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道中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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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着那群像巡捕房的人冲进了我家的宅院，带走了父亲和哥哥，推倒了哭着阻拦的母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我知道，我的富小姐生活怕是要到头了……
我们一家四口原本住在离临城80里外的武县，虽然是个县城，但地处江南，民风朴实，父亲魏庆义在当地商会小有名气，一直受人尊敬。在外做事雷厉风行，回家对着我们就慈祥满目，小时候的我最爱“骑大马”，父亲一回来我就想往他身上跳；母亲是书香门第，在我的眼里，她总是温温柔柔的对我们笑着，每次我和哥哥偷懒不愿意学习，她就让张婶婶给我们做好多好多我们平时不爱吃的蔬菜；哥哥虽然只比我大1岁半，可成天给我买好吃的，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我。小时候我和哥哥一直过着富庶的生活，吃穿不愁，父母宠爱，管家德叔对我们也很是照顾，父亲外出忙的时候，他总是会把我举在肩头，带我在院子里采桂花，还一直说：“小姐比所有花都好看呢”。在哥哥爬树时候，德叔也总笑着说：“大少爷快下来，摔跤了德叔可不好和老爷夫人交代啊。”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16岁。临城的大伯是华商总会会长，但自从半年前得了风寒后，身体每况愈下，便辞了总会长一职，在家养病，可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于是大伯母和堂哥决定带着大伯离开临城，全家坐船去E国求医，毕竟大伯母的父母及哥哥都在E国生活，在当地有一定地位，生活上也有照应，想着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国，于是电报给父亲，说不如就让我们全家去临城生活吧，宅院和佣人都可以留给我们，他们只带走管家和几个贴心佣人。父亲和母亲就商量着如果去临城生活，哥哥和我会有更好的学校可以念，于是我们一家四口带着管家厨娘就去了大伯留个我们的宅院。到了临城后，父亲在大伯的举荐下，在华商总会任副会长。宅子整理好后，一直很热闹，人来人往恭喜父亲任职的，大伯的人脉也陆陆续续接手了过来。一周前父亲还为我和哥哥办好了省立耶华立中学的入学手续，说是学校师资力量强大，学生非富即贵。学校听说是新来的华商总会副会长的儿子女儿要入学，还送上了入学礼。父亲母亲更希望我和哥哥能好好读书，将来留洋，回来能更好的报效国家……我和哥哥这两天上街购置学习生活用品，也欣赏着临城的繁华，相比武县江南小镇的温婉，临城处处透露着洋气，看的我和哥哥羡慕不已，也更加期待着入学的生活。可是今天，这16年来平静的生活打破了。
当我看着那群像巡捕房的人冲进了我家的宅院，强行带走了一脸疑惑的父亲和哥哥，推倒了哭着阻拦的母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我知道，我的富小姐生活怕是要到头了……
父亲和哥哥被带走之后，母亲坐在台阶上没日没夜的掉眼泪，遣散了家里的仆人，四处托人打点，但是乱世之中，大家只想保全自己。大伯去了E国身体没撑住，就过世了，大伯母和堂哥就回了娘家，一时就断了联系。德叔和张婶婶不肯走，张婶说要留下来照顾我们，德叔也忙着四处打探消息，那天他回来说，华商总会新会长稽仁其得罪了顾督军，顾督军怀恨在心，但又动不了稽仁其，只能对我父亲这个副会长下手，毕竟我们家初来乍到临城，大伯又举家去了E国，过世失了联系，魏家根基不稳，最好拿捏。我浑浑噩噩的跟着母亲，夜里也睡不安稳，母亲就陪我一起睡，我问她：“妈妈，爸爸和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看到她偷偷抹了下眼睛，和我说：“采言乖，快睡吧，爸爸和哥哥不会有事的。”我知道她也很担心，于是便不敢多问，假装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德叔每周都拿着母亲给的钱去巡捕房打点，见到了父亲和哥哥，回来之后母亲焦急的询问情况，德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大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啊，在里面吃的不好睡得不好，生病了，咳嗽的厉害。老爷倒是身体还不错，让我告诉你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和小姐，说是华商总会会长稽仁其也去看过他，让他再等等，会给他想办法的。”母亲抹着眼泪点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不敢哭，我怕我一哭，母亲更受不了。吃饭的时候我总叫德叔和张婶一起吃，一开始他们总不愿意，后来倒也一同落座了，想来也是觉得太冷清了，硕大的宅子只剩下我们四人。
哥哥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吃中饭，巡捕房托人送了口信来，是德叔去门口听的，他去了好久没进来，母亲不放心，就去了院子，看到德叔坐在池子边抹眼泪，我也是第一次见德叔哭，德叔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我们，愣愣的说了一句：“夫人，少爷没了。”我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都停滞了，鸟儿不再鸣叫，池塘的水声不见了，空气都稀薄了起来。这是听到张婶喊着：“夫人！夫人！”我才回过神来，母亲在我身边晕倒了。
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我坐在床前喂母亲喝药，镇定乖巧懂事。母亲告诉我她的陪嫁首饰都在梳妆台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我心知肚明的拿走，留了一块母亲最爱的白玉玉佩项链，其余的让德叔去变卖了。家里也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都叫巡捕房当时给搬走了。宅子本来也想卖了的，房契大伯走的时候留给父亲了，但是那天夜里，稽仁其来了，他来看了母亲，说哥哥的事情他知道了，劝母亲节哀，可母亲一直哭一直哭，最后把房契给了稽仁其，稽仁其走的时候把德叔和张婶也带走了，他们一开始不肯走，母亲狠心把他们赶走了。我不解，于是问母亲到底怎么了，母亲拿出变卖首饰剩下的钱给我，和我说：“采言，明天我们就要搬离这里了，房子我给稽仁其了，他承诺会好好安葬你哥哥的，德叔和张婶我们不能再拖累他们了，德叔的小儿子在码头干活的时候被人打了，张婶的儿媳上周莫名被人推了一下，滑了胎，他们跟着稽仁其才能安全，我们魏家，是要到头了，我只要你父亲平安，只要你平安就够了！”
