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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荧醒过来,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熟悉是因为还在望舒客栈……众所周知客栈的天花板就一个型号。陌生是因为,这天早上居然不见派蒙闹她起床。就算她醉成傻子,派蒙早上还是会闹她起床,美其名曰早起身体好(荧一度怀疑是照抄胡堂主台词),说白了就是饿饿饭饭妈妈一键三连。
这次从公子那边顺的……火水,效果这么好的吗?
荧起床,习惯性的揉了揉宿醉之后又晕又痛的脑袋……等下,为什么脑袋完全不痛!
她揪了一下自己垂在身前的头发,手伸到一贯的位置却扑了个空,迟疑着一路往上摸,才在耳畔成功揪到头发——可是发质完全不是熟悉的触感!
这个认知把她成功的吓醒了。她的大脑努力摆脱迟滞之“水”,疯狂运转的结果是她甚至原地趔趄了一下。视线中飘过的、非常熟悉的文武袖让她成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怎么和魈互换身体了?!
魈注意到自己躺在床上。
还没睁眼他就察觉到自己头痛的要裂开,然而并不是他业障满溢时的疼痛,那种晕眩的感觉伴随着强烈的精神不济,让撑着下床的他第一次手脚发飘。
天已大亮,逢魔时刻的加班过后他偶尔会回望舒客栈小憩片刻,此刻也是他一贯醒来的时间。得继续追查魔物的气息,他一面想,一面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努力克服这种奇妙的不适。他调节呼吸,伸出手握拳——眼前的右手却不是他看惯的、常年挥舞长枪而磨出茧的手心,这只手虽然也有习武的痕迹,却因为戴在手上的手套保护而显得纤细白皙。
……是相伴他旅行的、名为“荧”的旅行者才会有的手。
怎么回事?
魈正思考这件事的成因,便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有些含糊,他只能辨别出是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是……
钟离大人。
“完了完了完了——”
周围无人的时候荧很不慎独,她习惯性的要去抓自己的头发,手伸到头上又陡然想起这是魈的身体,于是只能讪讪的停手,咳嗽一声企图恢复冷静,但紧接着又陷入了抓狂。
“我昨天晚上是在……完了啊我蹲公子那里喝高了!”
荧很想原地自闭,她现在只想给自己扣上一张痛苦面具:她的失眠问题为什么偏偏昨天晚上突然爆炸,大半夜跑去北国银行的时候被叶卡捷琳娜小姐告知损友又又又去了往生堂,没人看着的结果就是她直接蹲在公子房间里喝到断片——
荧赶紧抄起武器,拔腿往璃月港狂奔。
“草啊达达利亚你千万别带钟离先生去北国银行啊啊啊啊——”
2.
“哇啊啊啊啊啊——”
荧一头摔进荻花洲的水里,几只冰史莱姆立刻噗呦噗呦蹦跶过来。这些平日里连同骗骗花一起被她满提瓦特追杀的可爱生物此时成为了她的惊恐来源。
“可恶我不会风轮两立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
下意识丢人现眼之后,荧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话全被仙人冷淡的声线表述出来。想象到魈因为她的蛇皮操作身败名裂……荧只觉得自己要被拎起命运的后颈皮。
她握住背着的长枪,嗯,元素充足,她早就想试一下了——
“靖妖傩舞!”
正如她和魈一块旅行时无数次围观的那样,仙人的身体瞬间蔓延出黑气。青黑的风元素极其活跃的萦绕在身体周围,只待跳起砸下带来极强的群体压制——
荧让双腿使力,她成功的蹦到了平日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种时候,我记得魈是拧身然后砸下去——好我会了!”
