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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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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祎单枪匹马就闯入十里屯最富丽的山庄——挽月山庄。
没多少人知道,二皇子曾经最宠爱的妾室名叫周挽月,因为她出身农女,之后跑去女扮男装当兵,在战场与李成相识相爱,然后生下了最小的小郡主李微茵。
这座山庄是李成为周挽月建的,本打算等小郡主满三岁后,他打下一些战功,向皇帝请旨趁机将母女俩接出宫中住,没想到,这座山庄才刚建成,小郡主还差半岁满三周岁,周挽月就不在了。
挽月山庄是为了躲避李成他母妃的追踪,所以地势极偏,是在一座山上,下山和上山的路上都设置了一些障碍,极其难找。
李祎根据下属提供的线索,好不容易终于找着了地方。
期间有许多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下属,已经在沿途设置障碍陷阱的地方,被困进去了,只剩李祎一人仍在艰难地探索。
“殿下!殿下别再往前了!!”
此时一个摔得鼻青脸肿的下属越过了障碍找到他,试图要将他拉回去。
“殿下,此事恐怕有诈!殿下别继续往前了!”
那下属盯紧一看,发现太子此时手里正紧紧抓着一个物件,是一支簪子,一支梅花玉石簪。
太子眼眶红得吓人,手正微微发抖,“即便有诈...孤也得去。”
此时端坐在挽月山庄内的女子,指尖冰凉,握在手心里的那杯热茶,怎么也捂不热她的手指。
她安静地听完侍卫回禀,搁下茶盏,淡然道:“他没有后卒了,很好,把他抓起来吧。”
“是,姑娘。”
女子见人走了,缓缓将椅子挪到窗前,光线从菱花窗透入,屋内的一茶一桌一人逐渐明晰。
她把手按在窗前,看窗外一枯萎梨花树下孤零零的木头摇马。
“不要...恨我,世道如此,我也做不到干看着两个家族因你而毁...”
没有大树庇护下的木头摇马,经不起风雨日晒,既如此,不如当初就不要造。
这是每个世家人心里的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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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祎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层层束缚着。
四周闻到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他的双眼被覆着,依然能通过室内的潮味,判断出这是一个狭窄且常年不见日光的暗室,应该是地下牢房。
他失笑了一声,然后平静下来。
“这是...第几次了?”他笑个不停。
“什么第几次?”回应他的是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
“你先找上她的,还是她先找上你?”他又问。
“你都知道?”男子皱眉。
“不可能不知道的...”他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让身体靠在了微潮的墙壁上,态度悠然,“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还能不了解吗?”
说到这里,李成已经确信他知道了,便只好摘下他眼前的布条。
“请皇兄不要怪她,毕竟以皇兄如今的身份,她若是绑上自己的苏家和卢家与你一起搏,可能得不偿失。”
“皇兄的那个绝佳的作战计划,就留给臣弟去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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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汐惜从城外回来,又回到了东苑。
回到那个,他和她一起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的院子。
屋前栽种的海棠花树还没等到来年春开,树下新造的木头摇马在风中摇摇晃晃。
她走过去,侧着身子坐在一旁做到一半的木头推车上,抚摸被打磨得铮光油亮连一丝锋锐都没有的木马。
头顶的海棠花树虽未开花,却正蓬勃茂密着,冬日将至还仍有一树翠绿为她遮挡风雨。
不知怎地,她哭了起来。
这时景福找到了她。
他似乎找得气喘,发福的身子让他走起来一颠一颠的更显笨拙,怀里抱着一个木匣,擦着额头的汗:“太...太子妃原来你在这里啊...奴才...奴才终于找到你了。”
他笑得像年画上的福气娃娃,“对了,殿下临走让奴才把这个太子妃。”
苏汐惜打开木匣一看,是容氏先祖一辈替先`皇打江山时获得的铁券丹书。
先前容氏一族相继陷入囹圄,顶梁柱的男丁相继战败、牺牲,死至只剩下容丞相一人,至死也不曾把铁券丹书拿出来,而是将其留给了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也不曾将此铁券拿出来,而是留到现在,让景福送到了她手上。
他这是...在备好了后手,一旦他失败,就让她拿出此铁券丹书,保住苏、卢两族人吗?
苏汐惜泪如雨下。
景福看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只得笨拙道:“太、、太子妃要不要...再看看下面那本子...是殿下给你写了什么吗?”
