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或是……侵入的念头,他使的语气强势霸道,还有两人皆不曾留意的情愫。
无心思索他话中深意,她不忘初心,以“报复”解他言行。
心理的厌恶大可忽视,而贯穿的害怕无法逃避,想到他暴力的手段,顷刻闪过关乎生命的危险。
他清楚自己的欲念,纵容自己的欲念,却也不及一时。即使她想要逃离,也必然屈服于他。
手指在门前缓慢移动,他看她瞳孔收缩,藏不住的恐惧。
模糊看见解开线扣的手指,仿佛也同时击中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她急地动着身子试图脱困,忽然发现他□□窗外的光,扩散的光晕下看到自己微微曲起的腿。
曾经在网上刷到过的防身术,独自品鉴的不入流网络文学,当下的恐惧促使她想到应当可行的主意。
手下不安分的双手安分下来,他转瞬隐隐听见她自语撒子,可听不真切。
她试着在狭窄的腿间动凸起的膝盖,他眼中只有她泛红的眼眸间好像思索撒子。
从进门起,她便未停止过挣扎,这会儿突然静了,绝对有猫腻。
他瞥身下女子,唇齿间温热的喘息蕴着狡黠的笑,荡向她,“小混账,怕了?”
戴着细腻的和田玉扳指的手指在他平日不会接触的麻衣布料上慢慢扫,时而摸到女子身上不定的起伏。
“你觉得呢?”少了激烈的挣扎,惧意占据她的言语,慌乱的眼眸似闪躲,又直直看他。
她身上穿着多年的衣裳孔洞早有些松,他轻易解开第二颗线扣。
稍显认真瞧她眼中有落实的害怕,纵须心有恐惧,可她眼珠子慌乱间的闪躲还有思索的转动,分明打着主意。
毫不意外她不安分的心思,他扳指拂过她外翻的衣领,噙着欲望的眼眸仿佛早已洞悉她怀鬼胎的心思,玩味一笑,“我瞧不像。”
近在面前的呼吸徐徐延缓,她上下不定的眼帘遮不住眼底的心虚。
不想中途扫兴,他稍使些力气握住她的两只手腕,随之将腿向内抬,没料到被她曲起的腿挡住。
她身前慌乱地起伏,急促的鼻息匆匆向有有垂眸的他呼缕缕微凉的气,克制的话语伴着近在咫尺的喘息,“真真的……”
她直直冲他的目光藏不住瞬间变化,不知进退、乱颤的眼眸,他忽然想再耍一耍,一点点接近她身前露在外的皮肤。
他含有欲念的眼神蕴惬意的兴趣,满不在乎的笑音随话语吐向她,“有些像了。”
他有兴致看她幼稚的戏,看她在戏台子上软了骨头,看她自以为拿得住台上的一切,尽力进行拙劣的扮演,在其中寻找不存在的出路。
真实的颤抖掺杂表演的成分中,他面前拂过她混乱的呼吸,慢慢迎着接近稍微白嫩的锁骨。
逼近的面孔让她无法深思,绷紧的心弦骤然断裂,弯曲的腿在他将触碰到她的刹那,直击要害。
短暂攀上眼眸的情欲顿时消散无踪,他的眉毛拧成一团,眼里充斥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梗在嗓子里的怒火化为一声失语的沉重,溢出鼻前。
他眼里泛起如血的红,仿佛激怒的狼狠狠盯着有些无措的女子,好似要将她粉身碎骨。
“混账!!!”
他看不见她眼里的惧意,松开桎梏她的宽大手掌,一脚把几次三番冒犯他的女子踹到地上。
实打实的坠地声伴随她钻心的惨叫,膝头彻骨的疼令翻滚到地上的她动弹不得,撞击的痛遍布全身,她满脸挂泪地颤抖。
李运闻声赶忙带人进来,好似看不见地上发抖的人,带领跟随的三人,停步于她身边,手握拳,紧张地看他。
他听李运关切地叫他,撇开不知何时护在裆前的手,打翻茶几上价值不菲的瓷器。
刹那间,一只放满樱桃的瓷盘滚下,樱桃到处滚,瓷盘朝躲不了的她砸去,继而随着果盘、茶具通通落地,“啪啪咣啷”的清脆巨响连连,明红的樱桃,金灿灿的橘子瓣滚落石灰地上,至于洒入屋内的阳光下——肮脏,明媚。
李运跟随主子阴鸷的眼光垂下瞥她,小心观察他盛满怒气的面庞,将身子前倾,俯身,低声道:“老爷……您……”
她低头朝地无助地哭叫,双臂的布料在地上磨蹭着,可挪不了半分。
伏地如蝼蚁的女子竟敢伤他,他想活刮了她,但身下的不适远比一个畜生要紧。
他眼帘下的红深处好似滚地的樱桃,盛无法消散的怒火瞥李运。李运当即止住口,严阵以待。
“寻一个由头找大夫来。”他唇间吐着消不散的火气,垂眸睨身子微微发颤,低声抽泣的畜生,“这畜生扔出去喂狗!”