也不怕跳太高让恐高症发作,荧回忆着魈的动作,让长枪枪头朝下,一拧身——却突然把握不好招数的平衡,啪叽一下摔了下去。
“……”
荧死鱼眼,她该拿什么拯救堂堂三眼五显仙人的尊严。
经过了无数次被冻住-挣扎解冻-被冻住的循环往复后,荧现在就是古井无波没了脾气。
她从水里爬上岸,冰史莱姆终于被她一枪一枪——准确说是一棍一棍——的敲死。荧注视着掉落的几个史莱姆凝液,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十分钟后她坐在一棵树下,面无表情的啃着一只日落果。
“对不起啊达达利亚。”
她又摘了一个日落果,在补充能量的间隙喃喃自语。
“死道友不死贫道,果然还是你先去直面降魔大圣的怒火吧。”
日上三竿,和对象度过了美好的一个夜晚之后,达达利亚本该迎来的是美好的一个白天:钟离先生提议,两人一起去珠钿坊看看。达达利亚闲来无事,自然愿意在白日更多尽尽作为对象的义务。
愚人众的执行官出行,又是珠钿坊这种微妙的地方,直接前去难免扎眼。他于是先转道去了北国银行,一是为了换身行头,一是去叫一下……八成又喝断片了的损友。
“旅者是又……”
他和钟离一道上了台阶,听见这一未完的疑问,达达利亚苦笑了一下,“她每天都睡不着,寻常的药和酒对她不管用。”
“她还非撑着不让她周围的人知道,结果,”达达利亚上前一步,“就只能成天蹲我这灌火水了。”
“毕竟长的太嫩,全璃月都不敢给她卖酒喝。”
惯例嘲笑了一下损友之后,达达利亚开门。到这里为止他要做的事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接下来也是一样:走到桌边,把喝断片之后既不嘴毒也不发酒疯只会头疼发飘的损友从他房间“请”出去,要是对方没醒那就丢出去让叶卡捷琳娜安排个人随便把她丢在哪个旮旯。
……也该是一样。
在达达利亚走到损友一步近的时候,他与一双金瞳对视:平日里宿醉过后缺乏神采的眼睛此刻一片清明,面对他时从不收敛、暴露本性的笑容也丝毫不见。少女模样的人此刻虽不正襟然而危坐,面无表情,眉眼之间透露出几分冷淡,以及一分……茫然?
“旅者清醒了吗?”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很明显,还懵着呢。”
“我把她交给叶卡捷琳娜吧。先生等我一会儿。”
他走近了一点,打算和往常一样把荧背起来交给叶卡捷琳娜,却见对方绕过了他的手站起来,神情从波澜不惊逐渐过渡为满脸怒火。
单手剑以挥舞长枪的姿势一剑扫出,达达利亚避过突然的一击,正想着原来她发酒疯居然带延迟,便被她一句话扎在原地:
“你对摩……钟离大人做了什么?!”
3.
“派蒙你说,公子和仙人,钟离先生会帮谁?”
荧坐在树底下,开心的吃完水果之后决定慢悠悠晃过去吃瓜,“毕竟一个是他对象,一个是他毒唯。这四舍五入跟某致死问题一个水平了啊!”
“哎呀你八成不知道这个梗,毕竟派蒙你才三岁。就那个,嗯,你老婆和你崽掉水里你救谁的那个烂梗。”
她习惯性单口相声了半天,完全得不到一点回应。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现在在魈的壳子里。
“……魈哥我又败坏你形象了。”
“我对不起你。”
“公子真是太丢人了。”
这是漩涡魔神奥赛尔被镇压之后,荧对达达利亚的吐槽。
但介于他们一贯的损友关系,达达利亚确定荧只是轻飘飘的日常嘲笑他一下。
……而不是像现在,把单手剑当长枪提着,一路从北国银行跳下来追杀他自己。那副冷酷又愤怒的表情是荧从不会表现在外的姿态,她可喜欢在别人面前装作无害憨憨了。
达达利亚迅速避开金发少女利落的挥剑,长度预估的错误让那一剑尽管非常利落,但却没法打出实际伤害。这已经是是金发少女第三次犯这个错误,按照达达利亚与荧决斗的频繁程度,他很清楚,目前少女施展的全非那些逐渐熟悉的一招一式。
……不如说。
达达利亚一路跑到人工池边,一面被追杀一面还不忘摘几朵琉璃百合霓裳花,预备着给钟离带回去。送仙典仪的筹备他先前听荧说过几耳朵,自然清楚自家对象会喜欢这些东西。
过了一小会儿,金发少女杀气腾腾的冲过来。达达利亚从她奔跑的姿态中掌握了某些事情发生的痕迹:要是他误会了,他承诺会跟损友道歉的。
“可以先别这么追杀我了吗,”达达利亚努力摆出无害的表情,他向金发少女比出来投降的姿势,“披着旅行者壳子的降魔大圣先生。”
金发少女——魈闻言一愣,扭头在池水的映照里看见了“自己”。
“我觉得你得先去找旅行者谈一谈。”
终于还是被暴怒的降魔大圣揍了一顿,达达利亚见势不妙火速回去找自己对象出来镇场。损友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达达利亚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下次旅行者再找他要酒的时候,他可不会再这么简单就让她如愿!
