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9、霜降（三）

　　Chapter 09

　　翌日。

　　周数下楼便看见程仰辀端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未动的早餐，似是在等她。

　　程仰辀听见声音抬眼就看见周数站在楼梯口。
　　他勾起唇角，朝她笑笑：“怎么没有多睡一会？”

　　周数走过去拉开座椅，说：“你不也是。”

　　程仰辀没有说话，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晚的事，他安静地看着周数用早餐。

　　“今天下午，我姐过来。”

　　周数点点头，“好。”
　　“还有些私人用品在我房间，我整理好后一并搬过去。”

　　“嗯。”

　　周数住的时间不长，搬起来并不费时费力，她房间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搬去了程仰辀卧室，就等着林蓼月的到来。

　　“另外，我今天晚上得回家一趟。”

　　程仰辀给她倒热牛奶，手下一顿，抬眼道：“需要我陪你么？”

　　自从周数与他结婚以来，两人从没有同时去见过她的父母，那日从林家祖宅回来，程仰辀曾问过是否需要他与她一道见见两位。

　　周数是这么说的：“不必。你按常去公司，其他的交给我。”

　　程仰辀只好作罢。

　　如今她再次回家，无论如何他都需要登门拜访。

　　谁知周数再次拒绝：“不用，你陪我去才是不利，安心去公司吧。”

　　是了。
　　婚前她明确说过不需要感情稳定的婚姻，只需在她父母面前演一出情感破裂的戏码即可。

　　只不过他也明确表示过，他不会这么做。
　　这不仅是对婚姻的不真诚，更是对周数的不爱重。

　　“可是……”程仰辀拿过湿巾擦了擦手指，望着周数道，“今天周六，我不用去公司。”

　　“那你在家呆着，或是去找云幕，找你想找的朋友，男的女的，都可以。”周数琢磨了下说，争取将他的利益最大化。

　　“我没有朋友。”程仰辀反口道，然后问她，“而且……昨晚回房后，我就胃疼得一夜没睡，现在脸色都很差，你看不出来吗？”

　　胃疼？
　　周数这才仔细端详起他的脸，确实惨白无光，病态十足。

　　她捻了捻手指，又看了他面前一口未动的早餐，似是在思考。

　　程仰辀右手抚上他的胃部按了按，继续道：“现在还疼。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吗？”

　　周数视线随着他的右手停留在他的胃部，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还没等她找出这丝若有似无的不对劲，对面坐着的人又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去，我会自己拖着病体在家安养的，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但也好过随你一起在回家的路途上颠簸。”

　　“行，你陪我去。”周数说，她放下还剩一口牛奶的杯子，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有病别拖着，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程仰辀表情淡淡，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数数。”

　　见他如此顺从，周数便不再作声，正欲起身，却看见他面前一动未动的早餐，“怎么不吃？”

　　“……胃疼，没有胃口。”

　　青姨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暗道夫人好魄力，将小少爷训得乖乖的。

　　今天开车的是程仰辀的助理，苏西。

　　“程总。”苏西站在车旁，毕恭毕敬道。

　　“去医院。”程仰辀此时已穿戴好，不是平时的西装革履，而是极为休闲的私服，他戴着口罩坐进车里，言简意赅地吩咐。

　　苏西坐上驾驶座，迟疑道：“今天不是要去找秦——”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程仰辀略带冷意的目光幽幽落在后视镜中苏西的眼睛里。

　　周数挎着包朝车的位置走来，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见程仰辀隐在车窗里的侧脸。

　　“今天不去，时间延后。”程仰辀侧脸看向窗外，朝他美丽的妻子弯起眼角，而后转脸道，“在太太面前，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程总。”

　　下一秒，苏西就看见他那刚才还冷脸的老板推开车门下去，走到太太面前，握住了太太的手。
　　笑容和煦，体贴周到，那是只对太太才有的例外。

　　周数没说什么，跟随他上了车。

　　“不难受了？”周数问。

　　话音一落，程仰辀便按住胃部，道：“难受，但我还能忍。数数不用担心。”

