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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敏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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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武功高强,但态度像闹着玩,刚把段钦尧的脚绑住,绳子就用完了,领头的问旁边的:“没绳子了?”
“没绳子就别管这女娃了,那竖子能打就捆他。”
领头的啧了一声:“你多机灵啊?就这么一段没你□□长,捆竖子都不够,留着给你扎马…”
“别骂了别骂了,我用眼睛盯着总成吧?”嘴很贫的高个子走过来,嘴里还叼着截枯树枝,眼睛盯着段钦尧。
段钦尧被推倒了山洞石壁上,他几乎被拖着,腿已经迈不开,他跪在地上去找泫凰的手。
泫凰倒下来的时候磕的全身都闷闷的痛,段钦尧说:“你手为何抖?”
“是你的手抖。”泫凰居然有点想笑,旁边就是沾着不明红色的生锈剑戟。
高个子看没自己什么事儿,开口找了点存在感:“竖子,先把手松开,哎,对。那什么,你就老实的在这儿靠着,要是敢跑,那还得挨揍。还有就是,你能跑,这姑娘不能,你明白轻重吧?”
段钦尧没搭理,泫凰毫无支撑的倒在这里,段钦尧有很多想法,不过不管是想检查有无受伤还是将人护住,都是那么的冒犯,所以他只好沉默。
这跟段钦尧大部分时间的表现别无二致,对一切漠不关心,但这不是事实,他关心什么只是无法像沈佑一样用嘴说出来。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段钦尧估摸着浔王府的人就要找过来了时,上山了个传消息的人。
他和领头的嘀嘀咕咕,或许到了一个时间节点,泫凰和段钦尧都知道这一切不是一个临时起意导致的误会,而是极其冒险的蓄谋。
然后他们惊讶而恼怒的意识到,这些贼人把他们引到这来,只是为了踹摄政王亲生女儿膝盖弯一脚,外加揍锦国公亲生儿子一顿。
一切发生的太快,泫凰刚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还在犹豫是该螳臂当车的帮一帮倒在地上的段钦尧或是干脆飞蛾扑火更加无意义的与他一起被胖揍,还是就像她现在这样,只是看着,在心里祈祷着快点打完,就好像打完可以回家吃饭。
贼人们居然真的在段钦尧看起来快灵魂出窍时住手,各自收拾东西下山去。
段钦尧躺在地上眼睛看着月亮,下起雪了。
泫凰蹲跪在他旁边,不太熟练的哭泣。
“你明明就哭不出来。”段钦尧咳了一口血,陈述了一个事实。
泫凰哭声戛然而止,脸上一颗眼泪都没有。
虽说两个人不像和凌淞一样青梅竹马的长大,但也是同一学堂念着书七拐八拐勉强算亲戚的关系。
泫凰有点惭愧,因为没能哭出来,更是因为装哭装的也不像,被人家一眼看穿。
她沉默着,段钦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打破尴尬的办法,拿出帕子开始擦段钦尧脸上的血。
段钦尧问:“有意义吗?”
“那我不擦了。”
泫凰的手刚离开他的脸,他反悔:“擦,你擦吧。”
“你现在伤的动不了,我需要做些什么吗?”泫凰说:“别提太难的要求,我弟三岁后我就抱不动了,你明白吧,我做不到背着弱冠的你走几十里山路回京。”
段钦尧脑子很乱,从这些人把他们接出来,到现在他和摄政王家的宗姬孤男寡女在夜色深山,每一条都是个大麻烦,而唯一有可能给他解决麻烦的父亲此时身处更大的麻烦。
再加上他现在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他根本不敢抬头往旁边看,生怕看着一黑一白俩人站在旁边对他微笑。
“你先别说话了。”段钦尧很无奈。
“你笑什么?”泫凰问。
“没笑什么,想象了一下你背着我的样子。”
泫凰坐在旁边,段钦尧的眼皮肉眼可见的垂下来,她怕段钦尧的眼睛闭上就睁不开,伸手去扒段钦尧的眼皮。
“你戳到我眼睛了,你别…”段钦尧感觉到浑身发冷,“我不睡,我保证不睡。”
下一刻泫凰忽的倒在她身上,额头几乎贴着他的下巴,腿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段钦尧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没人能在腊月的山上过夜不被冻死。
段钦尧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挣扎着爬起来,把泫凰拽进山洞里,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越来越严重。
“你醒一醒,跟我说说话。”段钦尧推了推泫凰。
泫凰勉强睁开眼睛:“说什么?”
段钦尧稍微松了口气,“随便说点什么。”
“我害怕。”
“不怕,你父王必然已经派了人寻你。”
“不是。”泫凰闭着眼睛,“我怕废王回京,我怕他京中还有残羽,怕残羽是你父亲,怕残羽是你。”
段钦尧方才拖拽泫凰进山洞是为了避风雪保命不得已而为之,那现在把泫凰的头扳到自己肩头就不太好解释。
他说:“我不是,你不要怕我。”
“素屈斋的疯皇以吓我为乐,我以为我无忧无虑,他却说我朝不保夕。”
“即便父亲是浔王也会有这种困扰吗?”段钦尧拢了拢她的衣裳,一部分布料被她自己压在身下扽的不舒服,段钦尧拉不动,执拗的用尽全力把衣裳拽平整,好像这样能让她没那么难受。
泫凰说:“正因为父亲是摄政王,疯皇说我家是在逆天。”
“他都退到素屈斋了,你还信天?”