“阿嚏!”
荧打了个喷嚏之后死鱼眼,众所周知仙人不会感冒,那很明显是有人在骂她。
她还是坐在那棵大树底下,只是现在日落果已经被她蓐秃了,没东西吃。没有委托、摆脱了野外魔物纠缠之后,她难得安稳的睡着了一会儿——这对常年饱受失眠困扰的旅行者而言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使得她就算刚醒来便打了个喷嚏,也完全没有因此坏了心情。荧脸上挂出来灿烂的让人发寒的笑,快乐的眯起眼睛伸了伸懒腰之后才想起来这是魈的身体,整个人愉悦犯的气氛顿时一消。她站起来,不快乐的背着手踢了踢。
“现在这个点去北国银行的话……应该也差不多了。”
“毕竟……”
她颦了颦眉,瞧了一眼视野那头形迹依稀可辨的望舒客栈。
“派蒙还是得有个人养。”
4.
为了应对“旅行者和降魔大圣互换身体”这件事,一神一仙人一旅行者蹲在北国银行楼上开了个小会。
“旅者可是想问公子先生?”
荧眨了眨眼,在看到对面坐着的“自己”神色微僵之后,尴尬的感觉顿时让她原地自燃。她咳嗽一声,企图装作捋头发,捏了捏自己微红的耳尖。
“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跟他道个歉,毕竟惹出来这种乱子。”
荧轻轻摩挲着茶盏,她和达达利亚说话随意惯了,面对钟离的时候却时常不免拘谨——虽然这不妨碍她之后还能一脸快活的凑到达达利亚身边去——用魈的身体和魈的声音打招呼——然后看好戏。
“……我没事。”
达达利亚推开门,迎接他的是魈瞬间冷下来的目光与荧立时转向戏谑的神色。他顶着这两重目光坐到钟离边上,收拾一番之后至少外表上没给荧留下嘲笑他的机会。钟离瞥了达达利亚一眼,见对方神色没有太大变化,轻声叹气之后继续主持话题。
“所以,二位对互换身体一事……都毫无头绪?”
荧的表情低沉了几分。她努力让自己忽略对面的“自己”那张恢复到平静无波的脸;她真的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契约”。
“是的。我也正是为此而来。”
荧张了张嘴,迟疑几秒之后她下意识握紧茶盏,鼓起勇气开口:
“我想请钟离先生见证……和魈先生交换条件。”
“在互换身体期间,我愿意替先生斩杀妖邪。相对的……请先生教习我相应的武艺,以及尽量维护好‘旅行者’这一身份。”
“偶尔照拂一下我的伙伴派蒙。”
“如果我背弃契约……”
荧沉默片刻,低头深吸一口气,“我愿受食岩之罚。”
“……噗。”
精神紧张中,荧没心情也没空去分辨那是谁的笑声。她直觉是某损友达达利亚的,瞥了一眼过去却只换来对方一个略带点无辜的神色。
可是这骗不过她,荧面无表情,决定等他伤好之后去跟他决斗。
“我可没别的意思,”自我撇清的很快嘛,达达利亚,“我只是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又不是你在求人,荧的眼神一秒嫌弃,中途打岔之后她从莫名的紧张和焦虑里走出来,慢慢抬头看向对面。
“……”
荧和魈对视:换位到旅行者躯壳中的三眼五显仙人和她真的太不一样,另一个灵魂的装载让旅行者那双金瞳光彩外显了几分,清明、坚定、一往无前。
“‘靖妖傩舞’……我的战斗,不应该为此停下。”
“契约,我同意了。”
5.
契约的敲定比荧想象中的顺利太多。
“我当时那样定条件,确实存了点私心。”
决斗之后,荧瞥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和璞鸢。她随意的趴在小桌上,无趣又倦怠的摇晃茶盏;互换身体之后她被魈警告过不准饮酒,偏偏达达利亚逮住了这点故意恼她。
“我是‘旅行者’,终究是‘外人’,这一点我很清楚,也没想太去掺和璃月的事情。”
荧的语气逐渐烦躁,“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互换身体的事情,计划直接乱了一大半,又要重做。”
达达利亚给荧做了份特色料理。荧对海鲜没有太大的抗拒心理,加了特殊材料进去的极致一钓……外形上散发出的某种恶意权当是她损友的今日欠奉。荧沉默着夹起来一根章鱼脚,嚼到一半就被达达利亚一句话呛到:
“我以为你正乐在其中?”
