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症》谢渡川

1、我想你了

　　“我们这么个小镇怎么会出现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两个男孩子谈恋爱真恶心！怕是精神病吧 ，他们爸妈还不送他们去医院啊？这种人待在小镇上简直是恶心人！”
　　“行了行了别讲了 ，没看到那两孩子都死了吗 ，今年还要评最优秀小镇奖呢，万一因为这出了人命我们小镇就不能评了这可就完蛋了 ，快去阻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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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大妈急急忙忙拉着正拿着木棍打人的女人，女人长得算好看那一挂 ，至少皮肤白 ，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上满是刻薄。
　　周祁倒在地上疼得痉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烟疤和伤痕。
　　女人厌恶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周祁，说：“也不是阿姨想要怎么样啊，怪你自己运气不好正好撞钢筋上了，反正你命也活不成了就不送你去医院了，好好在这里度过剩下这最后的时间吧，原先你爸还想着给你些钱呢 ，结果你竟然是个txl，你爸可恶心你了，阿姨我很开心，这样子的话那些钱就都归我了，毕竟你爸也活不了多久，一个老不死的早该死了，只可惜了，你才十八岁……”
　　一个少年靠在不远处的墙边，他脸上全都是薄汗，左腿疼得动都动不了，热气腾腾的大夏天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 ，在那衣袖底下是旁人无法看见的伤痕。
　　那是被家暴的证据。
　　等围观的所有人都走了，顾敛才忍着疼一瘸一拐来到周祁身边。
　　“疼吗？是不会很疼啊……”
　　他们两个刚刚在接吻，在这个小巷子里，他们的爱情见不得天光，所以他们只能蜷缩在这个漆黑的地方互相取暖。
　　少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周祁皱了皱眉头，想要抹掉少年的眼泪，却因为疼痛连手都抬不起来。
　　两人谈恋爱了一年，两个男孩子的恋爱注定无法被人接受 ，尤其是在这个封建思想特别严重的小镇上。
　　周祁的后妈拿着棍子就走了过来对着两个人一顿打，骂他们有病，顾敛的一条腿被打骨折了 ，少年手无寸铁之力，周祁只能拼尽全力护住顾敛，后妈打周祁的时候周祁的胸膛刚好撞上了一根钢筋，随后就倒在地上感受着疼痛，感受着死亡的来临。
　　顾敛从小被养父母家暴，他的亲生父母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亲戚们不愿意收养，就把他丢进孤儿院，养父母领养之后对顾敛非打即骂，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好肉好菜的伺候着。
　　顾敛那时候想不明白，既然不喜欢自己那么为什么要领养呢？
　　后来他明白了，养父母只是想要一个免费的劳动工具而已。
　　而他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周祁有了后妈之后，经常被后妈诬陷，因此也经常被父亲打，两个小孩子刚好是邻居，所以每次被打之后两个人就会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久而久之逐渐产生了情感，这是一种不可控力。
　　周祁努力的想拉出一个笑容，身体上的疼痛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男生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他看着顾敛，轻声说：“我爱你。”
　　顾敛小声的回：“我也爱你。”
　　两个人连爱都不敢讲得太大声。
　　周祁就剩下那一口气吊着，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忍着疼痛慢慢说话：“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生活，我们今年……成年了……去警局吧，或者说把你父母告上法庭，他们家暴我们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祁逐渐闭上了眼睛。
　　顾敛哭得很大声，他要把十八年来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一个路过的小朋友听到了哭声，走进来拍了拍顾敛的肩膀 ，疑惑的说：“哥哥，你怎么啦？有什么事情不要哭可以说出来呀……”
　　顾敛很受镇上的小朋友的欢迎，因为他很温柔，而这个小镇被封建思想包围着——女生嫁人之后必须要给男方生儿子、女生十八岁嫁人就是大龄姑娘没人要、大孩子必须什么东西都让着小孩子、打游戏玩玩具就是不务正业、成绩差就是没努力学成绩好就是抄来的、txl就是精神病。这个小朋友也到了叛逆期，之前有一次跟父母吵架之后直接跑了出去，甚至一度想过死亡，但是顾敛很温柔，他劝着小朋友，然后小朋友就被顾敛哄好了。
　　小朋友从兜里面拿出一根棒棒糖，放在顾敛手里面，随后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周祁，小朋友还没仔细看清楚就被顾敛修长漂亮的手捂住眼睛。
