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大米饭真香

104、第 104 章

　　第104章
　　唐华不想在程旻最后的时光还拘着他，他带程旻去了冬城的滑雪场。滑雪场里人很多，大家都玩的乐不思蜀。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他们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尽情的放纵自己。
　　程旻换完装备，唐华拿出之前买的相机给程旻拍了照片。
　　俩人都是新手，在滑雪道上连滚带爬，糗样百出，可他们丝毫不在乎。唐华纵容他，却又顾及他的身体，在程旻一次又一次摔倒时给他充当人形肉垫。
　　每每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滑雪道上，唐华都疼的龇牙咧嘴。可即使这样他也甘之如饴，没有半分怨言。
　　第二站他们去花城看了樱花，盛开灿烂的樱花格外娇嫩，将整座城装点成了粉色，漂亮又浪漫。他们牵着手漫步在樱花树下，微风拂过，花瓣随风簌簌飘落。回眸相望，目光所及皆是彼此。
　　阳春三月，他们去了南山湖。草长莺飞，百花簇簇，湖堤杨柳低垂，倒映在那碧绿的湖水上，处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在这里，唐华教会了程旻如何放风筝。
　　六月夏至，他们自驾去了十里坡。执子之手，他们穿过那绵延十里的凉亭，看了那接天连碧别样红的十里荷花。
　　这里，程旻重新拿起画笔，用他那僵硬的手指替唐华画了一副自肖像。不再灵活的手指已经勾勒不出细腻的画风，可唐华却如数珍宝。也是在这里，程旻教会了唐华如何做荷叶鸡。
　　七月，唐华带他去了空气清新的鄂伦春。那碧蓝的天空下有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这里，唐华教他怎么骑马。
　　八月，唐华带他去了海边。他们捡了许多贝壳海螺，用绳子穿起来做成了一串串风铃。
　　九月，程旻签证护照下来了，唐华带他去了趟国外。在那里，唐华带他领略了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
　　十月霜降，枯枝败叶，百花凋零。唯有长风巷里那一巷子银杏树树叶金灿，果实累累悬挂。
　　那次是程旻最后一次出门。看完银杏树后他便一直卧病在床。
　　程旻昏睡间隔越来越短，昏睡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每程旻昏睡时唐华内心都是煎熬的。他在害怕，在纠结。
　　他害怕从此程旻一睡不醒，可一想到程旻醒着就得饱受病魔的折磨，他又于心不忍。
　　曾经，唐华以为自己和程旻有一辈子的时光。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程旻在一起的时间从年变成了月，从月变成了日，如今更是由日变成了时、分、秒……
　　唐华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浑噩下去不去想这些，可他的身心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知道程旻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流逝，日子也在一天一天的减少。也知道程旻终有一日会永远沉睡下去，自己再也叫不醒他。
　　唐华既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这样程旻可以早日脱离苦海。可一方面，他又自私的想让程旻在这世上多留一天。
　　程旻越来越消瘦，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要不是偶尔传来他痛苦的闷哼声，唐华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唐华日日守在程旻床前，给他喂水喂饭，给他擦身子摁腿。凡是可以让程旻舒服的事，只要他想到了皆都一一付之行动。
　　可程旻睡的时间依旧越来越长，甚至连呼吸也越来越轻了。
　　一开始他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自己简单聊会天，可渐渐地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没声了，到最后唐华说话都没人应他了。
　　那种感觉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无法形容，可就是让他很难受，很不舒服。
　　他花了好几天才说服自己逼自己接受。如今，在面对了无生息的程旻唐华也可以自言自语了。
　　自言自语渐渐地成为了唐华的一种习惯。加之他总觉得程旻能听的到，于是他每日坐在程旻床头，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和他说着今天都发了什么事。
　　例如阿黎在学校表现怎么样，罗峰画室学生又打架了，家长过来讨说法，有人给张云送了锦旗，花店里生意不错，许俊减肥成功，腹肌又重新回来了等等。
　　程旻19岁生日那天，生日蜡烛是阿黎吹的。许俊让阿黎帮哥哥许个愿望，阿黎摇了摇头，将那点燃的19根蜡烛一根一根的吹灭了。
　　许愿？能许什么能呢？他希望哥哥长命百岁，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他知道这根本就不切实际也不可能会实现。他还知道，这一次哥哥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程旻在生日的第二天突然醒了过来。唐华见他醒了满脸惊喜，连忙放下手里的脸盆快跑过去。
　　这天程旻的精神出奇的好。他看着外面的暖阳，让唐华抱他去晒晒太阳。
　　自从程旻陷入沉睡后，唐华有事无事便在网上搜索癌症患者临死前的特征。
　　网上众说纷纭，答案皆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病人的精神会在某一天突然抖擞，这之后几天家人就要注意了，一般这种情况都称之为回光返照，没有几天可活了。
　　唐华看着程旻如今的症状，大概就是那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唐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鲜活的程旻，他真的很怀念，一时间不由看愣住了。
　　“干什么傻楞着。”许久没有开口，程旻说话像大舌头一样，有些吐字不清。
　　唐华回过神来，他强行压下心头涌上的那心疼和心悸的窒息的痛感，笑着将人抱了起来。
　　如今的程旻如同枯木一般，唐华轻松的抱着他来到阳台。他把程旻放在自己腿上，用毛毯将怀里人裹紧。
　　“真好啊。”程旻看着窗外的阳光轻轻道，“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好的阳光了，真暖。”