木匣最下面放着的是两本封面一样的鹅黄色本子,一本上头印着兰花鞋印的是她先前不小心带在身上的,还有一本是李祎后来为了记录她失去记忆后说过的话、做过的行为,特意准备的。
之前她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时候看过几页,那会儿明明本子还没写满,可这会儿她翻开一看,发现本子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本,再也没有空白页。
前头的内容她大概都知道的,先前他每次写完都要让她在后方写批注,以证明自己写的都是事实,贼奸得很。
翻到手札一半的时候,发现笔触就变得不一样了。
看起来还是李祎的笔迹,只是,看起来不像是用笔锋勾写的字,倒像是...
对了,是用手指沾墨写出来的,而且能看出在写的过程中,此人的身体定然十分虚弱,在虚弱中,又透着几分倔强,硬是把这些抒发内心情感的字都写下。
起先,苏汐惜吓了一跳,以为这段时间李祎受了什么重伤她不知晓的,后来看着看着,她终于明白了。
这些字不是在他重伤时写下的,而是他在模仿自己曾经重伤时写下的字迹。
是在龙骨塔那段岁月。
所以,这些记录下来形神具备的字,也是模仿记忆中,在龙骨狱里那段受尽折磨的岁月,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漆暗中写的。
起初在字里行间,她看得出他对她的恨意,可越翻到后面,恨意渐渐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对她的思念。
‘忘记已经过去第几天了,后背上了黥刑,皮肉又被打得稀烂,自己都厌弃的这具身体,怕是再也配不上你了。’
‘以为已经过去很久,没想到今日锁着孤做工的狱卒头说,才关进来一个月,一个月里生不如死,这里只有孤,从前在漳州尚有人可以替孤传来你的消息,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孤要如何过完此生?’
‘龙骨塔里的犯人要没日没夜地劳作,去帮忙建水坝,这应该是孤余生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如果你有朝一日来到此地,看到坝头上扛着沙袋、胡子拉碴的男人,还能认出孤吗?’
‘水坝偷工减料,没多久就被大水冲垮了,孤这一刻才明白,孤只是那些狗官贪民膏民脂榨干利益造假象的一枚棋子,所做根本毫无意义,孤对你而言是不是也是一枚棋子?可恨的是...明明知道被你利用,却还是对你恨不起来,孤...很想你。’
‘此生已无望,很想再见你一面。’
‘其实早已原谅你了,你有你的立场,孤只是怨你竟一丝心软也不曾有,但也幸好你不曾心软,孤还是思虑不够周全,怎么就没想到还有父皇那一层上面,幸亏你不曾救,不过当时其实也只是想去最后见你一面,不是当真相救,只是当时见你拒人千里的态度,心里一时怄气,才找你理论的。’
‘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苏汐惜.......’
之后好几页纸都霸满了她的名字。
苏汐惜仿佛看见了一个在狱中承受了巨难的少年,每到夜深人静,狱中停止了鞭笞的时候,他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靠着在狱中用自己的血在冰冷的牢窖写下这些字聊以慰藉,当作是对她倾诉了。
这是如今的李祎,看见了她对自己失去记忆对他痴`缠的行为耿耿于怀时,向她剖白的,自己在狱中也对她念念不忘的情感,作为回应。
他在告诉她,人有点不理智的情感,并不丢脸。
最后还有一页,应该是现在的李祎给她写的,想告诉她的话:
‘汐惜,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老子大概已经把金人全部打回老巢,把你苏家军全部救出来了,又或者,老子战败...
当然败是不可能败的,但世事无常,提前写下一些,日后回来,你就当笑话看看得了。
让你看这些,是想告诉你,思念若长风,长风有期,思念无期。我李祎从小就是个没爹娘护着的人,我不懂什么是爱,隔壁姚校尉家的小公子朝我砸石头,骂我是没爹没娘不会笑也不会哭的怪物时,是你第一时间跑出来展开一双小手臂来保护我,说会一直对我好。
后来,不管遭遇到什么,我总会想起小时候那一幕,然后,我就又有了重新站起的勇气。
毕竟,我可不能被一个奶娃比下去了,不是吗?
苏汐惜,我还要告诉你一件要命的事,这个要命的事就是:只要是你是苏汐惜,不管你做什么,也不管你不做什么,我都...爱你。’
看到这里,苏汐惜捏着书页的手已经抖得不行,不间断砸落的泪水将字迹糊掉,糊成漆黑晕开的一团。
良久,她擦掉泪水,脸上恢复了冷漠沉静。
她把手札本阖上,扔回木匣,笑了,“不过小时候一些记不清的琐事罢了,也难为他记了那么久。”
说完,她仪态优雅地旋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