想不到他真要她的命,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就连他们言语也听不见。
李运赶忙颔首,“是。”朝后侧头对奴仆使一个眼色,再向他低头,“我这就去叫大夫。”
两男子扛起来浑身疼的她,没走几步李运便来到身边,他们不自觉让道。
李运先走出门,后来的男子同两人紧随其后。许是明媚的阳光刺眼,唤醒了吓呆了的女子,她不顾身上的痛奋力挣扎,突如其来的晃动挣脱让两人猝不及防,险些脱了手。
“放了我!”她拼命挣脱被管住的手臂,倒流的眼泪流向额头,被晃动的脑袋抖落地上,“救命!我不想——”
李运拿出衣袖里不常用的手帕,塞进了她的嘴里,犹如未曾听见、看见她的求生意图,淡然地移眸同奴仆说:“送她回屋子。”
管家动静不大,男子自然也不敢大声,于是压低了嗓子,侧过身问:“老爷不是叫把她喂狗?”
李运眨眼间朝关好的屋门撇一眼,走近男子耳边,沉声说:“你去买一条壮实的畜生,等我找大夫回来,瞧好身子的伤,再给老爷泄火。”
宅子里难得的活畜生就是老爷的良驹,而良驹不食肉,老爷要把女子喂狗,李管家想主子尽兴的心思男子晓得点,当即应。
要主子痛快,眼下有狗撕咬才最好,可李家上一辈还养两条狗增增势,到李玉当稳了家,走开了门路,要把狗全换成人。
李运常年随侍,当然晓得老爷的意图,却不晓得李玉为何不要狗。
故而婉转地询问他。
他放下手里的闲书,神采盎然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俯视从窗户洒进阳光的灰地,“人能当狗,狗可不能当人。”紧接着猝不及防地转头呵道:“跪下!”
李运心骤然惊颤,看一眼他眼中厉色,忘记呼吸,当即跪倒。
他笑得张扬,仿佛看一件有趣的玩意儿。
站起来,大开大合地走到他爹留给他的旧人身前,单膝蹲下,左手搭在腿上,歪头看李运朝下的眼眸,“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当家的一年里,他再没叫过李运管家,眼下听他的口吻似乎也与从前不同,好像狂风压过来,容不得二话。
李运不自觉想看他神态,恍惚间真看去,庇护下长大的狼崽子,眼里也有了夺食的野心。也许一直都有,不过无人看见。
李运的眼中溢出几分欣慰,带着心里的畏惧郑重磕下了头,“是。狗不能当人,人能当狗。老爷说得是。”
他满意地弯起了唇,虚扶一下李运,“起来吧。”看李运有些直起了身,他站了起来,“大灾刚过,好说价钱,你再去挑几个身子不虚的,买回来养熟了。”
李运不再有二话,颔首应声。
自那之后,李玉家里家外再莫得狗。
李运直到宅门前还在思索,老爷的身子不能耽搁,眼下不能找张大夫,最终决定找在镇里叫的上名那几位其中之一。
将贾大夫领进宅门,听门房的奴仆说狗已买来,李运吩咐奴仆好生看顾,带大夫赶去他歇着的房门前,叩门,待他准许方才进门。
碎裂的瓷器还散地上,一处狼藉没得准许,无人敢收,李运只瞧一眼,也绕了过去。走至榻前,俯首道:“老爷。”
他随意在榻上坐着,阴鸷的目光瞥大夫。
事关李家的命脉,自个儿的身子,他怒意久久不消,见了大夫口吻也不好:“好生瞧,有撒子不必避讳。”
贾大夫端详他神情很是要紧,不由地紧张起来,手紧紧握住药箱提手,单膝跪地朝榻上点头,“是。”
望、闻之后该到问了,贾大夫舌头缩不太敢问,可秉着医者德行,试着问了他。
