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广木北花

3、第 3 章

　　　一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易沉才再次回到教室，他拉开木椅坐到洛寒身边，洛寒很快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烟味。
　　这节是数学课，易沉回来之后并没有接着睡，但是也并不听课，他带上耳机，在面前摊开一个小本子，拿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睡着时那样侵占洛寒的桌子，修长的手臂搁在两张桌子的缝隙间，随着手中的动作，前后晃动。
　　洛寒绷直了腰背端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
　　然而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却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后渐渐就听不见了。
　　春日的江南，微风徐徐，和煦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教室里，暖洋洋地在皮肤上蔓延开。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后排的窗户上挂了一层窗帘，白色的布幔被风吹得漂浮颤动，时不时滑落在少年宽阔的肩膀上。
　　窗外鸟声啁啾，花香浓郁扑鼻，少年手中的2B铅笔在纸上划出哗哗哗的声响，极细微的音响，却在不知不觉间充斥了洛寒的整个耳腔。
　　洛寒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视线有限，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里不停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洛寒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站起身，却突然被几个男生堵住了出路。
　　四五个男生歪七扭八地围在洛寒的桌旁，洛寒一阵紧张，低下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不过他们却并不是来找洛寒麻烦的，他们要找的人是易沉。
　　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理着寸头的男生大咧咧地趴在洛寒的桌子上，冲易沉笑了笑：“易沉，下午体育课一块儿打篮球去吧？”
　　易沉抬头瞥了那人一眼，扯下耳机不耐烦地回了句：“不去。”
　　“别啊，”男生讨好地往易沉桌子上凑，“上次10班那群孙子就挑衅咱班来着，说什么文科班的男生都是废物，他们班随便出几个人都能把我们打趴下，操他妈的，他们班要不是有那几个体育生在，咱们班会打不过他们？您老人家就当是积善行德了，过来帮兄弟们出口气吧！”
　　易沉皱着眉，沉着声音说：“你烦不烦徐浩？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老班上次可是说了，以后体育课再不出去活动的，就要去他办公室里单独补习，这么好的天气你确定要去忍受他的唾沫星子？”
　　“操！”易沉烦躁地骂了一句。
　　被称作徐浩的男生得意地从洛寒的桌子上爬起来，笑着说：“哎呀，来吧，你一上场准保能把10班那群傻逼打服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易沉垂下眼，兴致缺缺地回了一句：“嗯。”
　　得到易沉的回应后，几个男生这才从洛寒的周围散开。
　　洛寒松了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转身时看到徐浩那群人又折回了教室的另一边，将一个低着头的男生拖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不算轻，那个男生被拖出去时又不小心撞倒了门口的垃圾桶，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然而教室里的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自顾自地大声吵嚷着。
　　洛寒收回视线，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端回了座位上，易沉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见他回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他的目光正巧也落在易沉身上，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正着，他一阵心慌，连忙低下头用厚刘海遮住了眼睛。
　　那几个男生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洛寒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在那个被拖出去的男生的校服外套上，看到了好几道鲜明的脚印。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10班和7班提前约了篮球赛，因此班上每个人的情绪都十分高涨。
　　洛寒在操场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远远地看着那些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
　　洛寒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时突然又得了心肌炎，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把病养好，因此上学时年龄比同龄人都大了一岁。
　　心肌炎痊愈后洛梅就不让他做剧烈的运动，像打篮球踢足球这种男孩子都爱玩的运动，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玩过。
　　不过就算他身体没有毛病，估计也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
