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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葬 ...

  •   廷州地处北边,起了战事后,这周边的百姓早就收拾好细软包袱,逃得差不多了。避难逃走的百姓汇成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向南往京师方向行去。

      这天,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与这支逃难的队伍擦肩而过、背向相驰,看他们二人这前往的方向正是刚刚被魏军占领了的廷州。

      有好心的人叫住他们善意提醒道:“大师,小师傅,且慢,听我一劝,莫要再往前去啦!魏军已经占领了廷州,镇国将军自刎许国,再也没人可以护得住我们,指不定哪日魏军就攻了过来,你们怎么还偏要往那龙潭虎穴去闯呀?打仗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出家人,和尚也是照样杀的,二位还是快随我们一道走吧!”

      那老和尚行了一礼谢道:“多谢施主好意,贫僧尚有要事在身,此行非去不可。出家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是福是祸,是生是死,自有缘法,阿弥陀佛!”

      小和尚一同行礼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说罢二人头也不回继续北上。

      二人行了许久,走至廷州与珉州交界处的官道旁时看到一辆丧车,车旁躺着一位身着红色嫁衣不省人事的女子。

      “师父。”小和尚摇了摇老和尚的手,示意道。

      老和尚牵着他加快了步伐,“走,我们上前去看看。”

      云晚这些天一路奔波,昼夜不歇,终是体力不支昏倒过去了,她的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显得十分苍白虚弱。

      “慧海,水囊给我,”老和尚将她扶坐起,打开水囊倾倒少许至她唇间,见她还是未转醒,便将她安置在车上,架着车架往珉州兰因寺赶去。

      小和尚仰起头问老和尚,“师父,这位女施主就是两年前我们在京师净慈寺遇到的那名女子吧,我记得当时师傅还给她解了签文,她一幅很伤心的样子。她便是我们这次过来要寻的人嘛?”

      老和尚爱怜的摸了摸小和尚的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叹道:“一念生则百缘起,一念灭则千劫尽。”

      兰因寺的主持是这老和尚的师兄,听他讲完这前因后果,连忙派弟子去置办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又连夜在偏殿设了灵堂做法事。

      云晚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自从在汝州得知他自刎许国的消息,夙夜未眠,一路上不知饥渴,不知疲惫,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把他带回来。”

      后来在回程的路上,她觉得脑子一阵昏沉,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那口气像是被突然抽去了一般,她整个人瘫软下来,没多久便没了意识,昏迷过去。

      云晚四顾打量着自己醒来时所处的这个房间,这是一间素净简朴的禅房,香炉里燃着安神助眠的香,窗外夕阳余晖的光洒在桌案上,光影斑驳,她费力起身,挪步到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喝下,心里默想着,看来自己是被哪位好心人救了,安置在这寺中,她记挂着载着赵清越的丧车是如何安置的,便打算起身出去瞧瞧。

      这时,一个长相机灵可爱的小和尚端着一碗米粥迈步进来,见到她醒了惊喜道:“女施主,你可算醒了,这是我刚刚熬好的米粥,最是养胃,你快尝尝看,我去找师父过来。”他把碗放下,咚咚咚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小和尚同一位双目慈明,神态和蔼的老者一起走了进来。

      这个人云晚是认得的。两年前,她同二姐一起去净慈寺还愿,自己求了一支姻缘签,当时正是这位老者给解的,她至今都记得那支签的签文,“凤去秦楼,云敛巫山”是支下下签。而当时的她同赵清越正是恩爱浓情之时,摇到此签她还是伤怀了一阵,但没过几天便也抛到脑后了,她与赵清越皆不是信命之人。如今看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她鞠了一躬。“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多谢大师相救,云晚感激不尽。”云晚起身回礼。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贫僧已托付此寺住持为将军置办棺木,在寺中偏殿设灵堂做法事,女施主还请早日节哀!”