实在不想说着了女子的道,可为了身子他顾不了太多,嗓子仿佛灌了火气,怒冲冲地说:“畜生不晓得规矩……”实在说不下去,低头瞥了一眼下边。
他只面上火大了些,唇色浅了几分,依大夫多年的见识,大抵莫得病,只是火气较大,应当消火。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大夫一丝不解,大夫隐含疑惑地顺着往下瞧,不多时,了然一切。
骤然皱起了眉头,好似自个儿的事,贾大夫拿药箱里的脉枕,放至推来的桌上,为其诊脉。
细细感受脉搏,不久后,大夫松了口气。
“您身强力壮,不是小女子能伤。”
贾大夫的神情看不出扯谎,但人揭晓的趋利避害,他为防隐瞒,端详大夫眼神。
有些笑意的大夫叫他盯得发毛,咽了咽口水,想却不敢低头。
目光虽躲着他,但不见心虚,他收敛湖底的漩涡,启唇道:“大夫应当最讲医德,若叫我晓得大夫不讲嘞,便要劳烦镇长做主了。”
“是。”贾大夫低下头。
“带他领赏。”
想不到那女子如此大胆,李运诧异神色还未收,听老爷吩咐,赶紧低下头,应声。
李运带贾大夫出去后,李玉仍恼女子敢以下犯上,不晓得哪个借她的胆。
多年来不论咋得的女子,皆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他,他早已见惯,早已习以为常。
而许氏当他是洪水猛兽,卖乖的心思还藏着那么大胆、意料之外的行径,像一条没脑子的畜生,乱咬。
掌管七八年营生,晓得他们图撒子,驯服一个人不难,一个女子更不难,畜生也得在他身下遭骑。
几日前看上她的不服,使几倍的赢钱买回家,叫狗吃了不如成为他的消遣。
虚看的目光骤然清明,他调教过数不清的男女,晓得留几分秉性的妙处,仿佛可以预见的乐趣令他扣住扳指,欲叫李运。
恰在此时,李运叩门。
“老爷,我已给贾大夫赏钱,叫奴才付出门嘞。”
他瞥一眼门前身影,叫道:“进来。”
“是。”
李运进门,转身向里,见主子斜身倚着榻的扶手,眉头微微上扬,
主子身子有无大碍都不便多言,李运依着先前他的吩咐,颔首回话:“许氏犯了大错该死的彻底,我叫奴才买了一条壮实的公狗,您可要瞧瞧乐子?”
买狗回来或把女子送狗嘴里都不是片刻就得,他了然而神色不变。
“留她的命。”他平稳步行至李运身边,李运跟随转身,蹙眉诧异地听吩咐:“两条腿各重打一鞭,莫要见血。”
“……是。”主子不必和奴才说撒子,李运不多问,颔首听命。应下他的吩咐,李运抬眸,询问:“可要叫奴才来拾掇?”
莫得说完就被奴才打断,他不悦侧目瞥李运,语重地说:“给药但不必解痛。吃食依规矩,不必苛待。”
这叫李运分不清是赏是罚,无奈之下只得试着探一探:“是。……奴才们莫得您大智谋,我怕他们行不妥吩咐,您可否给个明示,许姑娘还是‘姑娘’吗?”
‘姑娘’才无法轻易出院,要许氏认定他这个主子,自然不能轻易放余地。
他眼帘半遮眸,藏算计,颇有意味,“全依‘姑娘’的规矩,也不必厚待。”
伤了主子还不严惩,李运方晓得主子是起了耍的心思,当即应声:“是。我马上去办妥。”接着抬眼看主子,“爷,可要叫奴才伺候您更衣?”
他侧目睨李运,再看向余光见的窗。
“恩。”他说:“今儿归置好的账本送去辛槿屋里。”
他虽身强力壮,可还是应当歇一歇,外头的营生明儿个再忙也得。
主子先提了账本,便是暂不打算去外头劳累,李运放心了一些。尽管私下问大夫也是笃定无碍,但总归遭嘞冲撞,不劳累才稳妥。
“是。”李运步至他面前,颔首,稍作停顿,问道:“您今儿个劳神,不如小憩片刻缓一缓?”
