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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抓紧我,别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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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还没上班,谢晦本想开警车去 ,但想想又害怕浪费时间,索性包了辆出租,照着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地址开去。一路上,谢晦给江洵棋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没通,谢晦不敢多想,只能催促司机再快一点,但江家湾地偏路远,司机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谢晦塞给司机几百块,让车继续等在村口,里面的巷道太狭窄,出租车开不进去。虽然太阳出来了,房子的墙壁却遮挡了大部分光线,谢晦两眼一麻黑,只能开着手机灯光和导航,毫无头绪的走。
等到光线照进来时,谢晦终于摸到了83号,小小一栋两层楼房,墙外长满藤蔓,隐藏在几棵郁郁葱葱的槐树后面,除了看着更破旧外,和其他房子没什么区别。
四周寂静无声,偶尔还传来几声鸡叫。黎明时分的宅子被乌黑房顶笼罩,显得阴森森的。谢晦吞吞口水,走近一点去敲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股陈年的灰尘朝谢晦扑来,谢晦捂住鼻子,院子光秃秃的,散落着几个沾满灰尘的坏凳子,一股浓浓的腐烂气息直冲谢晦脑门。
死气,是这里给谢晦的唯一印象。
“江洵棋!江洵棋!你在哪?”谢晦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推开房门用灯光照了照,除了陈年老家具和凌乱的堆满灰尘的杂物,一个人影都没有。谢晦赶紧打个电话过去,用耳朵捕捉着电话铃声。
隐约中,嗡嗡声传来,在院子里。谢晦循着声音跑过去,嗡嗡声越来越近,环顾四周,一道微微的光从角落的井里射出,谢晦瞳孔一缩,冲过去,借着手机的光,江洵棋躺在三四米深的井底,手里紧握着手机,正在嗡嗡作响。
井已经干涸多年,洞口也不小,谢晦把房梁上挂着的草绳拽下来,绕着井边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没有半分犹豫就跳了下去,江洵棋嘴角渗着血,惨白的脸上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谢晦把江洵棋扛到背上,用草绳固定好,借着自己在警校练就的体力,一个用力拽着草绳往上翻。终于在草绳断掉的前夕,谢晦从井底翻了出来。
江洵棋躺在地上,谢晦拍拍他的脸,没有反应,默默脉搏,还是强有力的,谢晦松了口气,江洵棋身上没有什么很深的伤口,只是青紫,背上,腹部,胳膊上,一大片。
谢晦在心里唏嘘,把江洵棋扛在背上,即便少年很瘦,可接近一米八的个子着实让谢晦喘不上气。照着记忆原路返回,到村口差点没把谢晦压瘫。司机帮着把江洵棋附近出租车,三人一刻不停的驶去医院。
诊室外,谢晦也没闲着,他琢磨着要不要报警,按照他从警的经验,江洵棋身上的上绝对不是自己磕碰的,还被人扔在井里,要是江洵棋没打那个电话,估计现在已经横尸枯井了。但一想到江洵棋冷冰冰的眸子,谢晦还是决定先不报警,等人清醒了问清楚再说。
谢晦瞄瞄手机,已经八点多了,刘队和小张打了三四个电话都没接,谢晦心虚,也不敢回,只好赶紧把费交了,留下电话号码就往警局赶。一进去,迎面就是刘队黑的发紫的胖脸。
“小谢,来我办公室一趟。”
谢晦垂头丧气的跟去挨批。
午休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少年醒了,要出院,主任给拦下来了,让谢晦赶紧过去一趟。
谢晦挣扎的望了几眼刘队的办公室,心想就去一会,马上回来。让小张给他放哨,就说自己出现场去了。
匆忙赶到病房,江洵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上挂着点滴,一身病号服,微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正望着窗外发呆,阳光打在金色眸子上,像一幅温馨的油画。谢晦第一眼就是这幅场景,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韩遂,他不想回家,一个人在黄昏的街道上游荡,韩遂那时念初一,骑着谢晦想要很久的山地车,穿着校服,外套敞开着,被风吹到身后,穿过香樟树下,夕阳透过香樟树的叶丛稀稀拉拉射来,韩遂飞快的越过谢晦身边,发丝在阳光下变成金色。
那时候谢晦就想,我要是有辆那样的山地车,一定比他还帅。后来他的确有了一辆,是韩遂送的生日礼物。
病房门口,几个小护士围在那里,江洵棋举手投足的贵气吸引了很多小迷妹,但浑身上下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几个人主动搭讪。