“……啊?!”
荧吓得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达达利亚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语出惊人。
“跟自己男朋友互换身体不是很有趣的体验吗?”
“……啊,这,不、不是,咳。”
荧成功的被章鱼脚梗住。她倒了好几口气才恢复正常,被憋的满脸通红。达达利亚见到荧难得吃瘪,虽然她只是披着仙人的外壳,四舍五入倒是也报了先前被追杀之仇。于是他笑的更开心了。
“我和魈没关系。”
荧满脸冷漠的回复。
“你不是喜欢他吗?”
达达利亚费劲的同筷子作斗争:这餐具一度让他觉得弓都不那么难用起来。但,他笑了笑,来自对象的某种施压让这件事成为一种“甜蜜的负担”。
荧感觉自己又被损友的狗粮糊了一脸,出于那一丁点不存在的友谊和良知,她忍住了。
“所以呢?”
“钟离先生与我出游时,有跟我聊起过一些坊间的小话本。里头倒真有些类似的传说,”达达利亚憋着点笑意,他有预感会在荧脸上看到精彩的表情,“比如因为互相喜欢,两个人换了身体;又比如有一方被爱情冲昏头脑……”
“……”
荧沉默片刻,突然平和的笑了一下。
这种笑法是她参考魈的表情尺度比划的,眼神平淡,站起踢枪的姿态非常流畅。达达利亚被她的视线盯上,某一瞬间他竟恍惚的觉得荧和魈换回来了。
“达达利亚。”
这错觉消失的很快:荧冷笑了一声,表情快活。
“我突然领悟到了一点魈的武艺,要不要来比划几招?”
话音刚落,她就把傩面戴在脸上:
“靖——妖——傩——舞——!”
魈面临棘手的情况。
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棘手”场面,摆在他面前的事情严格来说并不难。
——只是按照旅行者所说,给她的向导、名为“派蒙”的小家伙做饭。
“嗯……食谱我会写给你,”荧详细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尴尬,“要是……要是觉得做饭很麻烦的话,果然还是我做好了——”
“无妨。”
仙人注意到旅行者尴尬的仿佛要原地自燃的神态,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几分,语调一如既往波澜不惊,“降魔并非易事,我既然认同你当时的契约,便该尽我的分内之事。”
当时魈并未细究旅行者……用他的脸做出的犹豫表情,现在他明白了。
“想吃什么?”
“唔……派蒙、派蒙想吃庄园烤松饼!”
魈开始回想旅行者给他写的食谱。
“还、还想吃土豆泥!烤吃虎鱼!甜甜花酿鸡!摩拉肉!绝云锅巴!……”
魈听着派蒙逐渐放飞自我,默默停止了自己回想食谱的行为。
“……只能选一样。”
“哎?!”
派蒙顿时大惊失色,她在魈的眼前四处乱飞,“派蒙什么都想吃——”
“明明之前钟离先生还在说‘我全都要’!”
当天晚上,得知这件事之后的荧陷入了沉默。
她掂了掂自己的摩拉袋子——根据重量,至少有三分之一不知所踪。
“嗯……魈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能带派蒙去一趟万民堂吗?”
“具体事情我会安排好的,魈先生只要带派蒙去后厨,找香菱点一碗水煮鱼就可以。”
“……这是何意?”
荧冷笑一声。
“只是提醒一下她,别忘了自己应急食品的身份。”
“毕竟,鱼儿被养大,就该宰了吃了。”
6.