了然奴才的心意,他笑着蹙眉,走过奴才身边,“我爹是给我留了个好狗。”
不晓得主子何意,李运抬眼不巧撞上主子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在李运收回目光时,随口说道:“叫她们晓得我在卧房,莫要吵闹。”
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李运吩咐奴仆进屋伺候更衣,随后去往女奴所在的院子。
推开院门进院看,四五个丫头蹲地洗着衣裳,他走近一个正洗衣裳的丫头身边,低头问道:“凡娘嘞?”
丫头抹一下快过眼的汗,睁开的眼眸眯着掠过顶晒的太阳,瞧他。看清是管家,她能把盆子里的手甩起来,手臂淌着水,指向一边的屋子,“管事在里头。”
他看向那里,抬腿走了过去。
至屋门前,他叩响糙实的木门,叫道:“凡娘,给我挑两个丫头。”
不久,屋门从里打开,发髻整齐的妇人出门来,眸子瞧退步的他。
“晌午叫丁香丁兰,这回还叫她们?”凡娘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抠下指尖破掉的皮。
“新来的姑娘惹火了老爷,老爷要叫姑娘吃些教训。”他说:“挑一个晓得使巧劲的,使鞭子要狠,但不能打出血。”
家里的丫头不是楼里的,不晓得咋叫女子吃教训,他只好先挑得宜的丫头,再细拾掇鞭子。
莫得分派伺候主子的丫头,多是只晓得做活的,凡娘一时想不到哪个懂得使巧。
她眼眸微垂虚看空地,另琢磨出一主意。
她淡光的眼眸定向他,“你随我来。”
他莫得多问,随她走出小院,走了不久绕到前头,临到厨舍的院门前,方问她。
她往院里迈着步子,侧目说:“巧劲的丫头寻不到,但有一个实在丫头。”他与她同步,听她说:“她使的全是实在力气,可身子瘦小,再大的力气也莫得只有壮实的一半,应当打不出血。”
说完,二人已至灶房里。
灶房里一个女子烧火热锅,伙夫和在旁瞧着,三个备菜的丫头洗菜、切菜,烧饭的洗米。
她瞧一个灶前与切菜女子站一起,剁骨头的少女,叫道:“幺妹!”杂乱的声响中突出她的声音,但只有被叫的少女抬起了头。她对少女招了招手,“过来。”少女看一眼身边人,才放下菜刀。她接着叫道:“秋禾也跟着。”
两个女子彼此交换了眼神,一同走来。
他神情似是问她。
她瞥见,转身出门,不紧不慢地说:“幺妹和秋禾有姊妹的情分,也最听秋禾的。你要两个丫头,”顺着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屋里走出的两个女子,“便带着秋禾,她也晓得规矩。省得幺妹莫得分寸。”
他同李玉管宅中大小事,常分身乏术,也会如凡娘这般让奴仆一个牵一个,相互提醒规矩,治住嘞便得,
不过也该提个醒。他瞧走来的两女子,默然开口道:“留心些,太齐心不好管。”
她睨他,坦然道:“我有数。”
幺妹虽叫秋禾姐姐,但身长与幺妹相差不多,两人站一起瞧不见显眼不同。
她们同时朝他们俯身,异口同声地叫道:“管家,管事。”
她们姊妹亲昵也无法抹去凡娘的功劳,若非她悉心教导,双生子也难这般整齐,
他丝毫不显满意的神情,在她身旁看她移步上前一些。
“老爷新得了一姑娘,不服管教,你们随管家去叫她吃一教训。”
秋禾看向他们下半身的眼眸缓缓微动,在幺妹应声前,微小地抬眼,低声轻问她:“请问管事,要叫姑娘咋吃教训?”