　　听见这话，苏西像是见了鬼，瞪大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好在他经过专业训练，很快恢复平常，不再看后座的人，发动引擎。

　　“过去医院要半个小时，会不会很饿？”

　　方才她回房收拾随身物品时突然想起做胃部检查不能进食，正欲提醒程仰辀，却记起早餐时他没有胃口，所以并未进食。
　　那没事了。

　　“不会。”程仰辀摇头。

　　苏西又是一眼，这次与程仰辀对上，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讪讪收回视线。

　　从医院检查回来，已是下午三点。

　　车开进庭院，周数率先下车，而后是程仰辀。

　　甫一进门，两人便看见林蓼月坐在沙发上，腿上搭着本杂志，闻声扭头，“回来了？”

　　周数：“姐姐。”

　　林蓼月合上杂志扔在茶几上，从沙发上起身，“我的房间呢？”

　　程仰辀抬腿往上走，“跟我来。”

　　林蓼月跟着他到房间看了看，点头赞道：“还算不错，谢了小蘅。”

　　周数将检查结果放去程仰辀卧室，折转至他俩所在的房间门口，倚在门边没有进去，林蓼月偏头看她，“麻烦你了弟妹。”

　　“不会。”周数摆手，“姐姐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只是晚上我和仰辀要回我家一趟，可能不会回来，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

　　安顿好林蓼月过后，两人才动身回周家。因为是同周数回家，程仰辀便没有让司机开车，转而换他亲自驾驶。
　　抵达周家时，时间尚早，娄雁与周盛隆早早地等在大门处迎接他们。

　　程仰辀买了很多第一次上门拜访的礼物，堆满后座和后备箱，他下车第一句话便是：“爸，妈，实在抱歉，和数数结婚这么久才来拜访您二老。是我礼数不周，恳请见谅。”

　　娄雁私下没少在周盛隆面前骂过程仰辀不尊重周数和他们，也时常催促周数把人带回来见见，可每次周数都以他忙抽不出空回来为理由推辞，这很难让人相信程仰辀会重视这桩婚姻。

　　虽说心有不满，但见面还是得和和气气，母慈婿孝。
　　她说：“年轻人工作忙嘛，妈都懂。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来来来，赶紧进去，在外面杵着像什么话。”

　　说罢，娄雁便招呼人将礼物尽数搬进家。

　　周数跟在她身边，悄声叮嘱：“妈，你待会和人家好好说话。

　　她顿了顿改口：“……最好别说。”

　　娄雁白她一眼，“话还没说出口就让我别说？知道你俩领证那天我就不乐意，突然冒出来个女婿算怎么回事？要我说，这人还不如我为你挑的……”

　　周数实在听不下去，赶紧推着她往屋里走，“好了好了，妈，仰辀他真的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结婚不是？我还能骗你？”

　　娄雁冷哼一声，“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学生时代喜欢的那个男生——”

　　与周盛隆对坐的程仰辀闻声看过来，似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他视线在娄雁与周数之间逡巡。

　　“妈！”周数收回手，语气不悦。

　　娄雁自知当下提及这个不妥，她顿时收声，拉过周数的手，故意放大了点声音道：“数数啊，仰辀爱重你，你别冷了人家听见没有？”

　　周数咋舌，她妈这个变脸速度可以的。
　　“我知道。”

　　“带仰辀在家里看看，今晚就留下来住吧，多陪陪我跟你爸。”说罢，娄雁又朝周盛隆招手，“来来，你跟我去厨房，让数数带仰辀在家里熟悉熟悉。”

　　二人正谈及当前经济形势，被这一打岔，话题陡然终止。
　　周盛隆看了眼程仰辀，后者略微颔首，“没关系，爸。我跟数数待一起就好。”

　　周盛隆撑着膝盖起身，“那下次聊。”

　　“好。”