　　“暖我们就多晒会儿。”
　　程旻笑着轻“嗯”了一声，“你以后也要常常晒晒太阳。太白了不好看。”
　　这段时间唐华一直守在程旻身边，除非必要，不然他是不会出门半步，因此脸色比之前白皙了许多。
　　唐华扯着嘴角应了一声“好”，心里像吃了还没成熟的苦杏子，又苦又涩，“以后每天我都站在太阳底下暴晒两个小时，你来监督。”
　　“那到也不用。”程旻轻轻的捏了捏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平日里没事多出去转转就行。要是看到好看的风景记得多拍两张照片，到时你有空来看我时记得给我带两张。”
　　“这世间美景我还没看够了。”程旻盯着窗外的暖阳，喃喃道，“哥，你要看遍这大好河山，连带我的那份一起。”
　　“嗯，好。”唐华哽咽着答应。如今程旻说什么他都说好。
　　他知道，程旻这么做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程旻啊，即使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可在弥留之际他仍然还在担心自己。
　　“阿黎我已经托付给罗峰了，以后你要是方便，就回来看看他。毕竟他心里是真的把你当哥哥。”
　　“我知道。”唐华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自顾着点头，“你放心，阿黎永远都是我弟弟。”
　　听他这么说程旻费力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
　　“人是铁饭是钢，饭得按时吃。”
　　程旻气若游丝，说话断断续续很费力。可即使是这样，程旻还是将自己心中想到的，放心不下的一一叮嘱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
　　听着他在同自己交代身后事，唐华心痛如刀绞，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程旻脸上。
　　程旻艰难的抬起头，他想伸手替唐华擦掉脸上泪水，可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刚刚抬头已经消耗掉他全部力气。
　　唐华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自己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颗颗泪珠砸进程旻心里，比癌细胞啃食他身体要痛百倍，千倍，万倍！
　　程旻这短暂的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要说最亏欠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唐华。
　　明明他是自己挚爱之人，可程旻却残忍的让唐华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他和唐华相处的时光不到两年。回想这两年，有痛苦有幸福，然而更多的是遗憾。
　　人就是这样，越是短暂易逝越显得弥足珍贵。求而不得往往最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若是俩人在一起了，多年以后感情淡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再分开，结果都会比现在好。
　　最起码得到过、拥有过的唐华心里不会再有遗憾。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他死了，死在了唐华最爱他的那一年。
　　他的死会在唐华心里形成了一道永远磨灭不了的伤疤，这道伤疤唐华将要用其一生去治愈它。
　　如果说阿黎是他的责任，那么唐华毫无疑问是他的牵挂。这份牵挂直到他死都不能消除、放下。
　　程旻看着泪流满面早已泣不成声的唐华，笑着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唐华将他揽在怀里，轻轻的亲了一下他那因为化疗落发而稀疏的发顶，“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逃婚，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我真的很庆幸，在我知道自己喜欢你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和你在一起。”
　　程旻听后笑了，他艰难的抬起头，凑到唐华的耳边，“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其实啊，我一点也不想死。”
　　唐华听后心如刀绞，他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低下头碰了碰程旻嘴唇，“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了。”
　　唐华低头看着他，“怎么样？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程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唐华看着他那惨白的容颜，低下头，吻上了那毫无血色嘴唇。
　　眼泪顺着各自脸颊滑进俩人那密不可分的嘴里，又苦又涩。
　　察觉到程旻呼吸急促，唐华这才不舍的从他嘴上离开。
　　程旻低喘了一会儿，待呼吸平复后这才重新抬头看向唐华，“我这副丑样子你也下的去嘴。”
　　“不丑。”唐华抬手，将他黏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我的阿旻最好看。”
　　程旻抬头看着唐华，往日那乌黑发亮，精神奕奕的眼睛如如今已经浑浊不清，黯淡无光。
　　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尽管如今他看唐华已是模糊一片，可他眼睛还是舍不得眨一下。
　　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可能撒手人寰，说不定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了。他真的好舍不得，他想再多看看他，哪怕一眼也是好的。
　　日头西斜，程旻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了。他终究抵不过沉沉睡意，意识模糊的说了句“好累，我睡一会儿。”后便再次合上眼睛。
　　那天以后程旻中间又醒过来两次，可他再也没有力说话了，每每闭眼前他看向唐华的目光写满了不舍。
　　生日后的第五天，程旻在唐华的怀里，阿黎的哭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