秋禾向来顾得多,她不责秋禾,将本要告知的讲明白:“姑娘惹老爷大不高兴,要吃重鞭。”空中日光在眼中细微流动,她看人的目光也有所偏移,“去了便幺妹使鞭。两下使全力,但不能破了皮肉,不然脏老爷的眼,你们吃罪不起。”
和他一起在厨舍前与管事分离,秋禾琢磨管事的言语,思索的眸子看身边的妹妹。
那姑娘冒犯老爷,老爷还不让伤了皮肉,应当还要伺候,她妹妹若打姑娘,说不准遭恨。可她不能说,不便说。
命两女子留在院外,他独自进库房,挑一条一臂长的皮鞭,出来便给了幺妹。
明媚的天色使奴仆的粗布素衣略显白净。
至女子屋门前,三人都无言语。他在她们前,推门,先进屋。
幺妹跟着姐姐随他进来,他淡漠地看惹了主子的丫头慌乱地将手撑上桌,眼里尽是防备地问他:“你……你想干嘛?”
无视女子起身要逃的动作,他于门前一丈处停下脚步,随他进门的二人马上止步。
他稍微侧目,使了个眼色,一声令下,她依管事吩咐,走过去。
她抬头躲女子慌乱的眼光,转身至女子身后,压其双肩,女子骤然在凳上挪动,抬手甩向身后。
女子如他想,不安分得厉害,神情貌似吃痛,还想挣脱,丝毫不晓得认错。
畜生在主子面前也不能狂吠不停,主子训的“狗”更不能咬人,万一对主子也这般疯癫……和女子讲主子的安危无用,看女子的样子也讲不清道理。
他漠视女子挣扎的喘息声,面无表情地看眸不在他的女子,“幸老爷身强力壮,不然你这小命真保不住。老爷待你宽仁,今儿个只是小惩,你自个儿长长记性。”
他话语间有对主子的敬重,不乏管家的架子,俨然为主思虑的忠仆样子。
夏明期没心思看他的架子,只对满是偏颇的话愤怒不满,吃痛地抵抗身后的压制,激动地叫道:“分明他不想做人,他想对我干啥?放开我!”
女子的叫声响彻,相隔一屋的曹闵也听清了尽是怒气的声音。
那叫声吓人,丝毫不像装的,曹闵躺床上翻了个身,不由将目光投向窗,想:“难道她不是欲拒欢迎?”
话音刚落,便听到“啊!”的惨叫。
女子的哭声填满屋子,执鞭的姑娘手握紧了鞭子,毫无情绪的眼里隐隐动容。
她犹豫的目光从姐姐使力的双臂移到姐姐的面庞,看见姐姐吃力的神情,姐姐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坚定的目光下看。
她晓得自个儿就是手里的鞭子,就要毫不留情地抽打女子痛到收缩的腿。
“啊——……”
两鞭仿佛打断了女子的不驯气焰,身后的丫头一放手,便痛苦地缩成一团,摔倒在地。
女子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瞧露出的皮肤便晓得做惯了粗活,眼下却哭得凄惨,幺妹必然尽了全力。
女子的腿莫得流出血来,可看女子这般脆弱的神态,他早得了主子吩咐,便吩咐无主的丫头。
“你们扶她上床,等送吃食再上药。”
秋禾握紧有些抖的手,尽力平和气息,俯身应声。
在院里也见过奴才挨打,自个儿也吃过两会教训,可打人还是头一遭。哪怕她晓得有命不得不从,还管不住心里打两回颤。
幺妹看不见姐姐垂下的眼眸闪烁,过去帮姐姐扶起女子。
女子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毫无血色的脸朝他抬,恍惚的眼中没有神采。他淡漠地掠过女子不知喜怒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去。
出门,迈了两步,他余光见隔壁的屋门敞开一小道缝,侧目看到里面的姑娘怯生生地看。
他朝那道门缝走了几步,而后停下脚步看姑娘远离的眼眸,“小闵姑娘若惦记许氏,可亲自瞧瞧。”
他平淡的声音像平静的风飘进门里,无声无息地钻进曹闵的耳朵,让她呆滞片刻才回过神,赶紧关上门。
他叫奴仆让门房的奴仆把狗扔了,便自行前往老爷的寝屋,没有再过问狗的打算。
自然晓得奴仆会把狗扔进肚子,而这与主子莫得干系,他便权当不知。
屋门外,十几岁的少男端正守着,见他来,俯身低声道:“管家。”
“老爷还睡着嘞?”他压着嗓子问。
少男仍未抬头,低声回他:“老爷方才叫奴才倒茶,不晓得有莫得再睡。”
将近吃食的时辰,老爷多会同两位姨娘同食,办事前老爷不曾说改主意,他思来想去,在门前抬手,极轻的力道叩门。
“老爷,您可醒着?”话语声也是很轻,里头的人若睡着,大抵听不到的。
他俯身静等,过不久,听老爷道:“进来。”
声音应当是醒了有一会儿,他才使了些力推门,入内转身至床前,颔首道:“老爷,许姑娘的事已办妥嘞。”
李玉在遮着直光的床里,肩背靠两只叠放的枕头上,放下翻阅的《士商类要》,端起床边桌子上的茶杯,眼光睨他,“那个混账有莫得撒泼?”话音落,眼眸浅垂,杯沿贴近唇边,抿入温茶。
他点头应声,拿起床上合上的书,放回墙边的书柜里。
“打之前还不安分,之后虽不吵闹嘞,哭得也厉害,但眼里有怪的心思。”
那混账还敢怪,李玉琢磨的眼中泛起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觉我多少日子能驯服她?”