第二天我和带着生病的母亲搬进了租来的宅子，只有一室一厅，房东太太满脸市侩，一脸嫌弃的问我母亲得了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别死在她的房子里，说完便拿了钱走了。我将母亲扶到床上躺下，整个房间又潮又脏，我想着先打扫一下，于是起了扫帚，原来扫帚这么扎手呢，眼泪没由来的往下掉，我偷偷看了母亲一眼，还好她躺着休息没看到，我只能假装去厅里打扫，把卧房的门给她关上了。我告诉自己，魏采言，一定不能哭！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当我再次见到德叔的时候，他正皱着眉头在巷子口，我出去打水的时候见到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上前叫了一声德叔。他见到我很是激动，开口问我：“小姐，夫人身子近来还好吗？”我摇了摇头，说：“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力气，大部分时间躺着，偶尔出来走走散散步。”德叔叹了口气，和我说：“小姐，有些事我还是和您说吧，夫人身体这般，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啊……昨夜巡捕房大火，老爷他……他没……救出来……诶……啊，夫人……您……。”我看他眼神望向我的身后，我心想不好，一回头，果然我的母亲站在身后，手上拿着一件外套，看我回头，愣愣的说：“采言，天气冷，我看你没带外套，我想着给你拿来，顺便出来走走，我……我先……回去了，许是吹了风吧，头疼的紧。”说完转头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德叔立马拿过我手里的水桶，推了一把我：“小姐快陪夫人回去，我替你打水送来。”却只听见“砰”的一声，母亲直直地倒了下去。
病榻上医生朝我和德叔摇了摇头，出来说你们还是把她接回去吧，忧思过度，气急攻心，无力回天，就算救也无非是耗日子罢了。德叔看着我说：“小姐，想哭就哭出来罢。”我扯起嘴角说：“我没事，德叔，能送我和母亲回去吗？我只要陪着她就好，她也会一直陪着我的。”
两日后，母亲也走了，德叔去求了稽仁其，他给了德叔一笔钱，让德叔来帮我料理家人的后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父亲母亲哥哥都抛下我走了，这下我终于可以放肆地哭了，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人和事了。安葬了父母和哥哥，我坐在墓碑前，德叔拍拍我的肩膀，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小姐，德叔老了，是德叔没有照顾好你们，很多事情……德叔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了。德叔这一辈子，受老爷夫人的赏识，家人也蒙受照顾，我真的很感激魏公，只可惜，德叔没有办法继续陪您了。小姐，您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一定要活着，要出人头地，不能让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失望……德叔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帮您了结完这些事，德叔就要走了，我答应了帮稽会长去完成一件事，报答稽会长对魏公和大少爷的照顾，不然……巡捕房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小姐，如果真的遇到过不去的事情，上门去求稽会长吧，他不算是坏人，但是在这个世道，人情世故都是交易……夫人把那么大的宅子都给他了，老爷还是……还是……没了啊……”我一直哭一直哭，德叔就像小时候哄我一般，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还给我拿了张婶婶做的团子给我吃，“张婶也要回武县老家去了，她的儿媳小产，她要回去照顾她了，她不敢来看你，她怕舍不得你，听说我要来见小姐，做了好多好多的团子给你，她怕你不够吃，怕你以后想吃也吃不到了……诶……对了，小姐，稽会长替你保留了省立耶华立中学的学籍，也算是心怀内疚吧，毕竟事情因他而起，下周的开学小姐您可一定要去啊。”我哭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德叔，我不想去了，呜呜……连你们也要走了，家里……家里只有我了……我只有母亲的首饰钱，我读不起了，呜呜呜……”德叔在口袋掏了半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末的还摘了自己的手表：“小姐，我只有这点，手表是老爷当年留洋回来送我的，应该也值不少钱。书您可一定要读，这是小姐你唯一的出路啊。在这个世道里，你只有去了那个学校才会安全，不管是顾督军还是地方军争斗，都不会影响到省立耶华立中学，毕竟整个临城的贵族子弟都在里面，谁都不想惹麻烦。还有老爷也不希望你为他报仇，大火前我去看老爷，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出不来了，和我交代照顾好你和夫人，不要为他们报仇，顾督军不是魏家可以招惹的，只求你们能平安生活就好了，可惜……可惜啊，夫人……夫人她这么善良……还是走了……”
我和德叔从晌午坐到了太阳落山，我不愿离开，仿佛只要我不动，便可以永远待在这座葬了我父母和哥哥的山头，踏出一步，前面便是残酷寒冷的现实世界，我！魏采言！不愿意去！德叔那双宽厚又沧桑的手牵起了我，带我一步一步走向冰封，生活从蜜糖变成了一场恶战，当德叔放开我的手，最终是要单枪匹马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家道中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