荧坐在树底下。
粗粗一算,她和魈互换身体已接近七天。
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感与磨合期之后,荧发现魈此前所言非虚:无论是业障缠身、一旦久留就容易对周围的事物产生影响,还是魈需要为杀生承担的代价。
她刚刚清理掉一批受到影响的丘丘人,只是短暂的停留歇息,这些魔物便轻易受到了魔神残渣的影响,胡乱的攻击起来。视野里那些黑气随着丘丘人的倒下散去,然而青黑的元素光晕里,她的神志直接受到了冲撞。
“咳、唔——”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荧立时想要紧缩身体,猝不及防中她没能防住丘丘人放出的冷箭。一天之内屡屡被冰冻着实令人恼火,荧的怒气一动,业障便趁这个时候抓住了她,让她再一次顿住,不得不大口喘气平复痛苦。
身体上的痛苦与她的精神之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延迟,那是因为她终究并非身体的主人,神志与身体没有那么契合。然而这缓了几秒的疼痛还是让她吃了一惊:荧算是明白那堂堂的少年仙人,为什么更多时候呈现出的是平静又忍耐的神色了。
受到死亡威胁之后,派蒙吵闹的频率低了很多。
魈一边熟练的把四处乱晃的派蒙第五十次塞进背包里,一边往冒险家协会去交日常委托。
旅行者平日接手的委托千奇百怪,他经手之后一面在绝云间挥舞着单手剑砍翻路上纷纷出现的雷史莱姆水史莱姆火史莱姆……一面不再觉得此前那些与旅行者的相遇只仅仅是“有仙缘”。
毕竟,珉林这片的奇怪委托实在频繁且过头。
旅行者的身体虽然亲和元素,却还是没法用出风轮两立一类的技巧。魈不得已背着背包,上山——给底下自称古华派的师兄妹采“新鲜的清心”(哪怕旅行者的背包里其实有一百多朵这样的小花)——然后下地,顶着那个师妹的怀疑交货。
跑完委托后他习惯去望舒客栈吃午饭。和仙人的身体不同,旅行者的身体虽然强悍到能够承载多种仙人的祝福,在生活的方向却还是更向凡人靠拢——以旅行者禁止饮酒为补充条款,魈需要替荧正常进食一日三餐。
他和荧一般在晚上见面,今日不过中午,他尚未落座,便注意到荧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沉默、内敛,但是专注;情绪很深,他不能完全明白,但那种无法切实触碰的重量却让他的心头微微一颤。
她是想对他说什么吗?
魈转了一下步子,坐在荧对面。
荧像是从注视中转醒一般,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过了几秒,她移开了视线。
魈注意到一个很短暂的瞬间,她轻微的咬了一下嘴唇。
——像是不安和惶惑。
菜很快上来了。
魈这头是顺着派蒙的意思做的腌笃鲜。他平日不在意饮食,近来由于契约才逐渐关注。腌笃鲜工序上相对简易,此时又是春笋合宜的时节,笋块、鲜肉与咸肉按食谱上的焯水,跑委托的时候托言笑照顾炉火,回来的点差不多便能吃上。
荧这边则是与坊间传言一般的杏仁豆腐。敬奉仙人,装饰也被细致的摆成了珠串的模样。她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杏仁豆腐的味道,”
她顿了一秒,微微扬起嘴角,“同美梦……非常相似。”
魈正在给派蒙盛出一碗腌笃鲜,荧轻声念出这句话时,他执汤勺的手微微一顿: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在念出话语的时候太温和了,宛如铺设在风花织就的梦境里头,被柔软的感情包裹。然而话语之中的微停、抑扬,无不与他平日里的轻声感叹肖似。
不。已经不是“肖似”了。
魈眉头微动。荧的状态给他一种微妙的预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介于有和无之间,上下悬浮得叫人心痒又不安。
“你怎么了?”
荧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她回复的时候声音有几分异常的沙哑。
“我没事。”
7.
“看你这副样子……”
“嗯。”
“你居然真的栽了!”
“……嗯。”
荧窝在椅子里,眼神放空。她违背了约定,握着酒瓶闷不吭声就要给自己倒酒。达达利亚瞥了一眼酒瓶,趁荧移开目光的时候给她换成了低度酒。
“那个仙人不是不准你用他的身体喝酒吗?”
“……我跟他说了,这两天我有事情要做,暂时不和他见面。”
酒的度数很低,然而荧却神志飘忽,仿佛已经酣醉。她酒品一向很好,喝多了也只会兀自咕哝几句。
“你追钟离先生的时候,会害怕吗?”