“江洵棋。”谢晦站在病房门口看他,江洵棋闻声转过头来,金色眸子里印出谢晦的轮廓,另一只确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你来了。”江洵棋说。
“嗯,你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江洵棋摇头,“我没事。”
谢晦舒了口气,“我听护士说,你想出院,不过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冒险,”谢晦想了想,又开口,“医药费的事你别担心,我先帮你垫着,什么时候还都行。”
江洵棋垂着头,沉默。
谢晦担忧的望着少年瘦弱的脊背,“对了,你姐姐呢?她还好吗?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会在井里吗?我是警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报警。”
半晌,江洵棋开口,“她死了。”
病房安静了一瞬,谢晦的心揪起来,他慢慢做到少年身边,手拍拍江洵棋的肩膀,以示安慰,江洵棋浑身僵硬了一瞬,眼神落在谢晦脸上,看见谢晦眼里真真切切的担忧,江洵棋握紧的拳头松开,整个人放松下来。
江洵棋没有让谢晦报警,他选择了隐瞒昨晚的一切,那些腐烂在破旧庭院里的伤害。他不想让谢晦沾染上那一切。
眸子里浮上一层灰暗,谢晦问他家在哪里,江洵棋说83号就是他家,谢晦回想起那片坟墓一般的院子,不露痕迹的叹息。
“你是。。。孤儿吗?”谢晦斟酌着语气,害怕刺激到江洵棋。
江洵棋坦然开口,“现在是了。”
“没见过父亲,母亲是难产死的,姐姐不是亲生的,现在姐姐也走了。”
江洵棋语句简短,震的谢晦久久没回神,比自己身世要惨几十倍了。或许是孤儿的原因,谢晦本能的对江洵棋抱着一种亲近感,他知道没有亲生父母的感觉,这是几十年养父母永远给不了的安全感,江洵棋身上看似冷漠的气质,实际上是孤独,刻在骨子里的无助。
谢晦了解到,江洵棋今年初中刚毕业,已经考上了桑城的重点高中,但能不能去读,还是个未知数。
谢晦初中成绩不好,中考也不突出,他不忍心让浪费江洵棋这样一棵苗子,便打算向刘队和警局反映情况,问问能不能找到寄宿家庭,或者愿意资助学费之类的。
正想着办法,江洵棋突然开口,“我不会要别人的资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透润的色泽,对古董一窍不通的谢晦也能看出这玉不一般。
江洵棋把玉递过去,“这是我妈妈留下的,你拿去抵医药费吧,下午我就出院。”少年的声音沉闷,但很坚定,谢晦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劝。
谢晦没接那块玉,他把玉重新系回少年的脖子上,江洵棋目不转睛盯着谢晦,乖乖地任谢晦动作。
“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也是独居桑城,每天上班也没时间做家务做饭,你要是会做这些,就留在我家里,用来还医疗费怎么样,等到还清了,正好你也上学了,到时候我帮你问问助学贷款,高中一定要读的。”谢晦的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态度。
江洵棋思索了一会,看着手上的淤青,像是默认了。
下午谢晦请了个假,把江洵棋带去家里,警察的身份提醒着自己把陌生人随意带到家里是极其不明智的决定,但谢晦更相信本能的感觉,他愿意赌一把,如果输了,就当买了个教训,要是赢了,他就是拯救了一个孩子。
江洵棋没有任何行李,甚至连送来医院时的衣服也因为破了被护士处理掉了,江洵棋穿着谢晦的白T恤牛仔裤,活脱脱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模样,如果忽视掉一身冷气的话。
幸运的是江洵棋比较高,穿谢晦的衣服还算合身,就不用再买衣服了,平时的生活用品谢晦也都存了点,江洵棋一个人在谢晦家里,并不突兀。
今晚是谢晦值班,他下午请假惹得刘队很不高兴,晚上必须得去报道了。
谢晦临走前给了江洵棋一百块,让他缺点什么就去买,江洵棋目送谢晦离开,走时,谢晦听到江洵棋低低的声音,“谢谢。”
谢晦发自心底的高兴,自己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善事,江洵棋的坚强程度远远要超过普通人,他相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也相信少年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因为他把江洵棋从井里背出来时,他清晰的感觉到少年拽紧了自己的衣服,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刻在脑子里,小时候谢渺放学回家,谢晦去接她,谢渺就会拽着他的衣角,然后说,“哥哥,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
谢晦就会笑着答应。“好,那你拽紧一点,别放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