主子绝不是问他的想法,他想了一想,转身回走,勾起恰当的笑,“宅子里养的奴才,虽不是您亲自管教,但规矩全是您巴适的,他们安分做活全靠您。姑娘不是厉害的女子,应当与宅子里的相差无几,不出几日便任您耍嘞。”
今儿个惹了他,这个伺候两任老爷的奴才必定挑稳妥的话说,他扔了那些奉承话,单听李运对女子的想法,听出了些。
“她遭了你的打,还有怪你的胆子,你从哪里晓得她不厉害?”
奴才的脑袋和主子不同,李玉莫得想这伺候他爹和他十几年的管事能有他的思虑。
他随口一问,听一听这奴才看奴才有撒子琢磨。
“我依您的吩咐,为不打出血,便挑一个年岁小的丫头,拿那条不常用的皮鞭,打许氏。”李运停顿,他莫得出声,李运便继续说道:“两鞭打完,许姑娘就坐不稳嘞,大叫地哭着,倒地护自个儿的腿。”
遭不住打或是身子不得,不能以此认定女子的底子,但他并未说撒子,对于一个奴才而言,李运的心思足够。
“更衣。”
感觉他莫得不悦,垂看李运的神情却不似明朗。李运应声,取来衣橱里的藏色鱼骨纹的长袍,伺候站起来的他穿上。
李运伺候他穿好衣袖,低头专注地系子母扣,“许氏的腿虽莫得破口,但倒地便动弹不得,幸亏您料事如神,我依您的吩咐同奴才说嘞。”
许氏的手不是好摸的,他下吩咐也是为日后驯服妥帖,自个儿巴适。
李运做妥每一个吩咐,不忘捧着他,他也该给些好处。
他戴上桌上的扳指,直起身,目光掠过李运,走过时漫不经心地说:“眼下活契不稳妥,过两月你家娃儿回来,便把死契给他。”
李运骤然怔住,不晓得这是赏是罚。
一辈子不愁过活,该是赏;可命被主子攥在手里,当一辈子奴才……
两年前把李运的儿子送城里读书,那时说回来便学李家的营生,以后也好伺候他儿子。李运蛮高兴,而眼下却不谢恩。
他停下去经过木桌的脚步,侧过身瞧管家还在原处,不加思索地当李运高兴得忘乎所以,他抖了两下衣袖,往前走。
“还不跟着。”
老爷沉稳的声音入耳,李运回过神来,不敢多言,立即跟随。
“是。”
门外守着的奴仆闻声开门。
空中晕开浅浅的柚色,灯柱上的烛火摇曳着与空中相似的黄,李运跟随他走入屋檐遮蔽的暗色。
他藏蓝的长袍被穿过树的点点阳光映照深一层的黄,树荫下的眼眸深沉。
“定了她的身份,明儿个早叫她同小闵一起伺候。若不能走嘞,爬也要爬来。”
吩咐完李运,他又走入阳光之下,日落的柚色令他长袍的暗纹细致显现,随着步伐光泽变幻。
不似往日由两位姨娘伺候吃食,他走进了辛槿的屋子,便定在此。
李运让奴仆守在外头听吩咐,自个儿则去找那没主的丫头,随意拉来一奴才问,奴才停下洒扫的活计。
“秋禾去灶房嘞。”
想先前她便同姊妹在灶房忙活,李运心里有了数,吩咐奴仆,“叫她来亭子里见我,再问问吃食还有多久烧好。”
手里没完没了的活计哪里能和管事的吩咐并论,奴仆不指望早些歇,应声把扫帚靠木桶放好,去厨舍,进院便叫秋禾。
秋禾帮厨娘切菜,余光不时瞟壶里的茶何时换新,听到男子叫她,她忙应一声,俯身和厨娘说:“嬢嬢,有人叫我,我出去瞧瞧。”
妇人顶着烟熏炒菜,忙不迭地说:“去吧去吧。”
她嘴说“谢嬢嬢”,躲过忙活的众人,出门抹烟熏出的汗,望向木墩边的男子,露出歉意的笑容,跑过去,侧身指后侧的灶房,“我在里头切菜嘞。……耽搁了,对不住。”气喘吁吁地停步,“大哥叫我……叫我做撒子哦?”