      云晚再次诚挚的道谢:“有劳大师费心。”

      这寺庙唤作兰因寺,香火已冷清了很多年,所以连带着这寺中环境也渐渐变得凄清萧瑟。赵清越的灵堂设在寺中偏殿,中间放置着灵柩,灵柩前摆放着供奉灵位的祭坛,两旁跪坐着奏乐诵经超度的僧侣,灵堂内挂满了白色的挽联,丧幡。

      云晚取了香在蒲团上跪坐下去,点燃香后缓缓插入香炉中,然后往火盆中烧着纸钱。她望着灵位,在心中默默诉道:“清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枉死,很快冯祁、冯妙等人就会下来陪你了,我定不会叫他们好过,等解决完他们,我便来陪你,你安心走吧!”两行清泪从她脸颊缓缓滑落。她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来,大仇尚未得报,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云晚同主持见礼道:“多谢住持为我夫君操劳丧仪,云晚还有一事相求。”

      “女施主请讲。”

      “此地距离汝州、京师两地甚远,云晚想让夫君早日入土为安,打算三日后出殡,不知住持可知这附近有什么风水适宜之地可以下葬。”

      住持认真的想了一想,答道:“贫僧倒是觉得有一处适合,就在后山的一处山谷,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带施主前往相看可行?”

      “那便有劳住持了。”云晚真诚的谢道。

      “女施主不必多礼。”

      住持所说的地方,是在后山一片开满苍兰花的山谷,那里景致很好,靠山面水,地势平坦开阔,云晚觉得很好便定了下来。

      出殡那天,云晚已在蒲团上跪了一夜,用手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灵位,喃喃念道:“清越,我今天就要同你告别了,不要怪我,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完成这件事情,我便来陪你,你再等等我,好嘛。”

      她望向殿外,外面的天色还是蒙蒙亮,这时寺外传来一阵急迫的拍门叫喊声,“有人吗?给我开门,有人吗?......”

      云晚觉得十分耳熟,冲出去一看,果然是顾从严,赵清越的亲卫。

      他见到云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夫人,我对不住您,是我没有护好主子。等我从云州回来时才知道主子没了,我赶到廷州想要为主子收尸,他们说夫人您把主子接走了,于是我一路辗转打听,才寻到这里。”

      云晚将他搀扶起来,“从严,不怪你。”她望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面容狼狈,失魂落魄的男子,一想到赵清越的样子,就心如刀割,一想到冯家,她的恨意就犹如烈火,在心底燎了一道又一道。

      云晚强压住内心的恨意,温和的对他说,“快进来洗把脸,吃些东西,等会我们一同送清越出殡。”

      顾从严至今都不敢相信,一生光明磊落、忠正纯直、赤诚爱民、战无不胜的主子竟会自绝于城墙之上,那么高傲骄矜的一个人,到底是多心灰意冷,到底是有多失望,才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跪在灵位前发出一声长啸,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义,说是主仆,却早已成了亲人。他的愤怒,他的懊恼,他的悲痛,都在包含在这一声长啸里。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墓碑前女子对男子说道:“从严,清越的死其实另有隐情,我得知是冯祁拿了北燕十六城跟魏国做的交易,精心设的一个局。他们不敢枉顾民心,也没有任何理由借口可以杀他,便只能假借魏国之手,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用北燕十六城来换他赵清越一条命,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女子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当然此事也必少不了冯妙和赵阔的参与,此次各地禁军作乱,他们知道只有清越有能力去平复,但是他们也害怕,害怕他们拥立他为皇帝,威胁到他们的自身的权力地位,直到冯祁唯一的儿子冯昭被清越斩于剑下。他们忌惮他这么多年早就想杀他了,如今冯昭一死,冯祁便不惜与敌国勾结、引狼入室也要为他儿子报仇。既然他们这样做了,就必然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女子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很轻,顾从严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和寒意。

      他问道:“夫人,您是怎样打算的?如今主子不在了,我一定会替主子保护好您。”

      女子心中早已有筹备,她从怀中拿出三封信递给他。“从严,我需要你替我跑一趟汝州和京师,分别将这三封信交到我师父,兄长和二姐的手中。冯祁他们既然能借助魏国之力来对付清越,那么我也可以用魏国来对付他们,而在我这样做之前,我得确保自己没有软肋能被他们拿捏。所以,信你一定要亲自交到他们手中,他们看了自然能明白该如何做。我在寺中等你,你速去速回,回来后陪我一同去魏国,我们要投靠三皇子孟渊义,不管能不能成,我都要试一试。”

      “是,夫人,您放心!”男子郑重应道。

      从今日起,这处平静的山谷便多了一座新坟,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英名烈烈的镇国将军将安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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