哦,还会非常直接。达达利亚在心里补上一句。
“坦白说,伙伴,”他无奈的笑了笑,“我和钟离先生是自然而然就在一起的。不过……”
“‘因爱生怖’吗?伙伴,这可不像你啊。”
还好荧醉酒之后少了很多追究的攻击性,达达利亚一句话下去竟然完全没能激起她的情绪。她抬起来的头只是又低了下去,小声说话。
“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很好……好的不可思议……”
“我想为他做一点什么……嗯,也不是……”
“但我一定要往旅途的终点去……我不可能为他停留。”
酒醒的很快。
荧发现自己又恢复到重度失眠的状态了。
她提着和璞鸢,沉默的走过璃月港的小巷。仙人的感知告诉她,又有残秽蠢蠢欲动。
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运用仙人的一身本领,荧很快赶到目的地、一番清理之后,她望着太阳无声的升上天空。
午餐还是回了望舒客栈。
荧没有见到魈,这很好,也不很好。
她心头装着一点患得患失,浸了荻花洲早晨的露水,不重也不轻,甸甸的在心尖上。
午餐食不知味,这很正常。她心思一向很深,思虑太多的结果之一便是长期的失眠,结果之二则是缺乏食欲。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走出厨房的,只是临到露台,她被菲尔戈黛特叫住。
“仙人请留步。”
“有张信笺给您,”老板娘取出一张信笺——准确说其实更像一张字条,“是旅行者托我转交。”
荧第一时间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努力冷静的接过信笺展开。上头只寥寥几句,用字有些古老,好在她查阅资料时对璃月古语有所研究。
“旅者:
降魔修行无需操之过急,偶尔休息……也不失一种方略。
你似乎有挂心的事,迷惘的话……凡人大多与人言说,以求排遣。不妨一试。
派蒙安好。近日均有按时进餐。
如欲相见,便唤我名。”
荧将字条叠了叠收好,神情安定许多。
——也该是玩笑结束的时候了。
无论是互换身体,还是那些纷乱的感情。
8.
“魈。”
荧轻声念出魈的名字。
她坐在望舒客栈的屋顶上,深黑的夜晚,万籁俱寂之时,连魔神残渣都罕见的不吵不闹。
瓦片被踩踏的细微声响,魈在荧沉默的时候坐到她的身边,抬头看提瓦特虚假的星空。
莫名的感情掠过荧的心头。在魈坐下的瞬间,她感到有名为羁绊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真的走得掉吗?
魈注意到荧的徘徊,这让他轻声叹了口气。
“我们的关联,事到如今已经太多了。”
“所以,即使你想放弃,大概也来不及了。”
“……‘靖妖傩舞’,与你交换条件、达成契约时我便说过,我的战斗是不会也不该停下的。”
“但是……”
“关于你的事情,我想了解更多。”
荧的双眼放大。她不可置信的注视着魈,僵住数秒才凑上前去,解除童话的魔法。
灵魂瞬间易位,这让一切归结起来又是一个烂俗故事。烂俗得达达利亚都能随口编出来的那种。
所幸,这一次的结局还算不错。
——END——
论外场合
是一直想写但是没有放进正文的内容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魈和荧又一次身体互换了。
有过一次经历的一仙一新神从某个角度而言可谓驾轻就熟。新执政还在推行,魈在换身体之后仍然选择继续跑公务,荧一朝回到被迫劳模的日子,莫得对象贴贴、只能加班的快乐直接打击的她原地自闭。
早上起床的时候荧嗅到了很淡的血腥味,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算算日子好像也差不多。生理期嘛。新神也是人,该咋办咋办就行了。
她下床,习惯性的捂住肚子,去四处给自己找热水。结果走出两步,她就因为腹部的触感不对直接愣住。
——这不是她的身体!
“等下……我记得魈最近顶着我的身体去跑公务了。”
“他到哪里去了啊啊啊——还偏偏赶上生理期!救命啊!”
荧找了好几圈,准备好应急物品之后又超水平发挥找到魈的位置,一路飞过去之后,她想象中的各种奇怪场面并未发生。魈只是面色如常的接过应急物品,短暂离开议事厅之后再回来,有些冷淡的表情自始至终八风不动。
荧:??????魈先生你完全不尴尬的吗?
魈:你大约忘了,护法夜叉并非人类。平日我显现人类之身,不过是降魔路上,更便于行动罢了。再者……我并不那么通晓人类的感情。
荧(低声):可是好不甘心!好想看他尴尬的表情……不对我们又互换身体了!好耶这就去找留影机——
散篇其一,稍微偏原作一点。
主cp魈荧,荧妹有私设。公钟提及。
正文870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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