“李管家叫你去亭子里找他。”
她思索间点头,笑着缓了口气,“我马上去。”
“你莫忘同管家说吃食烧妥莫得。”
她和男子一同走在碎石铺的路上,接近亭子近处,与男子分别。看见亭子里的中年男子,她到亭子台阶前,俯身道:“管家,我来嘞。”
望风似的他仿佛此刻才看见她,移眸叫她进来,她方抬腿走进凉亭,先俯身回话:“老爷和姨娘们的吃食,应当两刻钟便烧好嘞。”
他正眼瞧面前的丫头,即使他不出声,她也不敢抬眼看他,让她盯着许氏,说一些明面上的规矩,应不能出错。
“今儿你给她送药和吃食,教教她咋伺候主子,明儿带她到偏厅伺候。”
她无言琢磨,垂下的眼眸闪过一抹笃定的灵光,交叠的双手在腹前压实。
“是。”
看她唇间细微压紧,他语气稍重说:“做好自个儿的活,莫动不该有的心思。”
显露眼底的慌张瞬间藏好,她左手压紧右手,低头沉住气,“是。奴才不敢。”
她压住心不安的跳动,等他吩咐才离去。
急匆匆跑回灶房,问帮过的妇人,“嬢嬢!茶换了吗?”
妇人瞧她,放下手里空空的菜盘,笑道:“换嘞。菜下锅你才回来,偷懒哦。”
她笑着去妇人身后的灶后提起茶壶,摸了摸,笑盈盈地说:“管家吩咐,我走不开嘛。”说着,朝两只空碗里倒茶,“这壶我带去给姑娘嘞。”
直起身子,含着喜色的双眸扫过年纪仿的女子,看灶前忙活的嬢嬢,“管家吩咐我给姑娘送吃食,到时我送去,便回来帮嬢嬢们做活。”
看热闹似的妇人走过去端起陈旧的瓷碗,背靠灶台,有兴致地笑了笑,“那姑娘遭打又得好吃食,怪不得你莫得吩咐也感冒胆给她茶,原来是想讨好处?”
她垂直的眼眸在人看不见处暗自流转,语气有着无奈的柔和,“今儿我和幺妹伤了姑娘,若不讨好,万一老爷再看重姑娘,到时怕罚得更重。”
厨娘玩笑的眼中多了一丝柔软,仿佛看晚辈的那种心疼,“你呀,不容易。”
“你们女人就是心思多。”伙夫皱眉顶着浓烟,“不安生。”
当下的日子算得平静,浑浑度日过得去,但得罪的主子再小也是主子,她想帮妹妹求得主子宽恕,如果能攀附,那就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嘞。
自个儿贫苦出身,晓得穷苦人家心思多,这姑娘眼下莫得本事,她以为讨好不是难事,可姑娘却拒了她倒茶。
吃痛得哭的姑娘不让她伺候,应当怨着她。她停顿片刻,思索后给姑娘送上茶具,紧接着跪倒在地。
她重重磕头,将女子视作主子恳求。
影视剧中的场景忽现眼前,夏明期泛红的眼眸看令自己无话可说的一幕。
挨打受伤的是自己,还要自己轻飘飘地不怪她们……
女子无语极了,不愿被她戴上枷锁。
听出女子话语间的抗拒,怕女子真记恨上自个儿,加之认准老爷并未真厌弃女子,她暂时收起暗藏的心思,畏惧地耸动半身,额头抵在地上,真假参半地流露可怜无助的语气,说她与女子的共同之处,企图以此博得怜悯,恳求饶恕。
意料之外,女子没有同为苦命人的体谅,反而句句控诉她们姊妹。
女子就像穿着袄裙,看不见下摆下鞋袜的主子,不晓得为奴的苦处。
可她不能否认女子一句话有理。
她们小些力道,李运也不晓得的。
但身为奴才的她们,那时根本想不到有任何余地。女子无法理解她们,她再多言也是无用的。她不再言语,面朝地思索,随后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
她轻轻关上门,忽听一声巨响。
“都是王八蛋!”