　　小朋友听到顾敛温柔的说：“别看，你还小，不能看到这些东西。”
　　顾敛哄了哄小朋友，然后小朋友就回家了。
　　少年跪在地上已经两个多小时，他却像是消失了痛感。少年的眼神麻木而空洞，流着眼泪却不发出声音。
　　两个满身都是伤痕的人相爱很难互相救赎。
　　顾敛给周祁找了个墓地埋葬着，随后身无分文的踏出这个小镇，他花了一大半的钱去医院给骨折的腿安了假肢 ，这样的话至少看上去他和别人没有二异。他在大城市里拼命打拼，每天工作到很晚，经常一个应酬喝酒喝到吐，他的理念很新颖，但那些大公司的老板显然不相信他这个半大的孩子的话，基本全都是不搭理。
　　后来公司逐渐有了起色之后，顾敛被敌对公司喊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一顿打，顾敛从小斯文俊雅，一条腿还骨折了根本打不赢这些人，只能尽量护着自己 ，在被打的时候他产生过直接被打死算了的的想法 ，这样就可以去找周祁了，但是后来他又想 ，自己还没有完成周祁的心愿，还没有把那群该死的人送进监狱 ，所以他不可以死。
　　他用了三年时间把自己变得优秀，他没有很厉害的学历 ，但他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心，所以他支撑了一个金融公司。
　　由于经常喝酒应酬和作息吃饭不规律，他得了胃病，总是会被胃痛折磨个半死，他身体特殊，吃什么药都不见效，所以只能靠硬抗，每次胃痛全身上下都会冒冷汗，快疼到忍受不了甚至连话都不想讲的时候，顾敛就会想起被钢筋伤到身体的周祁，他那时候也很痛，可是他依旧笑着对自己讲话。
　　顾敛闭着眼睛在每一个晚上任由泪水流淌。
　　“周祁……”
　　“你怎么不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啊……”
　　—
　　顾敛把养父母和周祁的父母告上法庭，几人成功入狱，顾敛二十四岁这一年，他回到了小镇，镇上的那些大妈不再像当年那样闲言碎语，毕恭毕敬的招呼着他 ，个个想着攀关系好让自家孩子在大城市里发展，顾敛没管这些人。
　　他来到周祁的墓地。
　　成熟的躯壳彻底崩碎，稚嫩的灵魂浮现出来。
　　“周祁……我好想你……”
　　“我想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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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媒体插播了一条新闻——金融界新贵顾敛自杀身亡以陪伴去世多年的爱人。
　　记者连夜赶到小镇搜寻第一消息。
　　当初骂顾敛和周祁恶心的大妈：“你说顾敛那孩子啊，他成绩可优秀了 ，从小到大又乖又听话，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他男朋友当年还没有高考就去世了，按照周祁的成绩肯定能上一个一本大学，只可惜养孩子被周祁后妈打了，那后妈原先也没有想把人打死，只不过刚刚好周祁运气差撞到了钢筋，所以就死了，害，当初那个年代可讨厌txl了，不过还好现在开放了……”
　　记者又去找了下一个人：“这位同学，请问你认识顾敛吗？如果你认识的话，你可以跟我讲一讲你所知道的关于顾敛的事情吗？”
　　当年的小朋友现在已经长成了少年 ，少年认认真真的回答记者的话：“顾敛哥哥和周祁哥哥都特别优秀，还很温柔 ，两个人也很喜欢对方 ，当初周祁哥哥去世的那一天顾敛哥哥哭得特别伤心，记者姐姐，你可别听刚刚那个大妈说的话，当年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我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就是这个大妈把周祁哥哥后妈喊过去的，要不然的话周祁哥哥怎么可能会死？那大妈也是个从犯！而且两个哥哥经常被家暴……有的时候那痛叫声我都听得见……”
　　记者找到了周祁的家，这里自从周祁父母入狱之后就没有人来过了，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记者顺利进入周祁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上锁的柜子，她身为记者的本能让她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记者从网上找到顾敛的生日时间，然后顺利开锁，柜子里面躺着一只录音笔，录音笔在当年的时候算是奢侈的东西了。
　　记者打开录音笔。
　　“我叫周祁，我的爱人叫顾敛。txl这个群体非常敏感，当年小镇上有一些大妈就喜欢聊这个，我那时候还小就凑上去听，但我听到的不是尊重和理解，而是嫌弃和厌恶。所以在我知道我喜欢上顾敛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把自己存了很多年的钱都拿出来买了录音笔，录下这段内容，我知道我和阿敛的爱情注定走不长远，因为这段爱情见不得光，也不被理解。阿敛曾经问我未来会不会一直爱他 ，这个问题在电视上经常看到 ，我知道阿敛没有安全感，但是我却没有坚定不移的告诉他“会”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我们两个都还是少年，都还这么小 ，谈未来太过远了，并不现实，但我觉得如果以后的我听到了 ，一定会很遗憾吧，遗憾没有告诉阿敛。如果有人听到了这个录音笔里的内容，那么麻烦请帮我转告顾敛，周祁特别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