困在雾气中的红色金鱼，奄奄一息，猩红艳丽。
　　那姑娘抬手时有环佩相击的清响，很是动听，林无念失去意识前的念头便是想要看清她。
　　宽敞明净地大殿内跪着一个清瘦地姑娘，那姑娘低着头，眼中却满是傲然，她周围站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同龄人，有男有女，看着她的眼神愤怒又恐惧，当然，恐惧更多。
　　坐在大殿中央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清丽，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她缓缓开口道：“不过是同门间小打小闹，事情来龙去脉我已了解清楚，本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掌门如今就要出关，让他知道有人编排他的女儿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你们说对吗？”女人看向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弟子，他们一群人开始有些慌张，而后聚在一起讨论起来，那跪着的姑娘只是低着头，仿佛周围人和事与她无关。
　　那群人终于讨论出了结果，一个男弟子出来说道：“掌门即将出关，我等不欲再劳烦执律长老，这次事件只是门内摩擦，无需门规请罚，我等这就退下了。”说完，一众人哼哼唧唧地退了出去。
　　执律长老看着跪在殿中的女孩摇了摇头：“千言你这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改，在这儿不比君山。”说着将女孩扶了起来。
　　宋千言冷冷看了执律长老一眼：“执律长老，给您添麻烦了。”
　　“我说了，没人时可以叫我姑姑。”执律长老面上略有哀伤神色。
　　“姑姑？你可还记得自己姓宋？可还记得君山？”宋千言眼中似乎燃起了火，不经意便会烧了整个人间。
　　宋莫青看着宋千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君山已经被魔族攻破，而我已嫁给了堂溪氏，你也随我在善渊宫生活，那些话，不可再说了。”
　　宋千言眼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她看着宋莫青的眼睛，知道她的懊悔和恨意并不比自己少。
　　宋千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殿。
　　宋莫青看着宋千言执拗的背影，像极了她故去的哥哥。她心中一窒，几乎站立不住，她们是君山最后的血脉了，当年的真相她无论如何都要调查清楚。千言，请再等一等，我们终会一起回到君山的。
　　来自全身的剧痛唤醒了林无念，她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自己怀里。
　　不见了，娘亲的骨灰不见了，她匆忙起身，不顾伤痛，也不知躺了多久，下床的第一步竟摔了个天昏地暗，歇了几歇才重新爬起来，她在一个看起来破旧的卧室，身上的衣服已换上了干净的，周围没有人，她呼唤了几声，仍没人理她。
　　那群人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不是仙山吗，这里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看样子也不像。
　　林无念内心疑惑重重，推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松柏竹影，微风拂面。
　　既然没人看着她，想来带她来这里的人也没什么恶意，林无念循着远处的人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宋千言刚回到住宿区，就看到那几个刚刚被她揍的人堵在门口，身后还有几个大她们几级的同门，想来是他们找的帮手。
　　“别以为执律长老偏袒你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一个脸上被打得乌眼青的男孩说道，虽然看上去拽得很，但两个黑黑得眼眶让他看上去活像只熊猫，宋千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同行的也许是嫌男孩寒碜，赶紧将他拉到身后。
　　“同门间的摩擦？好啊，那现在，又要有点小摩擦了！”那人说着，手中掐诀，一个遮光咒向着宋千言投来。
　　那些人以此为号，一起向宋千言攻来。
　　宋千言躲过遮光咒，心中暗道小人，手下也不再收力，一招一式用得可是十足十的功力，不一会儿那群人中便有人鬼哭狼嚎起来了。
　　林无念越走心中越疑惑，前面听着怎么像打起来了？
　　“不就是说了句不知道从哪接回来的野种吗？至于把我们打成这样吗？哎呦！”说话的人又挨了宋千言一巴掌。
　　“我知道了，因为你也是来善渊骗吃骗喝的，戳中你了吧！妈呀！”说话的人结结实实挨了宋千言一脚。
　　一旁刚到的林无念傻眼了，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一个人单挑十多个人还能不落下风，实在是彪悍至极，她以前也只能勉强打过跟她抢食物的两只妖怪，这个姑娘竟然能打过十多个修行的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那群人打得热闹，完全没看到旁边多了个观众，嘴里依然飚着垃圾话，无一例外被宋千言打回了肚子。
　　林无念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像是说她呢？
　　“你就跟那个抱着骨灰坛子的野丫头一样，没人要！没人理！”又是一掌，说话的人被宋千言抽了个空中转体两周半。
　　这下确定了，眼前这群人就是借着损林无念来刺激眼前的小战神的。
　　林无念不知道她叫什么，索性给她取了个小战神的绰号。
　　就算浑身疼痛，林无念也不惯着这群又菜又爱喷的家伙，一个飞跃，冲进人群，大喊道：“小战神我来助你！”
　　宋千言还未弄清谁是小战神，只见林无念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身手竟然将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此时林无念也未曾注意到自己的伤口竟然又崩裂开来，染红了衣衫。
　　宋千言见状赶紧拉住了林无念。
　　“你的伤？”
　　“什么伤？”
　　林无念低头，发现自己那身白色的衣服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林无念说完便直挺挺得倒下去了，亏得宋千言手快抱住了她，不然林无念后脑勺又要多道口子了。
　　宋千言看着那群人都歪七扭八得躺在了地上，摇了摇头，抱起了林无念向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