“姑娘准是怨了我们。”
她神情低落地看灶门里燃烧的火。
“哪个遭打不怨的?”厨娘盛出锅里的毛血旺,往锅里添水,刷着锅,“你呀,趁姑娘得主子疼前,尽心伺候。伸手不打笑脸人,姑娘若像你说的性子,你能给她捂热嘞。”
她嘴上答应,心里转了一个弯,抬头贴近姑娘耳畔:“嬢嬢,姑娘身上有伤痛,听说鱼身子的肉好,您……”
忙活的伙夫看她们一眼,瞧不上女子的心思,便呵一声:“不做活便换人来。”
厨娘点头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晓得厨娘应允,赶快低头切菜,楼下冒上来的热烈的火光映得她眼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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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月的最后一更,期待下月同一时间再见~
那个,就是那个,农历四月十七,公历五月十四100%开篇就多更,预计两个月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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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惯例的废话环节:
第三人称的视角会在李家个主要角色之间转换,争取多个视角展开,尤其是女性视角。我不想要扁平的女性人物,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前两周看见一条评论,说我在作话的话提醒了她。我又想起了当时的困扰,因为写不出来饱满的女性长辈而烦心,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自责,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忽视过后的空落落,我帮女性说话却没办法正视女性,觉得很不应该。
我主页有一本还没写的小说,我在考虑要不要跳出原有的世界观,写一个更利于女性生存的世界观,但原有的世界观更适合写女性困境,有点纠结,希望这两年可以确定下来。
原本我是想小夏每天去谢家挺好,但关在一个房子里确实没有多少能写的东西,而且人家纯爱组的爱情线也蛮重要的,所以想着兼顾一下。
有关于小夏和她哥的对话里有伏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如果没有,就只好等到时候展开。
小夏对玉娘的态度暂时很难改变,因为她一个经历过被卖的人,即便玉娘有在合理的理由,即便玉娘是为了方老板,也没办法体谅什么。这里我更倾向小夏不是和小乔共情,而是主观上没办法原谅,她可以猜想小乔有多痛苦,多难过,但没办法做到设身处地的共情,因为她不晓得小乔经历了什么,小乔的感受,她是出于自己而迁怒。
在我看来这种迁怒以一个人的角度是合理的,玉娘不是纯粹的受害者,这么多年的痛苦也无法让自己女儿的那段经历不存在,甚至女儿在哪里漂泊都不清楚,是生死也不知道。
对于弱者或者弱势群体可以包容,但弱者将刀刃指向更弱小的存在,那就不是纯粹的弱者。不需要完美的受害人,但也不能把加害者包装成受害人。
当年的方家和现在的许家同样只有两位女性当家,我们可以把二者相连,也会知道不是只有一条出路。
她们都有弱者思维,而这种思维也有外界因素,环境和她们都有错。
小夏那4天的经历我写了小半年,虽然也会写别人的剧情,但大半都是和小夏同喜同悲,现在想想依旧不好受。当时想写反霸总,讽刺一些我爱看的小说种类,不能说没有跟风的想法,但跟了大半年的风,真切体会到一个人的经历不是寥寥几个字就能概括的,事后噩梦惊醒,外放的恐惧,面对相似人事误会的心慌意乱,都是那些经历所带来的应激反应。我不敢想如果不是小夏经历这些,而是一个没有那么快乐,一个把贞洁观看的极重的人,她会不会疯掉?
答案大多数人应该都知道。
越说越沉重,不说了。
那就下个月17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