“我不信。”泫凰睁开疲倦的眼睛,“但有人信,多少人把杀我父亲当替天行道。”
这边就要说到了宫中的要紧秘闻,浔王府的人终于赶到,伤痛和寒冷让段钦尧的感知下降。
宿莽说:“你很敏锐。”
“即便此时吗?”段钦尧无心卖弄,他只是想问这个问题,被高手认可让他觉得意外。
后进来位女子,段钦尧觉得眼熟,却并不认识这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若拙,她有功夫在身,背起泫凰像背一捆轻飘飘的干草一样容易。
段钦尧与宿莽对视,后者惨白的脸上出现诡异的笑:“看来我要背你下山了。”
不知是不是冻僵的缘故,段钦尧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谁背上,像飘着,乘云驾雾的飘摇感。
锦国公府收到段钦尧时段姜氏已经哭肿了眼,锦国公只是看着段钦尧被抬到屋里去,在众人一哄而入关心时,他站在风雪里松了口气。
泫凰梦到母亲和自己说话,是过去发生过的事,王妃在雨夜故意吓她,人将要冻死时会觉得很热。
“娘,我好热。”泫凰说。
满屋子的炭盆火炉,王妃抱着泫凰掉眼泪:“琢儿,娘没护好你。”
泫凰眼睛睁不开,但被王妃的悲伤感染,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迟钝是因为心脏遗留在了母亲腹中,母亲难过时她便难过,难怪好多时候都像个薄情的看客。
“娘,我是不是要冻死了。”
王妃才反应过来泫凰在说什么,连忙安慰她:“不是的,你在家里呢,满屋子都是炭盆,被窝塞得汤婆子。”
“我回家了?”
“回家了,娘在抱着你呢。”
“那段钦尧回家了吗?”
“段钦尧也回家了,宿莽将他送回国公府了。”
泫凰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那段国公回家了吗?”
“回家了,他已洗清了嫌疑,如今回家去了。”
泫凰嗯了一声睡过去,就像段钦尧坚持着清醒在看到父亲时放松下来睡过去一般。
他想起来父亲说得罪过津州刺史,津州刺史背靠古氏晏沉郡子,父亲被扣在宫里时自己被“劫走”,怕是那些人知道伪造的证据立不住,此时来让他段家断后。
段钦尧能看明白,浔王必然也能,段钦尧醒来时又细想,那为什么留了自己一口气呢。
“你伤还没好,起来做什么?”段姜氏还没进屋就见着段钦尧穿戴整齐,捂着肋骨一瘸一拐的出来。
他说他要去念书。
段姜氏气的跺脚:“伤筋动骨一百天,命都要没了,念哪门子书?”
段钦尧叫了小厮宁折,宁折无语到一个头两个大,一边跟段姜氏求情一边提着书箱跟上段钦尧,中途还去墙角捡了烧火棍给段钦尧当拐棍。
段姜氏心软,对儿子心软也对宁折心软,说你们等等,让人找了根像话的拐棍放在段钦尧手里,段钦尧这人不太说什么,行了个礼就走。
他知道今日泫凰一定会去荣王府,以免那些打劫的贼人会把昨夜的事说出去。世家大族都如此,在乎女儿名声超越在乎女儿本身。
别说只是受冻,只要脸上没伤,身上裹上布条也要去人前晃一圈以证清白:我昨日没去是非之地,我今日尚且完璧之身。
段钦尧心疼的不行。
果然泫凰没精打采的站在学堂前廊之下,像是在等谁,她目光落在段钦尧身上,稍微挪动了下又再次定在原地。
是在等他,是知道他一定回来。段钦尧发现自己已经能在泫凰的表情和行动上觉察到一些信息,由此又想到浔王府那个高手宿莽对他说的那句:你很敏锐。
想到这里泫凰就笼罩了一层高深莫测的暗色阴影,段钦尧走过去:“你在等我。”不是在问。
“我以前觉得你和姜禹谦一样老实。”泫凰目光落在段钦尧的拐棍上。
上端镶着块红玉,其他就再无赘余装饰,她想起来,先帝得了两颗红玉,打了两根拐杖却没活到拄拐的年纪,其中一根随心赠了哪个江湖侠士,看着祥瑞吉纹,段钦尧拄的就是。
段钦尧说:“我是打算本分。”
泫凰缓而慢的眨眼睛,再看着他,“昨日贼人走了你就明白你家灾祸已散,你哪里老实,你只是不上心。”
段钦尧不说话。
“我有一问。”
段钦尧毫不迟疑:“问。”
“若当时你知你有一死,”泫凰抿了抿唇,“那我还能活吗?”
“你能。”段钦尧仍然毫不迟疑:“你在意这个问题吗?”
“我只是想知道,人濒死时的品格低处。”泫凰下意识摸了下束带,又问:“那,完璧吗?”
“泫凰。”
“如何?”泫凰答应了才反应过来段钦尧叫了她大名,虽自己在这上头没有忌讳,也颇为诧异的看向他。
段钦尧冷淡的望着她,下巴微微抬了抬,好像浑身的骨头都直了再直。
“对不住。”泫凰道歉道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