　　球场上的气氛十分热烈，两个班的女生各自站在一边，扯着嗓子为自己班的球员呐喊助威。
　　隔着热闹的人群，洛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易沉。
　　易沉的个子很高，在一群篮球队员里也是最拔尖的那一个，他运球的动作非常娴熟，轻轻松松就过了两个人，站在球网下纵身一跃，扣球，进篮，一套动作干净又利落，场上顿时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易沉神色不变，摇头甩了甩脸上的汗，将校服袖子挽到胳膊上，转过身跑向球场另一边。
　　洛寒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出操场。
　　课间水喝多了，他这会儿想上厕所。
　　但是新学校太大了，他又是个路痴，在操场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厕所在哪里，额上很快就急出了汗。
　　“你是在找厕所吗？”
　　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洛寒转过身，竟是上午那个被人拖出去的男生。
　　“额，是的。”洛寒尴尬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
　　离得近了，洛寒这才注意到，男生的脸颊和嘴角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也是青紫一片。
　　男生将他带到了一栋教学楼前，“喏，一楼最里边就是厕所。”
　　“谢谢。”洛寒道完谢便小跑着去了厕所。
　　等洛寒从厕所出来时，发现那个男生还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他。
　　男生说：“走吧，看你好像对学校的路还不熟悉，我带你回操场。”
　　洛寒点头：“好……谢谢你啊。”
　　“没事，走吧。”
　　洛寒跟在男生身后走回操场，远处的篮球赛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女生们的呐喊声和男生们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洛寒和男生靠着栏杆坐下，抬头望向球场。
　　男生坐下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洛寒虽然不习惯和别人亲近，但是对于别人散发出的善意他依然心存感激。
　　“刚才……谢谢你了，我叫洛寒，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男生收回视线，看着洛寒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叫林随，随便的随。”
　　“林随……我知道了。”
　　洛寒其实很想问问林随，他脸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还想问问，上午那些人把他拖出去之后，对他做了什么？但洛寒知道那样太唐突了，便什么都没有说。
　　球场上的比赛终于到了尾声，7班在易沉上场之后一路高歌猛进，最终以5分的领先赢下了这场比赛。
　　易沉浑身都是汗，喘着粗气走到赛场边，几个女生很早就等在那里，易沉刚过来，她们就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易沉，喝我的吧。”
　　“喝这个吧易沉，我特意买的柠檬气泡水。”
　　“易沉，我这个是冰的，解渴。”
　　“不用了，谢谢。”易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着头从女生中间穿过去，自己拿了瓶农夫山泉站到一旁喝了起来。
　　这时徐浩突然从操场另一边跑了过来，他可能是嫌流汗太热，便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大咧咧地跑到易沉身旁，惹得周围的女生发出一阵嫌弃的嘘声。
　　“去去去，”徐浩冲女生们挥了挥手，将女生们赶走了，“易沉，给力啊！我就说你一出马准能把10班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你平时都不愿意上场，10班哪能嘚瑟得起来，走，晚上请你喝酒。”
　　易沉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瓶水，抬手将水瓶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往操场外走：“不去，晚上我还有事，我就陪你们打这一次，以后别再找我了。”
　　徐浩跟着他往外走：“行行行，以后肯定不麻烦你了——嘿，转校生怎么跟那个娘炮坐在一起？！”
　　易沉顺着徐浩的视线看过去，见洛寒仍旧穿着上午那件褪色的黑色夹克，和林随肩挨着肩坐在操场的西南角。
　　两个人低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挺亲密。
　　易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徐浩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厌恶，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两的身影，愤愤地说：“操！真他娘的晦气！死娘炮该不会又勾搭上转校生了吧？不过你还别说，他两还真的挺般配的，你注意到转校生脚上穿的那双盗版球鞋了吗？logo都他妈拼错了，笑死爷了，穷逼一个。”
　　“没注意。”易沉懒懒地回了一句。
　　徐浩个子不低，但和易沉站在一起还是矮了好大一截，他仰起头看着易沉，说：“算了，知道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不过，你真要和他坐同桌啊？你可是向来不和别人做同桌的。”
　　易沉皱起眉头，显得很烦躁：“我明天去找老孙，让他把人调走。”
　　“我看行，”徐浩不怀好意地笑：“你提的要求老孙肯定会满足你的，毕竟你爸……”
　　“别提他。”易沉生硬地打断了徐浩的话，冷着脸往前走。
　　“好好好，不提，不提。”徐浩站在原地看着易沉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退散。
　　等易沉彻底走出操场，徐浩扭过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装你妈装，操！”