　　老两口搭着腔去了厨房，周数还在原地出神，纠结她妈方才说的话有没有被程仰辀听去，听去了又入心了几分，或者是否介意。

　　若是介意，她是可以解释的。

　　然而，程仰辀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仿若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之语。
　　周数端详了他脸色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才走过去。

　　不放心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仰辀看着站立在自己跟前的女人，她的手就在他的眼前，他听见她说：“我带你去熟悉一下今晚要睡的地方。”

　　他微微愣了愣，而后从容伸手与她相握。

　　周家整栋房子的大致布局与程仰辀家有些微的相异，算上地下空间拢共四层。

　　周数先带他去了负一楼。
　　负一楼空间很大，是整栋房子实用面积最宽的一层，主打休闲，分有放映室、茶室、健身区。
　　健身区设有一道门，通向后院花园，花园内置有喷泉。

　　一楼是方才进来的客厅，没什么好逛，周数带他乘直梯去了二楼。

　　“二楼是我爸妈的卧房、书房和客卧，也没什么好逛，不过你要是想也能去参观一下。”周数道。

　　电梯内顶上是镜面，明净无尘。
　　程仰辀抬头便能看见站在他身边的周数。

　　“不用。”他说。

　　周数点头，取消二层的提示键，电梯径直到了三楼。

　　“叮——”
　　电梯门打开，周数握着他的手出来，向他介绍道：“整个三楼都是我的地盘，一共三个房间，书房加置物室、衣帽间和我的卧室，想先去哪一个？”

　　“书房。”程仰辀在三个中挑了一个。

　　恰好在左手边，距离电梯最近。
　　周数带着他走到书房门口，输入密码推门而入。

　　程仰辀目光在门锁上停留一瞬，收回时被周数敏锐地捕捉到，她解释：“青春时期叛逆，异常渴望个人隐私，就换了这门，长大后懒得换回来，加上前几年一直在国外，很少回家，这门就留到了现在，想一想换门的初衷就感觉好傻。”

　　程仰辀浅笑，“不会，很可爱。”

　　“得了吧。”周数松开他的手，在他身后关上门，“这里虽说是书房，其实没怎么用过，大部分空间都被我用来放读书时候的东西，奖状、奖杯还有各类书籍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一团糟，除了家里阿姨打扫，我没让人整理过，你看见估计会头疼。”

　　程仰辀在书架前停了下来，有本牛皮笔记本随意插在众多书里，他抬手打算将其抽出，却被一只手按住。

　　周数将笔记本推回去，“这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笔记本，看看其他的？”

　　闻言，程仰辀收回手，辗转在落地窗前站定，他和周数的身影浅浅地印在上面看不真切，旁侧窗户只开了一丝缝隙，房间内一切都平静。

　　无风的日子。

　　“去下一个房间吧。”

　　“行。”

　　下一间房是衣帽间，与周数的卧室相连，仅一门之隔。
　　衣帽间空间走向呈纵向，一面墙是搭配好的衣物，一面墙是保存好的鞋。除此之外，设有中岛柜，专用来放置首饰、包等。

　　衣帽间的门推开便是周数的卧室，整体格调倒是与她在程仰辀家的没有什么不同。

　　走进卧室，周数说：“卧室格局与你家的大差不差，浴室在那边。”

　　她指了个方向，然后在墙面上按了下，紧闭的窗帘缓缓向两边打开，整面落地窗映入眼帘。

　　“你们家似乎对落地窗情有独钟。”程仰辀中肯点评道。

　　周数又在墙面上点了下，纱帘便重新合上，室内光线减弱了少许。

　　程仰辀在卧室内转了一圈，周数问：“怎么样，对今晚的房间满不满意？”

　　“你是说……”程仰辀指了指那张大床，“今晚我睡这里？”

　　“不然你想睡哪里？”周数下意识问，又想起来在他家时两人是分房睡，便说，“情况不一样，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程仰辀反问：“你愿意么？”

　　周数顿了顿，迟疑道：“愿……意啊。”

　　“那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